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續篇（八）

  在齊素微的夢裡，樓驛風反覆地出現著。六年前在家中庭院的初次相見，她的白絹落在他的青靴前，那時的他是翩翩少年郎，她則一心想做他的溫柔美嬋娟。他曾帶她在煙花碧水裡泛舟，在夜燈瓊樓上望月，指點她繪畫作詩，學理論道，她還想向他學習劍術。

  但學劍之前他便跟她道別了，因為他要動身回國了。

  她學劍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卻還真的抱歉自己沒有履行答應她的事情。她說我等你下次來的時候再教我。但下一次他出現在她的面前就已經是幾年之後了，而且，他的身邊還多了一個雲姜。

  夢境忽然起了變化，齊素微渾身是血地站在王府的庭院裡，哭著想去挽樓驛風的手，可她卻總是夠不到他。他跟她之間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然後那道屏障就慢慢地變出了雲姜的樣子。

  齊素微對雲姜咆哮抓扯，雲姜卻總是在笑。夢裡的雲姜笑得很狂妄，她說王爺是她一個人的，沒有人可以奪走。齊素微憤怒難抑，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把尖刀，一刀一刀地扎在雲姜的胸口。

  這時候，旁邊有人來了，喊道：「素微，你在做什麼？」

  齊素微抬頭一看，來的人是她的姐姐齊梓宣。她再低頭一看，倒在地上的雲姜已經不見了，場面忽然一轉，變到了齊妃來王府的那天，她躺在床上，齊妃坐在她旁邊，問她道：「你為了王爺弄成這樣，他會對你負責嗎？」

  她說：「王爺心裡只有那個靳雲姜，而且就連皇帝都偏幫她，不許王爺納我為王妃，姐姐，你說我該怎麼辦？」

  夢裡的齊妃忽然道：「我是不會幫你的！」

  夢裡的齊素微從床上站了起來，「姐姐，你在說什麼？」夢裡的齊妃道：「我頂多可以給你銀兩，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了銀兩你就好辦事了，但我是不會出面的，我好不容易在後宮站住了腳，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齊素微道：「我早就知道，你我姐妹之間的情意假得很！當初皇上本來是想封我做靖和公主的，卻被你搶去了！」

  齊妃道：「妹妹，你原本就心系安定王，我代替了你，其實也是幫了你，不然你哪裡有機會像現在這樣，躺在你心上人的家中，受他的垂詢憐愛呢？」齊素微怒吼道：「可我也不會斷了一隻手臂！」

  夢境很模糊，斷斷續續的，畫面都像碎片一樣，紛亂地拼接著。可是，幾天前齊妃來安定王府探望自己這個妹妹的時候，她們的確是有過這樣的爭吵的。

  當時齊素微說到她的處境，便大膽地向姐姐提出，她想剷除雲姜這顆絆腳石，希望姐姐能幫她。但齊妃怕惹禍上身，怎麼都不願意，最後，她只答應給她一筆錢，說不管她想做什麼，都得自己去辦，她是不會替她出面的。

  姐妹倆的相敬相愛，其實都不過是點到即止。小時候齊素微就討厭姐姐的霸道專橫，姐姐也不喜歡她的刁鑽刻薄。後來長大了，兩個人不會再針尖對麥芒了，凡事都有商有量，看起來似乎懂事和睦了，但其實感情依然很生分，你是你，我是我，即便在父親面前表現得很親昵，但私底下依然是相互攀比，甚至暗暗爭風算計。

  當初琉國皇帝初定的嫁來琰昭國的人選本來是齊素微，但姐姐齊梓宣一直渴望能入宮為妃，所以便毛遂自薦，說服皇帝改變了主意。那時的齊素微已經心系樓驛風了，所以她雖然不滿姐姐的行為，但也沒有跟她計較太多。可是眼下她遇到這麼不幸的事情，姐姐卻還是袖手旁觀，一點親情都不念，她只能帶傷自己去張羅。找人搭線，收買刺客，都是她親力親為的。

  想殺雲姜的那幫刺客，就是齊素微用錢買來的。

  這天晚上，在王府的側巷裡出現的那個男人，雲姜如果能看得清楚一點，她就會發現他是一副面尖額窄、獐頭鼠目的樣子，他下巴上還掛著一顆醒目的黑痣，他就是通緝令上的那名刺客。

  刺客收了齊素微的五十兩黃金，本來以為只是一筆好賺的買賣，畢竟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實在是太容易了。但他沒有想到會因此惹到當今的皇帝，而且還暴露了自己，令自己成了朝廷欽犯。

  他知道現在整個琰昭國都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他只好準備逃到鄰國去。

  臨走之前，他覺得這筆買賣做得太不值當，就還想再多拿一筆報酬，他便暗中聯絡了齊素微，要她再準備百兩黃金，否則，他就將她買兇的事情密告到官府。所以，這晚齊素微到側巷去，正是向刺客繳納這筆額外的酬金。

  那刺客貪心不足蛇吞象，看齊素微穿金戴銀的，便想把她的珠寶首飾也都搶走，齊素微咽不下那口氣，所以跟他爭扯了起來。

  刺客當時嘲笑她道：「我聽說你要我殺的那個女人，是安定王最心愛的人，哼，你想取代她的位置當王妃？哈哈！就憑你這樣一個連身體都殘缺不全，而且還懷著一副蛇蠍心腸的女人？別做夢了！我雖然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我至少知道，作為一個男人，他最厭惡的就是你這種女人！」

  刺客說完便走了。他是看錢殺人，不能用來交換金錢的人命他是不屑於沾手的，所以他沒有殺齊素微，只是由得她倒在地上自生自滅。

  刺客的兇狠惡毒一直都盤亘在齊素微的腦海里，而且越來越清晰。她不斷地哭泣，夢裡夢外都是。

  大夫還在給她診脈，她陷入噩夢，越發掙扎得厲害了。

  突然，她從夢魘之中醒了過來，眼睛幽幽地睜開了。她向床邊一掃，看不見樓驛風，急忙問道：「王爺呢？」大夫跟在旁伺候的丫鬟互看了一眼，說：「王爺在懷夏閣那邊，說馬上就過來。」

  齊素微的喘息一聲比一聲重，那雙死死瞪著的眼睛，彷如黑夜之中一雙詭異的貓眼，竟透出邪氣來了，就連大夫都有點心悸，吞吐道：「姑……姑娘，請保持心氣平和，老夫好為你診脈。」

  「診什麼脈？」齊素微突然鉚勁蹬了那大夫一腳，掙扎著坐了起來，「我這樣的人你還救來幹什麼？我就應該死了才利落！」

  旁邊的那個丫鬟這幾天一直伺候著齊素微，受多了她的刁難，對她的古怪脾氣也早有怨言，她故意添堵道：「素微姑娘，別說喪氣話了。既然皇上和王爺都承諾了你，保證你這輩子衣食無憂，你就算沒了一隻手，日子也過得比我們這些當下人的強啊。你還是乖乖聽大夫的話，養好你的傷，也才不枉費剛才雲姜姑娘費心把你救回來嘛。」齊素微果然更氣了，「你說什麼？是她救我回來的？」丫鬟道：「嗯，雲姜姑娘為了救你都昏倒了，所以王爺才在懷夏閣那邊守著她。」

  齊素微想了想，滿腔的憤怒很快就轉化成了一陣陣驚惶。如果雲姜看到了那個刺客，如何是好？她向後一仰，癱倒在床上，雙眼直直地盯著天花板，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丫鬟過來瞧她，「素微姑娘，你……你怎麼了？」她嘴角一勾，傻笑著痴了一般地望著丫鬟，「你說，這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

  一手資源突破防盜章節，收藏czbook.cc。請分享更多的讀者，讓站長能添加更多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