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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不嫌你髒

2024-10-11 08:14:32 作者: 探花大人
  心口猛地一疼。

  好似被蒼鷹破開了胸膛,就用那尖銳的爪尖攫住了她的心口,一時心如刀割,悲不自勝。

  好似當頭一棒,這棒子就這麼劈頭蓋頂地朝她砸了下來。

  是因知道了她是個無用廢物,因而這些日子早早地就去尋更合適的人了。

  那她,就再也回不到謝玄身邊,也再見不到謝玄了。

  那人只是平靜說話,語氣疏離涼薄。

  阿磐眉目低垂,眼底悲涼浮漫。

  心裡的酸澀似了無盡頭的苦海,眼淚凝著,在眸中轉著,滾著。

  悵悵然,戚戚然,怏怏然,怔怔然,束手無策,也不知自己到底該怎麼辦了。

  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問一句,「那阿磐呢?」

  若不必再去魏營,她好似也沒什麼用處了。

  無用則棄之,在千機門並沒有什麼覺得奇怪的。

  那人似笑非笑,「留下。」

  阿磐喃喃問道,「留下......幹什麼?」

  那人伸手過來,拂去她散亂的髮絲,拂去了髮絲,旋即輕撫在她那紅腫的臉頰。

  便是力道不重,亦兀然使她一激靈,打了好一個冷戰。

  她如今畏懼蕭延年,已是畏之如豺狼。

  那隻手輕撫了多久,摩挲了多久,就使她慄慄危懼了多久。

  斂氣屏聲,繃著每一根經筋,直到摩挲停下,那人高高抬起了她的下巴。

  凝了霜的眸子俯睨著,薄唇啟著,「留在寡人身邊。」

  阿磐心中已是一片空白,腦中混混沌沌,空空如也。

  恍恍惚惚地想起來,煙花爆開的那一夜,她曾跪伏在地,說阿磐無用,做不成細作。

  說阿磐想回家,想去找姐姐。

  那時她只會求人,她說,主人留阿磐在千機門,阿磐就在主人身邊侍奉湯藥,阿磐什麼都會做。

  可那人不曾留她,那人說,連你父親的罪,你都贖不完,還談什麼留在寡人身邊。

  那時她想留,但主人不留。

  如今她不想留,但主人要留。

  她的主人身形清瘦,因曾受過重傷,如今甚至仍有些虛弱單薄,這隻捏住她下巴的手,也許她起身重重地一推,就能將他推倒。

  但這隻手就似扼住了她的命脈,扼住了她命運的咽喉。

  扼住了就只能忍著,受著,低眉順眼,俯首貼耳,奴顏婢膝。

  沒有人敢去衝撞中山的主人。


  阿磐兀自怔忪,那人先開了口,「自己求的,如今不願了?」

  「主人......阿磐背負父親的罪,不知道怎樣侍奉主人......」

  她的脖頸已是極酸,然被那人單手控著,那矜貴的指節在她咽喉處有意無意地拿捏,她極力撐著脖子,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那人笑了一聲,「怎樣侍奉謝玄,便怎樣侍奉寡人。」

  阿磐臉色一白,她侍奉謝玄,大多都在榻上。沒日沒夜,也無休無止。

  好似聽見陸商在一旁急三火四地說話,「主人!這殘花敗柳,主人不嫌污穢?」

  若是從前聽了這樣的話,她心裡必要掀起波瀾,如今卻風平浪靜,如一潭死水。

  她想,只要不留下來,只要不去侍奉蕭延年,說她殘花敗柳,說她狐媚惑主,也都沒什麼了不得的,她全都認下。

  她甚至順著陸商的話說了下去,「阿磐污穢,不敢髒了主人。」

  可鎖住她咽喉的人薄唇輕啟,他說,「不嫌你髒。」

  阿磐眸中一濕。

  她只侍奉過謝玄一人,她知道自己原本也乾乾淨淨。

  借了衛姝的身份回魏王父身邊,蕭延年早就說她是中山的軍人,身子只不過是她的武器,因而她不算營妓。

  可適才蕭延年說了「不嫌你髒」,便是認定了她的不乾淨。

  那人眉頭一壓,那雙平素溫潤的眸子裡寒光乍現,「你愛上他了。」


  是,蕭延年也是在同一日告誡過她,永不許對魏人動情。

  而今那人抽絲剝繭,把她心裡所想試探了個清清楚楚。

  阿磐怔忪失神,她呢喃著,「阿磐怎會......怎會愛上魏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從認出謝玄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自己已經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面前的人從齒間溢出來一聲輕笑,「瞧你,這半人半鬼的模樣,他可還會要你?」

  阿磐臉色煞白,不由地抬眸從蕭延年的眼裡端量自己。

  是了,你瞧。

  披頭散髮,那散亂的髮絲掩住了小半張臉,也掩去了一半額頭的疤。

  餘下的半張臉腫著,嘴角的血淌著,殷紅紅的一條驚心刺目,袍袖於小臂處長長破開,也露出內里一道直直的刀痕。

  哦,頸窩處還有幾塊淤青,不知是何時從何處弄出來的。

  是了,她如今不人不鬼的,披頭跣足,十分狼狽。

  這樣的人,骯髒低賤,如一灘爛泥,中軍大帳里的人金尊玉貴,決然是不會再要了。

  恍恍然失了神,又聽見蕭延年朝室內的人命道,「帶去洗淨,榻上伺候。」

  阿磐心中一駭,頓然失色,「主人!」

  她知道求人無用,可也知道伺候過魏王父,就不能再伺候蕭延年了。


  不能。

  絕然不能了。

  面前的主人打心底里嫌惡她這個叛賊之女,上榻伺候只會使她益發一文不值,淪為真正的妓子。

  阿磐心裡有一道坎,這道坎封疆畫界,壁壘森嚴,也涇渭分明。

  這道坎使她把謝玄與蕭延年隔得遠遠的,知道侍奉了蕭延年,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謝玄身邊了。

  黑衣侍者已領命上前將她架起,不需說什麼拖起來就要往外走。

  那新傷舊傷都在這拖拽之下又重新傷筋動骨,疼得人倒吸一口冷氣。

  她也顧不得張口大喊會扯得那將將凝了血的嘴角又一次崩開,把「求」換成了主人想要的話,「主人!讓阿磐回魏國吧!阿磐去做主人的刀......阿磐去為父親贖罪,為中山贖罪!」

  那人聲腔凜冽,背過了身去,「若不是你,謝玄已經死了。」

  是了,到底都是怪她,怪她多此一舉,落得個雞飛蛋打。

  真是一把無用的刀啊。

  人就這麼怔忪著被帶下去洗了個乾淨,有新入門的師妹幫忙,又被按進水裡泡了好一會兒藥草,不知水裡泡的到底是什麼。

  幾處傷口塗了藥,也全都包紮得完好。

  總之從那不人不鬼的,恢復成了人的模樣。

  沒有耽擱太久,很快又被送回了蕭延年下榻的臥房。

  人就杵在榻旁,一雙手在袍袖中死死地絞著,遲遲也不肯上去。

  那人掀眸,「你就是這麼伺候他的?」

  阿磐回他,「主人送阿磐回去,阿磐想去做主人的刀。」

  那人輕笑,然笑意不達眼底,「從前不願做刀,如今又願了?」

  阿磐心中絕然,正色回話,「阿磐願意。」

  可那人冷下臉來,他說,「晚了。」

  言罷叩了三下榻沿,立時便有黑衣侍者進門,仍將阿磐架起,送上了蕭延年的臥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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