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024-09-12 21:24:41 作者: 語笑嫣然
  那幾日,雲姜都小心翼翼地往暮煙樓去,苦澀的中藥一碗接一碗喝下去,氣色也逐漸好了起來。

  逗留的時間裡,她便和夏離嫣話家常,說起故鄉的景物習俗,還有以前的舊事,皆是懷念不已。

  夏離嫣終日閒在暮煙樓里,日子頗為清淡無聊。

  聖駕是到不了她這裡的,那個曾經耳鬢廝磨時將梅花胎記當作醉人的硃砂,直捧著細細親吻的男子,到如今已是抱了別處的軟玉溫香了。

  雖然偶有集會,皇帝也會召夏離嫣出席,可是混在六宮粉黛之中,皇帝的眷顧實在少之又少,她覺得自己就連隨身伺候聖駕的宮女都比不上,一年裡得見龍顏的時間實在屈指可數。

  但這般尷尬的處境,她自己卻並不介懷,還主動和雲姜說起,說她不必參入那些後宮妃嬪之間複雜的爭鬥裡面,反倒還平靜自在。

  「姐姐一直便是這樣溫婉嫻靜的性子。」雲姜也不知是贊還是嘆,擱了藥碗道,「我今日還要給朗月幫襯著縫兩件衣裳,不便久留,這就得回去了。」

  夏離嫣送她到門口,她出了暮煙樓,沒走多久,忽然看見那溪躍橋的對岸款款地走來一行人。

  雲姜一看便看到了李妃身邊那個凶神惡煞的嬤嬤,還有李妃娘娘也在。

  她立刻暗道不好,連忙向路旁的假山背後躲去,生怕被她們發現了。

  一顆心慌亂地突突直跳,連大氣也不敢出。

  李妃和嬤嬤邊走邊聊,雲姜聽那老嬤嬤道:「那宮女真是倔得很,都被折磨得不剩半條命了,還是不肯鬆口。」

  李妃便沉聲緩慢地說道:「我真是低估了她了。但若那真兇確然是洛明梔,我定要老六也脫不了干係。」

  嬤嬤連連點頭道:「肯定是洛家的小姐,是老奴親眼看見的,還會有假麼?老奴看她們湖心的遊船上拉拉扯扯的,桑妃便落了水,洛小姐也不救,袖手站著,看到桑妃浮了,不掙扎了,她卻反倒一個猛子扎入了水裡,後來竟怎麼也不見上來,老奴才想,她肯定是從哪個角落裡逃走了。」

  嬤嬤說著,嘀咕道,「娘娘,您說這也奇了,通常外面的人入宮,是定必有記載的,但當日的宮門簿老奴也偷偷地使人查過了,並沒有洛明梔出入的記錄,反倒只記了她在桑妃溺水的前一日的進出。」

  李妃道:「只要人是她害死的,那就好辦了。這件事情,你給我看緊點。」

  嬤嬤點頭,「是的。老奴知道的。」

  李妃與嬤嬤等人說著說著穿過了假山,雲姜的背脊貼著突兀的花崗石,沁涼的石頭卻還是熱出了她一身的汗。她一直等那行人遠得完全看不見了,才敢動了動手指頭,從假山背後跨了出來。

  雲姜總算明白了何以李妃之前會那樣逼問她。

  原來那些也不全是李妃自編的故事,依照嬤嬤所言,她親眼看到了殺害桑妃的兇手是洛明梔。

  所以李妃才會利用這一點,想順水推舟把樓青煜也卷進此案。

  當時懸音湖上發生的事,是李妃身邊的那位老嬤嬤錢氏親眼看到的。

  錢嬤嬤偶然路經懸音湖,雖然隔得有一段距離,她聽不到洛明梔和桑妃的對話,但是洛明梔推桑妃落水而後逃走,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她回來之後向李妃稟報了這件事情,但李妃卻並不揭穿,反而將事實藏著,尋思要如何使這件兇案將六皇子也一併拖下水。

  她想起那塊直指秦妃的木牌,便就想到可以借雲姜之口來污衊樓青煜。

  只是雲姜倔強,硬撐過了她殘酷的私刑。

  可是她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兜兜轉轉,她的心思算計,卻又被雲姜偷聽了回去。

  雲姜自從得悉了這個秘密以後,總是坐立不安。

  她一面也忍不住好奇猜想,到底洛明梔謀害桑妃的動機在哪裡?

  而且,按照錢嬤嬤說的,她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入皇宮的呢?

  不過她想得更多的還是樓青煜如果知道了這件事情,他會如何自處?


  雖則她對他是有所不滿,但這等大是大非的事情,她細想起來,卻還有點為他惋惜。

  恰好這天雲姜到了樓青煜的舜禾宮裡,她被分派到的任務是處理舜禾宮的衣物。她等太監點檢了衣物,接過五件暗花綢緞的袍子,聽太監說沒別的吩咐了,她便急忙抱著袍子想離開舜禾宮。

  這時候,她突然聽到一側傳來喝令:「小宮女,你站住。」

  雲姜腳步一頓,心涼了半截。

  她側頭一看,款步而來的一共有三人。

  樓青煜站在最右邊。

  他穿著艾綠色織錦緞的袍衫,圓領闊袖,腰間系了玉帶,是簡約而不失貴氣的裝束。

  中間的男子,身形臃腫,比樓青煜矮了半個頭,約是年近三十的模樣,皮膚白皙,小眼,圓臉,稍是一笑,兩頰堆起,而雙眼幾乎就只剩兩條縫隙了。

  而最左邊的那個,看是二十六、七歲的樣子,黝黑魁梧,帶著點莽然的武夫氣,但衣著卻不俗,袍衫上以金線織成的圖樣,在陽光底下很是耀眼。

  雲姜已經越來越熟悉這座皇宮了,她認得那兩個男人便是樓青煜的兄長,琰昭國的另外兩位皇子。

  中間的那個是大皇子樓天霖。而左邊的是四皇子樓坤。

  他們三人走到近前,雲姜約略嗅到了一些酒氣。

  那樓天霖更是兩頰酡紅,醉眼迷濛,盯著雲姜不停地打量。

  雲姜聽樓青煜問道:「今日是你負責舜禾宮的清洗?」

  「是。」雲姜簡短地答。

  樓青煜揉了揉鼻子,道:「你可得小心了,若是少了一件衣裳,或者哪裡穿了破了,我就把你放進水仙池裡餵魚。」

  雲姜低頭冷冷說:「皇子殿下放心,不會勞煩到您的。」她說完便告退了。聽樓青煜一副酒未盡興的樣子對他的兩位兄長道,「走,咱們索性再到御花園裡去,抱了罈子,一醉到天亮。」

  樓天霖道:「唉,愚兄我不勝酒力,這會已經是天旋地轉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今日便就作罷了吧,改天我再來和你們痛飲。」

  他那樣說,樓坤也就順勢接了茬,道:「我也還有些私事要處理,六皇弟,我們改日再暢飲如何?」

  一翻寒暄,最後便匆匆地散了。

  樓青煜看著樓天霖離開的背影,穩健有力,一點醉酒的跡象也沒有,他站在雀替下,嘴角漸漸浮起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微笑。

  他心知,他又哪裡是真的想跟兩位兄長喝什麼酒,聯絡什麼感情呢,不過都是逢場作戲罷了。他也深信在兩位兄長的心目中,他不過是個外人,是他們競爭皇位的對手,他們表面上看來彼此交好,但暗地裡的心思之深,誰又能猜到。

  單看那李妃平日裡是如何針對他,就知道這其中的暗涌有多深,競爭有多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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