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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崩潰

2024-09-12 19:50:44 作者: 青燈
  她咬著牙,不肯多看他一眼,狠狠扒開他的手,眼淚奪眶而出,自言自語,「你不是,我認錯人了,放我走,你放我走,你不是。我不要再見到他,不要,誰來救救我,我不要回去。」她嚎啕大哭,嚇得魂不附體。

  李存根心疼到絞痛,她半點都不願意記得他,多看一眼都不肯。相認的喜悅忐忑害怕通通被一桶涼水澆滅,徒留滿嘴的苦意,他情不自禁抱住她,「不會帶你走,不帶你走,就在爸爸媽媽身邊,哪裡也不去。不怕,不怕了阿嬌。」

  陳嬌只是大哭,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對他又捶又打,連踢帶踹,只是不肯好好待在他懷裡。一直折騰累了,他也因為安慰她,說了太多話,嗓音啞啞的。

  閉著眼睛,不再自欺欺人,雙手無力地捶在身側,她偏著頭,「放開我,我要回家。」

  李存根紮下頭,盯著她的臉,喉嚨發癢,「阿嬌,我想和你說說話。」不敢奢求別的,就只是說幾句話,哪怕靜靜待在一起,多看他一眼,甚至恨他罵他。只要不是這樣完全陌生的態度,將過去的一切全部抹殺掉。他都接受。

  「我不認識你,我不想看見你,我不要和你待在一起。求求你了,放我走吧。我不欠你的了。」她把自己緊緊貼在牆上,恨不能埋進去,只想儘快遠離他。用手肘擋住臉,聲音弱小卻堅定。

  李存根深吸口氣,指尖顫抖個不停,「那我,送你回去。」

  陳嬌一進家門就嘭地一聲關上大門,她知道李存根一直跟在身後,卻吝嗇回頭看他。她把自己關在家裡好幾天,每天只想給孟豫打電話,仿佛跌落懸崖的人抓住最後的救命繩索。

  「阿嬌,你有什麼事?我好忙,等我空下來,跟你一起出去吃飯好嗎?」他一邊打電話一邊還在指揮工作,應該是在進行拍攝工作,忙得熱火朝天,嘈雜聲透過手機傳過來。

  陳嬌用盡全部力氣,咽下求助,咽下哀求,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沒事,就是問問你最近好不好。」

  電話掛斷了,沒一會兒手機又響起來,文慧喊她出去喝茶。陳嬌心頭一跳,文慧從來不會喊人去外面喝茶看劇什麼的,她的生活方式是典型的小市民勤勞樸實作風,護士工作艱辛,家庭工作是她的全部。

  兩人約在商場裡,陳嬌之前陪文慧來過,那次是孟豫表弟結婚。文慧要給置辦禮物,不過是些被褥、小型家具,兩個人互相交換意見,逛了一家又一家,好得仿佛親母女。

  陳嬌滿懷心事,文慧比她早到,招手喊她坐過去。文慧什麼也沒點,陳嬌就點了兩杯茶,等文慧先開口,對方打量她許久,眼神溫柔憐憫,可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距離感,「阿嬌最近忙什麼,瘦了好多,女孩子家要注意身體。」

  「換季了胃口不大好,我一直這樣的。」陳嬌笑著道。

  「咱們娘倆一直沒好好說過話呢,今兒喊你出來,你別多心,阿姨就是關心關心你。」文慧喝了口茶,「你們年輕人會玩,也懂得享受,我們那時候可沒有這樣的茶喝,一杯二三十,夠一頓飯錢了。就是孟豫,從小也吃過不少苦,他爸爸沒了,我要養他工作忙,日子過得難。你不知道,我們家裡連電視機都買不起,還是他上大學做兼職賺錢買的。所以,他跟你談戀愛,我真是擔心,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跟他在一起就不會看不起他。」

  陳嬌端著茶,一口也沒喝,「孟豫特別好,我知道的。怎麼會看不起他呢?」

  「我這個當媽的,自然希望兒子優秀,而他現在這樣優秀,是我拼了命給他的。將來我死了見到他爸爸,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我把兒子培養出來了。我從來不指望他有多大成就,也不指望他娶一個多優秀的媳婦,我就想一家人平平淡淡、健健康康,順順利利過完這輩子,阿嬌,你明白嗎?」

  陳嬌心裡的預感越來越不好,捉摸不透文慧到底想說什麼,她只是機械地點點頭。文慧看著陳嬌,眼神咄咄逼人,「阿嬌,你們在一起快五年了,一年多前你到哪裡去了?那個時候孟豫很不好,我還以為你們分手了。你能跟阿姨說說嗎?」

  文慧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意識到這一點,陳嬌突然冷靜下來。儘管很害怕一件事到來,時時刻刻活在恐懼與欺騙當中。當秘密終於保守不住時,反而是一種卸掉重擔的輕鬆。

  文慧也不要她的回答,「對不起,阿姨是個普通人,我知道你很苦很可憐。可是這件事我也真的接受不了,阿姨的願望很簡單,我接受不了孟豫跟你的結合,你能理解嗎?」

  文慧的言辭並不犀利尖銳,甚至站在她的立場,很同情她的苦難,也願意將她當自己的女兒一般疼愛。可就是接受不了她做兒媳婦,陳嬌想不透文慧將她的遭遇看做什麼,總之一點,她不願意。

  她甚至告訴她,他們家裡人都隱約知道了,大家都在勸孟豫放手。這只是一個普通母親的心愿,希望自己的兒子好,有一個家世清白的妻子,不至於遭人詬病。

  她早就明白,可終究還是想試一試,即使見識過不堪污濁,仍然對美好抱有期待,只是她沒有那個運氣。

  陳嬌見完文慧,便若無其事去上課了,她或許真的可憐吧,那些東西卻不必要露出來。爸爸媽媽堆砌了大把財力物力將她培養長大,不是要她遇到一點小困難就自怨自艾、要死要活的。

  可是,終究還是難受。之前想見孟豫的時候,她踏出畫地為牢的龜殼,多麼想見他一面,卻總不能如願。現在,終於決定還是算了,他卻又找她了。陳嬌掛掉孟豫的電話,他發了十幾條簡訊也不想看。

  她混跡在人群之中,身邊來來去去那麼多的人,沒有一個能接納她。真是累,陳嬌慢慢走著,感覺身體重得下一秒就要栽倒,她看著前頭那個高高瘦瘦的影子,平靜地心池也不免起了波濤。

  明知道她不想看見自己,卻忍不住想靠近的那顆心,李存根看著她朝自己走來,忍不住伸出手,換來擦肩而過。有朝一日她也會奔赴他而來,卻只是為了路過他。

  他們一起走過橋,穿過巷,如同塵世間一對孤獨的影子,那麼相配又那麼遙遠。陳嬌停下步子,李存根躊躇了一會兒,悄無聲息走到她身後,靜靜等著。

  陳嬌突然轉身將包砸在他身上,眼睛紅得厲害,嘶吼出所有憤怒,「我到底欠你什麼啊?!你要這樣毀我,李存根我討厭你,為什麼你還要出現,為什麼還要纏著我,我不想見到你。你放過我好不好?我多看你一眼就渾身不舒服,不要跟著我,讓我一個人,我只想一個人。」

  她情緒崩潰得厲害,從來都不會大喊大叫的一個人,第一次這樣歇斯底里,幾乎要把所有憋屈難受都哭出來,哭得眼睛發腫,上氣不接下氣,渾身抽搐顫抖。拼盡力氣罵他詛咒他趕他走。

  李存根似乎變成一根木頭,不論陳嬌怎麼發瘋也只是站在原地,承受她所有陰暗的情緒。仿佛只要是她給的,無論什麼,無論好壞,都全盤接受。

  他無話可說,只能一遍一遍重複著對不起。陳嬌抹掉臉上的淚,憎恨道:「對不起有什麼用,我受到的傷害一句對不起就能抵消嗎?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就這樣毀了,就算表現地再不在乎,有些東西也不能抹去。我不敢一個人出遠門,不能忍受其他人的接觸,不敢跟人建立起友誼,不敢再拿出真心對待別人。我的負面情緒每天都在蓄積,我活成了個怪物,畏首畏尾小心翼翼,我一輩子都帶著枷鎖,污點印在我身上,誰都能來踩一腳。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人嫌棄被人可憐。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甚至不想報復你們,我只是想忘記,我拼命想過正常的生活。為什麼你要出現,為什麼你要一直提醒我,為什麼不能放過我?」

  她真的痛苦太久了,不想讓父母擔心,不想被孟豫看不起,找不到人傾訴,沒有宣洩口,沒有出路。所有的傷害無助通通埋進心裡,只能自己一個人一遍又一遍體會,再壓抑下去會瘋掉的。

  陳嬌在哭,李存根也在哭,都那麼絕望無助,分明是青春正好的年紀,卻已經活得傷痕累累,疲憊不堪。他似乎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雙膝軟軟滑下去,跪在陳嬌面前,頭顱深深埋下去,眼淚懸在鼻尖,痛苦地懺悔,卑微地祈求,「我知道我害慘了你,可我不知道你這樣痛苦,我要做什麼才能讓你好受一點?可不可以給我個機會,讓我彌補犯下的錯誤。我只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我沒資格求別的,我想為你做點什麼,你寂寞傷心的時候可以找到我,你開心的時候讓我走遠點也沒關係。我不奢求你原諒我,只是不要趕我走,只要你開心,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為了找你,我出來了快兩年,學到了很多東西,明白了當初的行為是多麼錯誤。我醒悟地太晚,我太笨,太固執,無知又愚蠢,害你受傷。我再也不會強迫你,再也不會幹犯法的事。阿嬌,我想學好,以前沒有機會,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陳嬌意外著,內心毫無預兆觸動了一下。在她眼裡李存根就是山野愚民的代表,頑固不化,當初那樣求他,都不肯放過她。如今又有什麼用?

  她說不恨他就是真的不恨,畢竟李存根對她不壞,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給她好日子過,連他自己都顧不上。可也僅此而已,她從來沒有想過會跟他一輩子在一起,他和那些過往,都是她要忘記的對象。

  避開他期翼的眼神,陳嬌抿唇道:「你想怎麼樣,都跟我沒關係。接受你我做不到,別糾纏了,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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