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8章 最終選擇離開嗎？

  天蒂斯和愛麗絲好奇地圍在這個名為天界的小女孩身邊，後者還手賤地去撩撥她的銀色長髮，但是被天蒂斯發現了她的小動作，眼疾手快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喝止了這種不禮貌的舉動：「不要欺負她，愛麗絲！」

  「我沒有欺負她呀。」愛麗絲撇了一下嘴角：「只是想摸一下她的頭髮而已。」

  女孩聽到這句話，默不作聲地將耳畔垂下來的一綹小辮子捧在掌心裡，主動向愛麗絲遞過去，這下反而輪到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撓了下後腦勺，哈哈乾笑。天蒂斯才不理會這傢伙，而是向名為天界的女孩伸出手，友好地打了個招呼：「你好，我是天蒂斯。」

  天界沒有回應，而是迅速扭過頭，看了後面的女神大人一眼，直到祂含笑頷首後，才有些猶豫地伸出手，輕輕和天蒂斯握了一下：「……你好，我，我是天界，是女神大人創造出來的，負責協助你們完成使命的……天之聖堂控制核心，請多，指教……」

  她的聲音很輕很細，容易讓人想起在夏日午後的涼風中微微搖曳的桐樹葉，而且說話的方式斷斷續續，時不時便會停頓一下，認真的小臉上浮現出思索的表情，好像正在思考下一句話該怎麼說比較好。不過這些都並非重點，重點是她對自己的稱呼。

  「你好，我是愛麗絲，請多指教！」一個金毛腦袋從天蒂斯背後探出來，熱情地向女孩打了聲招呼，然後扭頭看向坐在辦公桌後的女神，問道：「母親，她說自己是天之聖堂的控制核心誒，難道她和我們不一樣，不是少女王權嗎？」

  天蒂斯注意到女孩的手掌下意識攥成了拳頭，似乎有些緊張，而女神則笑了笑，柔聲道：「並沒有什麼不同，愛麗絲，你們都是我創造出來的子嗣，只是職責各有不同而已。所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妹妹，不許欺負她哦，愛麗絲？」

  女孩攥緊的掌心這才慢慢鬆開，愛麗絲也拍著胸口，信誓旦旦：「放心吧母親，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因為我可是世界上最棒的姐姐啊！」

  是誰一上來就想撩撥人家頭髮的？

  天蒂斯瞟了愛麗絲一眼，對姐姐還是妹妹這種說法不感興趣，從理論上講，自己還是愛麗絲的姐姐呢，也沒見她平時對自己有多少尊重啊。她收回目光後，詢問女神：「母親大人，您想要讓她來協調我和愛麗絲之間的矛盾嗎？」

  「矛盾？什麼矛盾？」愛麗絲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們之間有矛盾嗎，天蒂斯？」

  天蒂斯都懶得理她，倒是女神似乎被愛麗絲的反應逗笑了，眉眼彎彎，猶如月牙般盈滿了笑意：「說是矛盾確實有些嚴重了，天蒂斯，不過是一些小小的分歧而已。你和愛麗絲所承擔的職責不同，都有各自要堅持的地方，偶爾產生分歧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才想，你們可能需要一個站在第三方視角上的觀察者，在你們陷入分歧時，通過客觀的事實與冷靜的分析，做出最合理的判斷。你覺得呢，天蒂斯？」

  「如果這是母親大人的決定，那我沒有意見。只是……」

  黑髮少女偏過頭，目光落在那位嬌小的女孩身上，沉靜的視線上下審視著，仿佛懷疑她有沒有那樣的資格來決斷自己與愛麗絲之間的矛盾。天界被這種不加掩飾的目光看得有些緊張，下意識往後縮了一點，隨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身後便是女神大人，祂正在注視著自己，自己絕不能讓女神大人失望才行！於是連忙仰起腦袋，繃緊了小臉，單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認真而又倔犟地與天蒂斯對視，眼中隱隱畏懼，卻不肯退縮。

  這樣的反應倒是讓天蒂斯刮目相看了，然後便是滿意和欣賞：這樣才對嘛，既然身為女神大人的造物，就得更自信一點才行。若非如此，又有什麼資格決斷文明的運轉、世界的穩定乃至法則的平衡這種大事呢？一個玩忽職守的愛麗絲已經夠她受了，要是再來一個膽小軟弱的妹妹，那她可真的要受不了的。

  天蒂斯便抬起頭，對女神說道：「我覺得她挺好的，母親大人。」

  現實的少女王權，雖然一貫嚴厲，但只要認可了對方，便不會缺少褒揚與讚美。天界的小臉蛋一下子漲得通紅，比夏天的蘋果還要紅，嘴唇囁嚅了幾下後，低聲擠出一句「謝謝」來。愛麗絲見狀，也湊過來，恬不知恥地說了一句：「那我呢？」

  女孩好像有點摸清自己這兩個姐姐的性格了，便向愛麗絲也說了聲謝謝，儘管她什麼都沒有做。

  女神大人含笑看著這一幕，目光有些欣慰，也有些悵然：「看來你們會相處得很好，我可以放心將伊甸交給你們了，天蒂斯，愛麗絲，還有天界。」

  天界和愛麗絲未能聽出女神的言外之意，只有天蒂斯聽懂了，目光霎時一凝：「母親大人，您說將伊甸交給我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您要離開我們嗎？」

  兩人都被這句話嚇了一跳，天界更是張了下嘴巴，欲言又止，女神將她們的反應都看在眼中，微微一笑：「並不是要離開你們，只是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可能都會待在地球那邊，維護伊甸的安穩與秩序，就要依靠你們了。不過，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你們也可以通過天之界橋與我聯繫。地球與伊甸之間的距離，並沒有那麼遙遠，不是嗎？」

  才不是這樣呢。

  包括剛剛誕生的天界在內，三人都暗自腹誹，知道女神大人的說法不過是一種安慰罷了。有天之界橋的存在，空間上的距離確實不算遙遠，然而兩個世界的基礎法則便不一致，導致時空概念總是處於扭曲和變動的狀態，因此地球世界的時間流速要比伊甸世界緩慢不少，往往地球上才過去一天，伊甸已經過去了數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時間。

  這也意味著，她們將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自己的母親了。

  「為什麼呀？」愛麗絲第一個無法接受，她興沖沖地跑到女神的辦公桌前，兩隻手撐在桌面上，身子前傾，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一副您不和我解釋清楚我就絕不罷休的模樣：「難道說母親您要自己一個人跑回地球玩遊戲嗎？這也太狡猾了！不如帶上我怎麼樣？」

  「不要調皮，愛麗絲。」

  女神順勢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柔聲道：「我自然也很想一直待在你們身邊，可如果總是依賴我的話，就失去成長的意義了吧？就像羽精靈們說的那樣，再幼小的羽翼，終有一天也要獨自翱翔在天空上，我不願你們一直受我的拘束，或許只有放你們自由飛翔，才是最好的選擇。」

  「哪有這回事！」愛麗絲連聲叫屈：「我可是很堅強的，並沒有一直依賴您吧？」

  是啊，非但不依賴，有時候反而還躲著母親大人走，就是怕被祂發現自己玩忽職守的事實。

  天蒂斯瞥了愛麗絲一眼，道：「別鬧了，愛麗絲，我想，母親大人所說的依賴，恐怕不是指我們，而是指那些凡人吧。」

  女神大人給了天蒂斯一個讚許的眼神，然後在愛麗絲與天界疑惑的目光下，輕輕頷首：「就像天蒂斯說的那樣，最近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思考，自己的存在，對於伊甸的孩子們來說，到底是一種象徵呢，還是說，反而成為了他們的負擔？」

  天蒂斯當即道：「您為什麼會這樣想，母親大人？」

  「因為近來，我在地上行走的時候，發現了一些不太好的現象。」

  女神輕聲道，語氣中不無憂慮：「各個種族，無論是在陸地上生活的人類和精靈，還是天空中生活的羽族與巨龍，他們正在逐漸拋棄自己形成的文化，從建築、服飾、習俗乃至語言等各個方面，模仿天之聖堂的風格，其實也就是模仿地球的風格。甚至還逐漸形成了一個崇拜和供奉我的宗教，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對他們的文明影響太深的緣故。他們盲目地追隨我，我所喜歡的，便也喜歡；我所厭惡的，便也厭惡。這難道可以說是一種好的現象嗎？」

  「我覺得沒什麼不好的。」愛麗絲道：「您創造了伊甸，又賜予凡人智慧與魔法，對凡人來說，已經與地球神話中的神明沒有任何區別了。倘若地球上並不存在的神都能得到億萬人的膜拜，為何您就不可以呢？」

  天界微不可覺地點了點頭，顯然很贊同愛麗絲的說法。

  女神輕嘆了一口氣：「這正是我所擔憂的地方啊。」

  愛麗絲與天界都不太理解女神為何憂慮，一直沒有開口的天蒂斯忽然說道：「我想，那些凡人也未必打從心底尊敬您吧，母親。譬如您所厭惡的還有戰爭，可是他們也從未停下過戰爭。」

  「這也是一個原因。」女神說道：「我總是在想，會不會正是因為有我在，所以他們才總是肆無忌憚地挑起戰爭呢？就像孩子正是因為有父母的包庇，才總是頑皮搗蛋一樣。或許唯有讓他們獨自面對困難，才能真正地成長起來吧？」

  天蒂斯略一挑眉：「您的意思是，失去了您的庇佑之後，凡人反而會收斂嗎？」

  「是的。」女神輕輕點頭：「這是我在地上的所見所聞，被父母寵愛的孩子，總是能隨心所欲地玩耍；倒是那些自小便失去了父母庇佑的孩子，會更早地成熟起來。我想，他們大概也是如此。」

  說到這裡，她輕嘆一聲：「就像地球上的遊戲開發者一樣，製作遊戲的時候，他們的話語權自然是最大的，可以全憑自己的心意去塑造世界。但遊戲開發完成之後，要如何去體驗那些內容，全都是玩家自己選擇的，即便是遊戲的開發者，也無權干涉他們玩遊戲的方式啊。」

  愛麗絲聽了恍然大悟，這種解釋對於熱衷遊戲的她來說並不難理解，天界似懂非懂，天蒂斯則不以為然。或許是受過去經歷的影響，女神大人總是喜歡從遊戲的視角去看待自己面對的問題。但天蒂斯對這些虛擬的數據實則不感興趣，正如同她的王權那樣，她是個崇尚現實主義的人，自然更習慣從現實的角度看待這個問題。

  伊甸大陸上的各個種族，由於文化、習俗、語言等各種因素，時常爆發衝突。女神並不會一味地壓制他們之間的衝突，只是當衝突演變為大規模的戰爭時，才會出面協調。或許正是因為有女神大人兜底，戰爭不會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這些凡人才總是肆無忌憚。所以女神想的是，只要自己離開，失去了母親的庇佑後，這些幼稚的孩子們，應該可以很快成長起來，不再那麼隨心所欲了吧？

  可是，因失去父母而成熟起來的孩子往往只是個例，更多的孩子實則自甘墮落，甚至墮落得比父母仍在世時更快。

  而且，您真的覺得，可以將那些凡人視為孩子來看待嗎？

  若真是如此，恐怕世界上沒有比心智不成熟卻還掌握著強大武力的孩子更可怕的存在了。

  天蒂斯眼瞼低垂，斂住了一片幽暗的思緒。她並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一方面，她知道母親與愛麗絲的性格總是過於柔和，或者說有些天真了，即便自己挑明了這一點，她們還是會選擇相信凡人的可能性，相信他們能夠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另一方面，這對自己而言又何嘗不是個機會呢？

  倘若母親將凡人都視為自己的孩子，因此不忍心責罰打罵的話，就由自己來履行這一職責吧。絕不能容忍他們繼續擅自妄為下去，破壞了母親耗盡心血創造出來的這個世界。

  她暗暗下定了決心。

  此時，女神大人尚未意識到自己這位女兒究竟萌生了多麼激進的念頭，她看了看接受事實後有些悶悶不樂的愛麗絲，又看了看正低著頭似乎在思考什麼的天蒂斯，忽然說道：「天蒂斯，愛麗絲，你們先出去一下吧。」

  「我有一些話，想要和這孩子說。」

  唯一沒有被念到名字的女孩，怔怔地看著女神，那眼眸中略帶茫然的金色，比此時透過玻璃幕牆灑進來的陽光更加明亮，或許也更加溫暖。

  她不明白，為何女神要單獨留下自己談話。

  但已冥冥中預感到，自己即將承擔起一個艱巨的責任。

  那將在未來的時間中，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永遠地改變她的命運。

  ……

  「X01號文件，創世紀檔案記錄，播放完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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