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續篇（十三）

  在琰昭的皇宮之中，靖乾宮是歷任皇帝的寢宮。樓青煜站在靖乾宮的正殿前，手扶著白玉的欄杆，望著身前一排長長的龍梯。

  風吹著他的袍角，明黃的龍袍與陰霾的天空形成強烈的對比，更顯出森然肅殺的氣氛。

  樓驛風遠遠地走來，從龍梯一側的步道走到樓青煜面前。

  「安定王樓驛風參……」

  禮還沒有行完，忽然身前的人迎面便砸來了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他倒退兩步，險些從步道上滾下去。

  「皇上！」

  「你還知道我是皇上？這麼大的事，你們都瞞著我？若不是楚淮告訴我雲姜失蹤了，我還一直蒙在鼓裡！」

  樓青煜從東御府都尉楚淮的嘴裡得知雲姜失蹤了，而且楚淮還告訴他，東御府悉知近來御醫謝子容言行神秘，還常常往安定王府跑。樓青煜傳召謝子容進宮逼問，謝御醫因為剛剛得知雲姜不見了，正急得焦頭爛額，擔心沒有人再給他試藥，再被樓青煜這麼一逼問，他只好咬牙說出了實情。

  當口諭傳到安定王府的時候，樓驛風得知皇帝忽然召見他，心中已經隱約有不好的預感了，如今果不出所料，樓青煜那一拳打過來是絲毫沒有留力的，滿腔的憤怒已經令他無法顧及被打的人還是自己的親叔叔了。

  樓驛風道：「皇上，你可以不理解我跟謝御醫為何要隱瞞你，但你能不理解雲姜她的苦心嗎？」

  樓青煜聽說那致命的毒藥是羅剎的時候，他幾乎忘了同時中毒的還有他自己，又聽謝御醫說雲姜以身試藥，這幾天倍受痛苦，而且眼下還失蹤了，連生死都未卜，他氣得險些要喊人把謝御醫關進天牢里。

  樓青煜道：「沒錯！沒錯……我若早知道，就一定不會讓雲姜試藥。我寧可痛苦的人是我，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受折磨！你……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愛她嗎？你怎麼忍心讓她去受苦，讓她承擔那麼大的風險？」

  「因為你是皇上！」樓驛風厲聲道，「我是愛她！我是愛雲姜，愛得不比你少！可是，若要我在你和她之間選擇其一，我再是不舍，我也只能選擇你。因為我選擇的是我們樓家的江山，是琰昭國的黎民百姓！」

  其實，樓青煜何嘗不懂得自己的皇叔跟謝御醫的苦心，也正是因為他明白，他才壓住了自己的怒火，暫時並沒有治謝御醫的罪。他根本無言反駁樓驛風，狠狠地捏著白玉欄杆，「雲姜，雲姜到底在哪裡？」

  樓驛風道：「皇上既然已經派東御府在找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樓青煜道：「究竟是誰想害雲姜？先是刺客，然後是毒藥，現在竟然還擄走了她？為什麼……為什麼要針對她？」他指著樓驛風，「你呢？你為什麼沒有好好地保護她？我把她交給你，你竟然令她三番兩次地陷入險境！」樓驛風立刻道：「交給我？你要真是把她交給我了才好！」

  樓青煜對樓驛風始終心存愧疚，他這麼一說，他的愧疚感便略略湮住了一部分怒火。他冷哼了一聲，拂袖走入正殿。樓驛風道：「皇上，若是你說夠了罵夠了，我便出宮繼續帶人找雲姜的下落了。告辭！」

  樓青煜忽然喊他，「十三皇叔！」

  樓驛風腳步一停。

  樓青煜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對不起！」

  雲迷霧鎖冷殿前，陣陣疾風吹亂了安定王的紫袍。兩個人背對背站著，身體之中俱是散發著低沉冷凝之氣。樓驛風略作沉默，問道：「倘若雲姜無恙，你打算如何處理你我三人之事？」

  樓青煜鄭重道：「皇叔，我放棄過她一次了，我不能再錯第二次。我曾經以為，在這世上我最不能失去的是這殿堂龍椅、風雨乾坤，我用了三年的時間去體會，原來我最不能失去的，其實是她。」

  樓驛風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出：「你沒有失去她，而我……也從來沒有得到過她。」

  這番話，其實三年前他就應該對樓青煜講了，可是，他抵抗不住自己的私心，他明知道雲姜選擇自己是出於一個無奈的原因，他卻還是帶走了她。這些天他想了很多，他心中再是有遺憾、有憤怒，但他也知道，他一直都在強留一件並不屬於他的東西。

  夏花再美，終須凋謝。

  他即便為雲姜種了滿園的晚妝花，然而卻還是沒有一朵可以陪著他，傲雪迎霜，四季不敗。

  「三年前，雲姜知道當時的皇上要你以她祭旗，她不願意連累到你坐不成這個皇位，所以她才會答應跟我出宮。……我也是在她離宮以後，無意中得知了這件事情。我為了一己私慾，沒有將實情告訴你，執意帶走了她。……我曾經以為，只要她離開你，我便有機會打動她。然而，這三年來，我跟她……其實過得都不快樂。唉！」樓驛風嘆息，「也許，我的夢應該醒了吧？」

  他面對著空曠的殿前廣場，前方漠漠清冷，只有一排沒有生命的紅牆。沒有人看到，堂堂的安定王此刻竟然流淚了。

  也沒有人看到，和他一樣黯然垂淚的，還有那個身穿龍袍的帝王。

  深夜裡，幽幽一盞白皮的燈籠飄在城外的碎石路上，恍如一隻鬼魅的眼睛。齊素微要等到王府的人都休息了，她才敢悄悄地去囚禁雲姜的地方。

  她的手裡還提著一隻食盒，走路的時候，腰間掛著的玉佩跟食盒碰撞，發出沉悶而單調的聲響。

  雲姜聽見那聲音，依稀可以看到有一點微光從遠到近，她心裡更著急了。

  綁手的繩子已經被磨斷了幾條，她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雙手的活動空間更大了，可能只差一點點她就要掙脫繩子，令雙手恢復自由了。

  這時，門開了。

  雲姜急忙端坐不動，瞬也不瞬地看著齊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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