第1927章 出航(三十八)
2024-10-14 19:25:05
作者: 未聞墨卿
「這艘船終於走了,蓋在桑海頭上的陰霾也算一下子去了大半。」
看著兩個小夥伴的臉色各有陰沉,少羽開口把話題往好事上引,以轉移他們倆的注意力。
天明聞言臉色並未稍減,依舊很複雜的回道,「船走了,桑海也未必能平靜下來。」
焚書令惹出的亂子並未因為時間推移而稍減,反而愈演愈烈,引起的動盪也越來越大。
這對帝國來說不算好事,但對百姓來說同樣如此。
「總歸少了一樁麻煩。」少羽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接著他又看向石蘭,「石蘭,船開走了,你接下來又什麼打算?」
石蘭沉默好一會兒沒說話,良久之後才語氣沉重的回道,「我們應該還會守在桑海,直到蜃樓返航……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我們都不能放棄神樹。」
聽到石蘭語氣中的悲戚,天明倒是振奮了幾分——畢竟相比石蘭,他那點疑惑實在不算什麼事兒。
「石蘭,你哥哥現在怎麼樣了?」天明嘗試轉移話題。
提起哥哥,石蘭的臉色果然好看了幾分,微微頷首道,「哥哥他已經沒事了,只是人還有些虛弱,暫時行動不便,端木姑娘說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說到這裡石蘭臉色又黯淡了幾分。
她哥哥知道了蜃樓將行的消息後,也曾拖著病體非要阻止,被她好說歹說才勸住……就像天明少羽勸她一樣。
然而人雖然勸住了,但心始終記掛著,無論是她還是她哥。
少羽見狀趕緊接腔,「人沒事了就好……雖然總是各種波折,但結局都還不錯,也算是咱們的……福報吧?」
他沒有天明那麼重的俠氣,但自認也算是個好人。
他們一路走來能安然無恙固然有自己拼命賣力的緣故,但要說不受運氣眷顧那也是扯淡,說句福報絕不為過。
瞥了一眼海面逐漸縮小的蜃樓,天明咧嘴一笑,「希望以後也能有這份福報吧。」
接著朝石蘭道,「石蘭,要跟我們去墨家據點嗎?」
石蘭搖頭拒絕,「不了,我還得去醫館那邊照顧哥哥,總不能一直麻煩端木姑娘。」
「也好。」天明也不在意,扭頭沖少羽說道,「咱們回去吧,還有一攤子破事呢。」
「麻煩總是收拾不完。」
少羽也沒別的想法,點了點頭,「走吧。」
三人一同又看了一眼蜃樓後,一起轉身離開了。
而承載著嬴政長生的野望,和陰陽家所謂千年夙願的蜃樓,則逐漸駛入無邊無際的廣袤海洋里。
………………
墨家據點內,班大師等人姿態各異的同坐一室,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和煩躁。
應對焚書令這件事,說起來麻煩,做起來……其實不麻煩。
但這個不麻煩要建立在一定的基礎上——人夠多。
帝國要焚書需要大量的人手,通過迂迴避讓的方法阻止帝國焚書也需要大量的人手。
好消息是,這兩種行為難度都不高,墨家,或者說諸子百家並不處於劣勢。
壞消息是,沒有勢力能和帝國比人多。
儒家比不了,墨家比不了,甚至農家也遠遠比不了。
所以班大師他們這幾天的工作就是一個字——亂!
從遼東到荊南,隴西到中原,每一處地方他們都要顧及,每一處地方他們都要處理。
對於帝國來說,想要控制這麼多地方尚且艱難,墨家就更不用說了。
人手空缺的麻煩不是簡單的用一句不夠就能形容的。
簡而言之,就像天明說的,一筆爛帳。
在場臉色最淡定的就是天明和少羽。
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倆最近雖然也在幫忙,但能交給他們的事實在不多,再加上年輕精力旺,人不算太累。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倆對焚書看的最輕。
少羽不是諸子百家出身,最可惜的也非就是兵書,但兵書存世數量稀少,他們家自能保住需要的。
至於天明……丈育出身,混跡街頭,對書既不嚮往,也不憧憬。
而且他覺得書燒也就燒了,又不是人命,死了就無論如何挽回不了了。
帝國再怎麼推行焚書令也不可能真把書燒乾淨,哪怕燒乾淨了短時間內也還有活體副本——背住書的人。
只要帝國被推翻,書遲早都會回來的。
相較之下,他更關心人命。
雖然抵抗焚書令的事一地雞毛,不過今天他們重點關心的還真就不是這件事——焚書令的事其實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慢慢來就行。
他們今天關注的還是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小聖賢莊的麻煩。
焚書令一出,帝國的情況未必說變得有多糟糕,反倒是小聖賢莊每況愈下,內外交困。
外界,帝國朝廷對其施壓,其他儒家派系也在給它施壓。
事實證明,敵人的敵人也未必就是朋友,更多還是我敵人的敵人還是我的敵人。
內部,小聖賢莊的學子們也議論紛紛,人心惶惶,對自家門派的做法頗有微詞。
學生都是少年意氣,又不知死活,只有一腔熱血,自然看不慣小聖賢莊首鼠兩端的行為。
外界威脅,內部動盪,短短几日光景過去,昔日的儒家聖地已經一副搖搖欲墜之象。
班大師看著眾人,沉聲說道:
「我收到了子房的密信。」
癱坐著毫無坐相的盜跖聞言渾身一震,立刻追問道,「他說了什麼?」
班大師神情嚴肅,語氣沉重的回道,「小聖賢莊之危局已是定數,讓我們勿要輕舉妄動,若是……出現了最糟糕的情況,他希望我們能儘量照拂書院學子。」
正常來說,帝國哪怕對小聖賢莊動手,也不至於對數百書院學子趕盡殺絕。
但……焚書令都能頒布,誰也說不準嬴政能做到什麼地步,張良的未雨綢繆未必就沒用。
不過不管怎麼說吧,能讓張良說出這種話,已經足見小聖賢莊的局勢之惡劣。
對焚書天明興致缺缺,但小聖賢莊的危局,張良的麻煩他絕不能坐視不理。
「咱們得想辦法幫三師公啊!」
班大師用帶著疲憊的聲音回應道,「情理上我們當然要這麼做,但……怎麼辦?」
「按照最新的消息,小聖賢莊已經完全被羅網的人秘密封鎖。」
「其他儒家派系的人一部分圍堵在莊外,要求伏念履行身為儒家正門的責任,一部分圍堵在將軍府外,試圖逼迫帝國讓步。」
「矛盾在激化,羅網隨時會動手,而我們……貌似什麼也做不了。」
如果到了羅網遵循皇帝的意志對小聖賢莊動手的地步,墨家還真就什麼也做不了。
他們總不可能帶著人衝進城裡和羅網正面硬拼——真要這麼做了,他們所要面對的也不是羅網,而是和帝國軍隊。
墨家雖然是反抗帝國的諸多勢力中聲勢最浩大的,甚至也可以說是實力最強的,但說到底和其他反秦勢力一樣,終究都是無力正面抗衡帝國的。
「那……」天明張了張嘴,不得不承認班大師說的沒錯,但他不願意放棄,「……總得做點什麼吧?」
班大師沒說話,目光看向高漸離。
高漸離接過話茬回道,「我已經組織了一批精銳人手待命,隨時準備著。」
「準備做什麼?」天明下意識的反問道。
「準備……能做點什麼做點什麼。」高漸離聲音遲緩的說道。
他不知道具體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有出手的機會,總之就是先準備著。
這也是墨家眼下唯一能做的。
「不行!」天明不覺得者能有多少用,一拍桌子道,「我要進趟城!」
「別去,沒用!」班大師立刻出出言阻止,「小聖賢莊現在被盯的太死了,暗裡有羅網的人,明處更是到處都是人。」
「這一封信子房想送出來都廢了大勁,你想進莊根本不可能。」
「哪怕進不去,我也得進城裡親自看看具體狀況。」天明堅持要走一趟。
班大師沒有一口回絕,猶豫好一會兒後竟然點頭了,「可以,但不許胡來。」
其他人雖然對班大師的容許有所反應,但也沒有出面阻止。
「我保證!」天明毫不猶豫一口答應,然後立刻起身,「走,少羽。」
少羽全程不說話,似乎對這個小聖賢莊的話題不感興趣,但聽到天明的招呼還是立刻跟上了。
他們兩個小輩離開後,雪女看向班大師問道,「小聖賢莊,真的無可挽救了?」
她對此很難相信,不僅因為小聖賢莊是儒家的聖地,也是因為古尋和小聖賢莊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
班大師點了點頭,「子房信里說的很確定,嬴政的態度越來越明顯了……」
「他還提及……」說到這裡班大師遲疑了一下,「國師古尋已經被確認離開了桑海,疑似返回了咸陽。」
「不管他為什麼這個時間點離開,總之這都被視作是他放棄了對小聖賢莊的支持。」
高漸離等人各自對視一眼後,都陷入了沉默。
事實就是如此。
不管古尋之前的態度如何,現在的想法又是什麼,總之他的離開都勢必會導致小聖賢莊的局勢一發不可收拾。
………………
另一邊,城內的小聖賢莊。
掌門伏念站在莊子裡的人工湖邊,手裡拿著一捧魚食,有一下沒一下的朝湖裡撒。
小聖賢莊局勢急轉直下,幾近滅門之禍的時候,這位平日不苟言笑,嚴肅莊重的掌門卻難得的露出了些許凡人的懈怠。
在他身邊一左一右站著顏路和張良。
「往日我總教訓你,就像往日教訓韓非,擔心你們的所作所為給小聖賢莊招來麻煩。」
「沒想到最大的麻煩,最後還是因為我這個掌門。」
伏念的聲音並不低沉,充滿了平靜,彷佛再說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張良聞言趕緊回應道,「大師兄言重了,今日之禍,焉能怪罪於一人之身?」
「況且若無我往日招惹的風雨,今日之禍事也未必就能到如此地步。」
「罪責再誰,我很清楚,不用你安慰我。」伏念依舊平靜的回道,「只是……伏念無能,實在愧對先賢長輩的期望,也愧對書院這數百學子的信賴。」
「天下塗塗,蒼生燎燎。」顏路接過話頭笑著說道,「鬼谷派這半句話說的還是很有意思的。」
「時局如此,我們能做的終究有限,凡事求個心安足矣,掌門師兄。」
「哼哼……」伏念難得的笑了。
顏路張良和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師兄弟,看見他笑的次數也寥寥無幾。
「我打算去見皇帝一面。」收起轉瞬即逝的笑容,伏念臉色重歸嚴肅的說道。
顏路張良對視一眼後,沉默了片刻,後者才說話道,「師兄打算怎麼做?」
伏念撒了一把魚食,「還不知道,等見了皇帝以後再說吧。」
「老夫也去。」荀子蒼老但底氣十足的聲音突然從師兄弟三人身後響起。
三人聞聲急忙轉身行禮。
荀子風風火火的一擺手,直接用內力止住了他們的動作。
師兄弟三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波動。
荀子對外一直宣稱是儒家文脈的人,不修武功。
但實際上,他卻是世上屈指可數的絕世高手之一,只是從來不對外顯露自己的武功。
可是今天他卻一反常態,毫不顧忌的展示了自己的實力——先是突然現身,甚至讓伏念三大高手都沒有察覺到腳步聲,之後又直接內力外放。
荀子在想什麼?
師兄弟三人都很好奇這個問題,也都有所猜測,但都沒問出口,也沒有互相交流,只是默默將此事壓在了心底。
荀子沒理會他們的心理活動,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乾脆讓老夫一人去,你就不用去了。」
伏念趕緊回道,「此事,尚未得到皇帝的允許,即使允許了……伏念才是小聖賢莊的掌門,豈有讓師叔一人出面的道理?」
荀子看了他一眼,沒有再提自己去的說辭,「你是掌門,你說了算。」
「去的時候知會老夫一聲。」
撂下兩句話,老頭兒就又風風火火的離開了,一如來時的倉促。
「我似乎又看見了多年之前的荀師叔。」張良頗為感慨的笑著說道。
曾經的荀子,是一個人噴的諸子百家抬不起頭,言辭犀利儒家另類。
做事風風火火,性格頑固暴躁,除了孔子永遠誰都不放在眼裡。
後來回歸小聖賢莊後就收斂了許多,雖然在許多人看來還是和尋常儒家大師迥然不同。(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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