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男神億點寵

2024-09-12 21:31:16 作者: 語笑嫣然
  第一章她曾經是那麼想要和他地久天長

  佟千意的手指漫無目的地在點唱屏幕上滑動著,包間裡的音樂還在播,但沒有人唱歌,池方城把話筒放在肚皮上,半癱在落地窗邊的沙發上,蹺著二郎腿嗑瓜子。她知道他有點不耐煩了,其實她也是。

  包間裡就他們兩個人,是個情侶間,亮粉色的牆紙充滿了少女氣息。

  池方城吃掉最後一顆瓜子,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喂,寶寶,不唱了咱就去吃飯唄……餓了!」半是撒嬌半是生氣。

  佟千意有點心不在焉:「你不是剛吃了瓜子嗎?」

  池方城指著電視機屏幕:「那你還剛唱了《兩生關》呢,怎麼又點了?」

  佟千意回神般看了看屏幕:「啊?是哦……」來唱歌是她提議的,自封絕世好男友的池方城昨晚才陪朋友過生日唱到凌晨三點,今天頂著熊貓眼又來了,整個下午他都沒興趣再唱,不過他也發現了,其實比他更沒興趣唱歌的是他的女朋友佟千意。兩個人在包間裡待了快三個小時,佟千意象徵性地唱了幾首,大多數時間她都在看門。

  「親愛的……」池方城問,「你老往門口看,是還有人要來嗎?又是那個超級電燈泡溫燦雪?」

  佟千意搖頭說:「沒有啊。」

  池方城過來抱著她的肩膀:「行啦,沒人來就走吧,我不想唱了。」

  佟千意拉著他:「再唱一會兒吧?」

  池方城的眼珠子骨碌一轉,狡猾地湊近佟千意的臉:「別騙我了,你都沒心思唱歌,你折騰了一下午,是不是貪這裡夠情調,想跟我玩親親啊?」他說著,眼睛一閉嘴巴一噘就親過來了。

  想玩親親的是他吧?!

  佟千意有點不好意思,把頭一低,池方城只親到了她的鼻子,這時,包間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佟千意趕緊推開池方城,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徹底和他拉開距離。

  進來的是一個穿黑色上衣的年輕男人,球鞋,牛仔褲,戴著一頂也是黑色的棒球帽,臉上還蒙著口罩,低調得仿佛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見他。但即便是這樣,身高優勢和不俗的氣場也是遮不住的。

  池方城有點生氣:「走錯門了吧你?」他再一看,突然發現對方眼熟,吃了一驚,「宋崢嶼?!」

  來人摘掉口罩,精雕細琢的五官映在室內的明光里,一雙深邃的眼睛先鎖定了佟千意,帶著些嚴肅和疏遠。他禮貌地沖她點了點頭。

  他總算來了,她想,把池方城帶到歌城耗了一下午,等的就是他。原本說好三點見,他卻遲到了兩個小時。

  池方城看宋崢嶼沖佟千意點頭,忽然開了竅:「你知道他要來?你一下午老看門還真的是在等人啊?!」

  佟千意不無抱歉,溫柔說:「方城,其實宋崢嶼有點事情想問你。」

  池方城眯了眯眼睛:「我說怎麼明知道我昨晚才唱了歌,今天又來呢。」他朝宋崢嶼翻了個白眼,一時還顧不上追究佟千意怎麼會跟宋崢嶼串謀,「要說的不是都在警察面前說清楚了嗎,還問什麼問?」

  池方城有點大力地拖起佟千意的手想走,胸口卻忽然被一隻手掌抵住了。宋崢嶼的頭輕輕一歪,眼放冷光看著他。

  池方城一陣冷笑,低頭指著宋崢嶼的手:「拿開啊,不拿開我喊非禮了啊。大明星宋崢嶼公然在KTV裡面非禮一個男人!」他舔了舔嘴唇,挑釁地說,「你最近已經夠紅了,還想再紅一點兒嗎?」

  宋崢嶼的表情漸漸放鬆下來,有了一點笑容:「只問你幾個問題。」他的聲音很好聽,有點低沉。簡潔的用語、微慢的語速,令他說的話約略帶了些不可抗辯的威儀。

  池方城下巴一抬:「問一個都不行!」這是池方城第三次見到宋崢嶼,但由於前兩次見面都鬧得挺不愉快,所以他已經把自己列入這位國內當紅的萬人迷小生的Anti(反對者)名單了。

  宋崢嶼不急不氣,淡淡地說:「你會回答我的。」他說著,向池方城靠近了一步,緊緊地盯著池方城的眼睛,就好像他自己的眼睛裡伸出了兩把鋤頭,要從對方的眼睛裡挖出些什麼來似的。

  佟千意在一旁看著,抿嘴沒作聲。

  池方城冷不丁地覺得有點目眩神迷,感覺包間的牆壁像是被分割成了一塊一塊的菱形,飄浮在空氣里。宋崢嶼勾唇一笑,一個字一個字咬著說:「你會如實地回答我問你的每一個問題的。」

  池方城像是有點著了魔,幽幽地道:「是的。」

  佟千意把手從池方城的手裡抽了出來,宋崢嶼看了看她,態度恢復了剛進門時的禮貌和疏遠,似乎還多了幾分疲倦的溫柔。


  「謝謝你。」他說。

  佟千意不冷不熱的,兩手抱臂,似有防備:「有什麼要問的就趕緊問吧。」

  宋崢嶼指揮池方城到沙發上坐下,池方城乖乖地坐了。

  宋崢嶼問:「你真的親眼看見,車禍發生的時候,我和范爾爾同時都在車裡?」

  池方城面無表情:「沒有看見。」

  宋崢嶼頓時感到如釋重負,佟千意卻很失望地長舒了一口氣,兩眼放空地看著窗外。窗外的陽光沒有剛才那麼好了。

  宋崢嶼問:「那你為什麼要對記者說謊?」

  池方城喃喃道:「是我大哥教我這麼說的,他要我配合他。」

  宋崢嶼說的那場車禍,發生在一個月前。那是一個周日,為期兩天的城郊溫泉度假游結束,一輛黑色的奧迪載著車內四人歡快地行駛在安靜的新郊公路上。開車的是池方城的哥哥池蔚州。

  佟千意和池方城坐在後排,副駕駛位上坐著佟千意的同班同學兼最好的朋友溫燦雪。

  黑色奧迪撞上忽然從斜路衝出來的白色奔馳車的時候,佟千意、池方城還有溫燦雪都因為泡了太久的溫泉感到疲軟,正睡得昏天黑地。突然身體一震,耳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三個人都被驚醒了。他們只感到天旋地轉,車子來了個側後空翻,落地後又打了個旋兒,撞上了路邊的護欄。

  佟千意只覺得大腦里嗡嗡響成一片,心跳加速,看物體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她見溫燦雪趴在安全氣囊上,已經昏迷了。而身旁的池方城歪著脖子,額頭抵著車窗的裂縫,也比她更早地失去了意識。

  前排只有司機位的那個人還在發出一些動靜,他好像在拉扯他的安全帶,佟千意想喊他,卻覺得喉嚨乾澀,發不出聲音,最後她也昏了過去。

  傷得最重的是池蔚州,有內出血的跡象。佟千意他們還算幸運,都是外傷。

  送到醫院後,佟千意和溫燦雪住一間病房,池家兄弟住另一間病房。佟千意去找池方城的時候,扶著牆慢慢地走到他住的病房門口,卻見裡面有不少人,竟然全都是記者。聽他們的對話,她才知道,跟他們撞上的那輛白色奔馳的車主,竟然是宋崢嶼。


  作為國內影視圈的當紅小生,宋崢嶼的一舉一動都是有新聞價值的。而更有新聞價值的一件事,大家卻不知道,那就是車禍當事人之一的佟千意,和宋崢嶼曾經是戀人的關係。聽到他的名字,佟千意的雙腿仿佛灌了鉛,本來已經止了痛的傷口頓時痛得更厲害了。她站在病房外,沒敢再往前走一步。

  從記者和池蔚州的對話中,佟千意得知,車禍是由於宋崢嶼發現自己被記者跟蹤,為了擺脫記者而違規行駛所致,這一點宋崢嶼自己也承認了,並且第一時間就向受害者和公眾致歉,表示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但問題的關鍵卻不在這裡,而在於那天跟蹤宋崢嶼的幾名記者爆料,他們之所以緊追宋崢嶼不放,是因為他們抓到了一條很有價值的新聞:宋崢嶼和國內一線小花范爾爾在城郊某別墅區私會。

  記者潛伏在別墅區內的地下停車場,看著宋崢嶼和范爾爾一前一後地從電梯裡出來,都坐上了宋崢嶼的白色奔馳。但是,由於記者錯估了方位,沒有拍到足夠清晰的照片,於是不死心地尾隨著宋崢嶼,想找機會再拍兩人同框的畫面。開車途中宋崢嶼發現了記者,於是他開始加速並繞路想甩掉他們。

  車禍就發生在宋崢嶼剛剛和記者拉開了一段距離之後。

  車禍發生以後,佟千意這邊的人傷得比較重,而宋崢嶼那邊,車的損毀程度嚴重一些,人倒還好,宋崢嶼只是撞傷了頭,手指有骨折。宋崢嶼主動報了警,很快交警就來了。而這時,先前被暫時甩開的記者也找來了。

  記者在現場只看到了宋崢嶼,卻沒有看見范爾爾,他們懷疑宋崢嶼已經先把范爾爾送走了。但是宋崢嶼卻告訴交警和記者,他是自己一個人駕車出來兜風,車裡面並沒有別的什麼人。

  不死心的記者覺得車禍的當事人一定看見了什麼,因而追來了醫院。還有一些別的記者也來了,也問了佟千意和溫燦雪,但她們都昏迷了,並沒有看見對方車裡的情況。車禍後只有池蔚州是清醒的,記者等到他的情況一穩定,便蜂擁而上,詢問這個最關鍵的當事人。

  佟千意聽見池蔚州對記者說:「是的,宋崢嶼的車裡不止他一個人,副駕駛位上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孩,至於是不是范爾爾,我倒沒有看清楚。不過,在我失去意識之前,我很確定自己看到他們倆都從車裡下來,宋崢嶼攔了一輛過路車,那個女孩坐那輛車走了。」

  事故路段是上個月新開通的一條公路,監控還未啟用,經過的車輛也很少,沒有別的目擊者。而且,池蔚州車內的行車記錄儀只拍到了一個側衝過來的白色車頭,並沒有拍到對方車內的情況。所以,事件雙方各執一詞,都成了沒有影像數據輔證的自說自話。池蔚州的說法和記者的論據統一,但范爾爾的經紀公司卻連夜發表了聲明,稱范爾爾和此次車禍事件無關。

  佟千意看見那封聲明,已經是在她出院以後。

  深夜的學校四人間宿舍里,同屋的人都睡了,她開著一盞小夜燈,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字走神。

  微博右側欄的熱門話題里,【宋崢嶼車禍門】的閱讀量已經達到了一億。但佟千意點進話題,發現網友們在談論的似乎並不是車禍本身,而是關於宋崢嶼和范爾爾的關係。

  大家都知道,范爾爾和宋崢嶼曾經因為飾演一對有緣無分的情侶而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並且還獲得了當年的最佳情侶獎。很多觀眾入戲太深,都希望他們在幕後也能走到一起,但是,獲獎之後,范爾爾卻被記者拍到跟另一位當紅小生卿軒約會。不久,卿軒便在記者會上公開承認,他和范爾爾已經低調地交往半年多了。

  如果宋崢嶼和范爾爾真的被坐實在別墅私會,那就是出軌和第三者插足,兩人的形象必然受損。而宋崢嶼因為車禍事件已經飽受爭議了,如果再被揭發私生活不檢點,無疑是雪上加霜。


  佟千意撥著滑鼠滑輪,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網友們的發言,這時,她的手機輕輕地振動了一下。

  從瞬間亮起的屏幕上,她看到了宋崢嶼的名字,心裡猛地一揪。

  分手四年,她沒有換過號碼,也沒有把宋崢嶼從通訊錄里刪除。她沒有想到,原來他也是。

  宋崢嶼在簡訊中寫道:聽說你出院了。

  佟千意只是看了看,沒有回覆他。過了一會兒,他又發來一條簡訊:我來醫院看過你們,當時你睡著了。

  佟千意的確聽護士說起過這件事。

  她還是沒有回覆他。

  十分鐘後屏幕再次亮起,宋崢嶼說:雖然看起來我好像是有求於你才和你聯繫的,但我的確找不到第二個人可以幫我了。佟千意,能安排我和池家兄弟見一面嗎?除了你,不能再有第五個人在場。

  宋崢嶼這樣一強調,佟千意似乎猜到他想幹什麼了。她有點煩躁地關掉了手機和電腦,爬到上鋪,卻睡不著,干瞪著兩隻眼睛對著天花板發呆。她又想起了四年前,在佟家別墅大門口,顴骨瘀青的宋崢嶼低頭站在自己面前,她臉色蒼白,咬牙切齒,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地瞪著他。

  她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往後退一步……

  她又推他,他又退一步……

  她再推,他再退……

  她感覺自己都快沒力氣了,突然兩腿一軟,蹲下去抱住膝蓋,把臉埋進了膝蓋里。

  宋崢嶼靜靜地站著。

  過了很久,佟千意幽幽地抬起頭來。


  「不要再來找我,我們完了。」她說。

  那一刻,一種粉身碎骨的絕望便刻在了佟千意的肌膚紋理之中,哪怕此去經年,當時的感受只要一想起,永遠都還能再次身受,痛入心髓。

  這天夜裡,佟千意失眠了。

  第二天頂著熊貓眼從床上爬起來,她刪掉了宋崢嶼的簡訊。

  她本來不打算搭理宋崢嶼,可是,當她走到校門口,準備接返校的池方城的時候,卻看見剛下車的池方城被兩名記者圍住。她聽見他抱怨:「你們這些人到底有完沒完了,都說了,是,是,白車衝過來以後,我跟我大哥都看見了,車子裡面下來了兩個人,是一男一女!」

  佟千意的腳步在池方城背後忽然頓了一下,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見池方城應付記者。車禍發生的時候,她明明看見他比自己先昏迷了,所以他不可能看見宋崢嶼下車之後的情形,那他為什麼要對記者說謊?!

  池方城打發走記者,轉身看見佟千意,撲過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劫後餘生,我們去吃火鍋慶祝吧?」

  自己的男朋友是一個萬事都要用吃來解決的吃貨。佟千意卻有點高興不起來:「我剛才聽你跟記者說,你看見宋崢嶼和范爾爾下車了?什麼時候啊?」

  池方城含糊地說:「不就發生車禍的時候嘛。」

  佟千意故意說:「哦,我跟溫燦雪一個被撞暈,一個被嚇暈,什麼都沒看見,還是你們男生膽子大。」

  池方城搖頭晃腦挺得意,說:「可不是嘛……那走唄,吃頓火鍋給你壯個膽!」

  ……

  那天晚上,佟千意回到宿舍,考慮再三,給宋崢嶼發了一條簡訊:你不能見池蔚州,我只安排你見池方城。

  很快宋崢嶼就回復了她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此刻的包間裡,池方城渾渾噩噩地坐在沙發上,兩眼放空平視前方。宋崢嶼得知他是受了池蔚州的教唆,便問他:「你大哥為什麼要你對記者說謊?」


  池方城說:「我不知道,他只叫我照說,沒告訴我原因。」

  宋崢嶼又問:「那你大哥有沒有告訴你,他到底看……」

  他的話沒說完,站在窗邊的佟千意突然一聲低呼:「啊!」

  宋崢嶼問:「怎麼了?」

  佟千意拉好窗簾,說:「外面有人偷拍!」

  宋崢嶼走到窗邊,輕輕地挑開窗簾,只見窗外與房間等高的地方,一條連接這棟樓和對面樓的環形天橋上,一個手拿相機的人正腳踩欄杆向著他。見他出現,對方還炫耀般沖他搖了搖手裡的相機。

  已經是熟臉了,是個專靠偷拍明星的私人行程來換點封口費的傢伙,給點錢就可以打發走。

  宋崢嶼合上窗簾,淡淡地說:「我出去處理一下,很快回來。」

  「嗯。」

  宋崢嶼出去以後,佟千意又挑開了窗簾的一角,往窗外看了一會兒,見偷拍的人走到天橋底,剛抽了兩口煙,宋崢嶼就出現了。兩個人走到隱蔽的角落以後,她就看不見他們了。這時,門外的走廊里隱約傳出一點嘈雜的聲音,包間裡的音響也不知道怎麼發出了一陣刺耳的電流聲。佟千意覺得不對勁,拉開門一看,只見幾個女人正抱著自己的包包外套跌跌撞撞地在走廊里跑。

  附近有個工作人員看到佟千意,慌張地過來喊她:「趕緊到樓下去,著火了!」

  佟千意一聽,轉身喊池方城:「方城,著火了,我們得到樓下去。」

  可沙發上的人依然呆坐不動,面無表情,兩眼失焦地平視前方,似乎根本聽不到佟千意說的話。

  佟千意突然感到眼前光影亂換,回憶湧現,一切都有似曾相識之感!一眨眼,沙發上坐著的人好像就不是池方城了,而是她自己……

  是四年前的佟千意……


  宋崢嶼打發掉偷拍的人,整理了一下口罩,準備回樓上,忽然看到歌城大門裡慌慌張張地跑出一些人,他覺得情勢不對,抬頭望了望,三樓的一個窗口正有濃煙冒出來。他隨手拉了個人來問:「樓上怎麼了?」

  那人說:「聽說著火了,我們是聽見警報才跑出來的,具體情況不……」話沒說完,眼睛一亮,「咦,你是宋崢嶼吧?」

  宋崢嶼尷尬:「不是,你認錯人了!」

  那人笑了:「哎!沒錯,你戴了口罩我也能認出你,宋崢嶼!你是宋崢嶼!」沒想到一個大男人八卦起來也挺有精氣神兒,拉著嗓門一喊,「大家快看宋崢嶼在這兒啊……」

  周圍的人全掏出手機來了。

  宋崢嶼沒理這些人,穿過人群,衝進大堂,悶著頭往樓上跑。

  歌城經理是認識他的,看見他上樓,便在背後大喊:「崢嶼,別上去了,上面危險!」宋崢嶼仿佛根本聽不見別人說什麼,他的眼前也是光影亂換,回憶湧現,一切都有似曾相識之感。

  他跑上二樓,歌城走廊曲曲折折的,像一座迷宮。

  他腦子裡面一片混亂,已經想不起去包間的路是怎麼走的了。他猶如一頭困獸,在迷宮裡衝撞,感覺到自己的心突突地跳,滿手是汗,從通風口裡溢出來的濃煙漸漸地迷了他的雙眼,他感到舉步維艱。

  最後,他總算找到了包間,推開門一看,裡面是空的,原來佟千意和池方城已經離開了。

  他猛然覺得心裡懸著的一塊巨石落了地,他又轉身折回,跑到樓下,放眼一望,門外空地上的人比之前更多了,有從火場裡跑出來的,也有前來看熱鬧的居民和路人。他不停地踮腳,在人群里穿梭尋找,終於看到了另外一個和他一樣左顧右盼、滿臉不安的人。兩人的視線一對,都有些愣怔。

  火勢並不大,消防員趕到以後,很快就將火撲滅了,沒有人員傷亡。後來這件事情並沒有上本地的社會新聞,而是上了娛樂版,說的是宋崢嶼在和朋友唱歌的時候,歌城發生了火災。

  歌城外的場面一度有點混亂,宋崢嶼被人圍觀,沒法再接近佟千意,最後還是歌城的經理帶著保安出面,把他拉出人群,送他上車離開。

  宋崢嶼走後,池方城漸漸回過神來。看著開到面前的一輛輛消防車,他腦子裡面開始像倒帶似的掠過這個下午發生的事情……

  晚飯之前,池家的花園裡,池方城坐在太陽椅上,對站在他面前的一個穿黑色風衣、拄著拐杖的男人描述他下午的奇遇:「我都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完全不需要思考,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問什麼我就答什麼,你說怪不怪……後來明明起火了,我竟然不跑,總覺得自己還得留著,等他回來同意了我才能走。大哥,要不是千意硬把我拉出去,我就算不成烤豬也要變熏腸了!」


  佟千意站在客廳的後門,看著花園中交談的兩人。

  穿黑風衣的男人二十六七歲的年紀,氣質卓然,一雙狹長鳳眼總是似笑非笑,給人神秘不羈的感覺。他就是池方城的哥哥池蔚州。

  由於剛出院不久,傷勢還沒有痊癒,池蔚州目前還得藉助於拐杖行走。他用食指撥了撥眉頭,那是他陷入思考時的習慣動作,他說:「我看你可能是被催眠了。」

  「催眠?那傢伙還有這種本事?」池方城生氣,「大哥,那我在他面前把實話說了,對你有影響沒?」

  池蔚州自信地笑了笑:「沒事,大哥知道怎麼應付,你就當沒見過他,沒跟他說過那些話。還有,以後看到他,不要再跟他糾纏,不要再給他機會催眠你。」

  池方城還是有點氣不順:「大哥,千意不會也被催眠了吧?要不然她幹嗎跟宋崢嶼串通呢?」

  提到佟千意,池蔚州的眼中勾起一抹意味深長:「她怎麼解釋的?」

  池方城說:「她說宋崢嶼找她談咯,她也想知道真相,還能怎麼解釋?!」剛才回來的路上他們還吵了一架。

  「我的確沒什麼別的好解釋了。」佟千意走過來,看了看池蔚州,「蔚州哥哥,伯母叫你們進去吃飯了。」

  池方城氣鼓鼓地白了佟千意一眼,扭頭先走了。

  佟千意正要跟上,手機響了一聲。她解鎖一看,又是宋崢嶼發來的簡訊:我不會讓同樣的事情再發生一遍了。

  她知道池蔚州還站在旁邊,怕他看見,立刻鎖了屏。池蔚州淡淡地說:「走吧,進去吃飯。」

  佟千意跟池家的人已經來往了一段時間了,長輩們對她都很親切,但唯獨是池蔚州這個大哥,對她的態度有點不冷不熱,捉摸不透。所以只要跟池蔚州單獨相處,她就會有點不自在。於是她只是沖他點了個頭,一個人先回飯廳去了。池蔚州拄著拐杖,在後面慢慢地走著,盯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這天晚飯過後,宋崢嶼忽然收到了千意回復的簡訊:明天中午十二點到君越酒店302號房找我,我有視頻能證明你的清白。

  回家的路上,佟千意想了很多。池蔚州猜得沒錯,宋崢嶼的確催眠了池方城,可那並不是單純的催眠。


  宋崢嶼可以在直視一個人的眼睛的幾秒鐘之內,不藉助任何輔助物就將其催眠,指揮對方完全按照他的意願行事。而且,他只要說幾句話,就可以迅速地對一個人洗腦。他的聲音仿佛有一種魔力,這是他的特異功能。這種特異功能並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後天獲得的,而至於為什麼會這樣,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除了佟千意,沒有人知道宋崢嶼這個秘密。

  那天宋崢嶼在簡訊里說他想見池家兄弟,佟千意就猜到了他可能想利用特異功能來查取真相。本來他在催眠套話以後,還應該在池方城清醒之前對他進行洗腦,強迫他忘記見過自己,但那場火災卻把節奏打亂了。

  催眠的效力通常會持續半個小時到兩個小時,周圍的環境越穩定,越是沒有干擾,效力就越容易持久。

  即便歌城失火,大家都在逃命,可池方城依然陷入催眠狀態,對外界感知麻木,如果不是佟千意強行拉他走,他還會一直坐著不動。而環境的改變有助於被催眠的人更快清醒,所以,離開包間以後,池方城的神智就逐漸恢復了。在催眠效力消失之前,宋崢嶼如果沒有再對那個人進行洗腦,強迫對方忘記,那個人就會慢慢地回想起自己這段渾渾噩噩的經歷。

  而那種腦海里慢慢被填充的感覺,佟千意也體會過。

  她疲倦地盯著車窗外那些倒退的光影,有大概幾秒的時間,她看到了一棟大樓上紅色的十字架。

  那是妙心醫院的住院部大樓。

  四年前,作為海山公寓火災事故的受困者之一,佟千意被消防員從火場裡救出來以後,就住在那棟大樓里。

  同樣是意外失火,無辜受困,歌城事件於她而言,就像昨日重現。

  而四年前,在海山公寓大廈里,那個曾經承諾過絕對不會把特異功能用到她身上的宋崢嶼對她說:「千意你先暫時不要報警,交給我去處理,我現在就去找他,你在家等我,等我回來我們再商量,好嗎?」他看佟千意還是一副無法冷靜的樣子,便盯著她的眼睛,集中意念,用特異功能又對她強調了一遍,「你記住,不要報警,等我回來!」

  於是,本來堅持要報警的佟千意放下了電話,緊張的情緒在瞬間就舒緩了。她鬼使神差般回答他:「好的,我等你。」

  隨後宋崢嶼就離開了公寓,去找他們說的那個人。期間公寓卻由於住戶煤氣泄漏,突發大火。火燒到家門口的時候,佟千意還神遊太虛般坐在沙發上,雖然聞到了濃煙和焦臭味,但她還是無動於衷,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需要逃命。因為宋崢嶼催眠了她,她的大腦里只有一個想法:等他回來。

  沒過多久,整層樓都被火舌舔裹了。

  火越燒越旺,佟千意被濃煙嗆得頭昏腦漲,呼吸困難,倒在了地上。她感到喉嚨里一陣陣灼痛撕裂,人猶如置身熔爐。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受環境改變的刺激而清醒了,還是受到求生意志的驅使,開始艱難地爬向門口,此時連大門都已經被燒得滾燙了。


  她只好抓起地上的一隻拖鞋,死命地用拖鞋拍門。最後,終於有消防員聽到了動靜,破門而入救了她。

  佟千意在醫院裡醒來後,看見宋崢嶼就坐在旁邊,手肘撐著床,臉埋在手掌里,手一拿開就露出發紅的眼睛和因為緊張而凸起的青筋。她輕輕地去摸他的臉,笑著說:「傻瓜,我沒事呢。」

  宋崢嶼如釋重負,撲上來緊緊抱著她:「對不起!對不起!千意!」

  佟千意被他的大力勒得慌,咳了起來,支支吾吾地道:「沒、沒被火燒死,我快被你勒死了,崢嶼!」

  他趕緊鬆開,又給她理了理枕頭和被子,想讓她睡得舒服點。

  她漸漸地又睡著了,但睡得很淺,沒睡多久又醒了。醒來見他還在,還是坐在床邊,一雙隱星藏月的清澈眼睛,正溫柔而專注地看著她,仿佛在欣賞她睡著的樣子。她有點不好意思,沒有血色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他忽然彎腰湊近她,在她的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她抿了抿嘴,臉更紅了。

  他趴在床邊,一邊替她理著睡亂的頭髮,一邊小聲問她:「為什麼我每次親你,你都要臉紅呢?」

  她大病初癒,沒有力氣,要不然真想踹他一腳,這傢伙,得了便宜還賣乖。她說:「要你管!」

  宋崢嶼悠悠地說:「怎麼不要我管,我老婆當然得由我管。」

  佟千意一下子結巴了:「誰、誰、誰……你什麼呀?!」

  宋崢嶼歪著頭,像看小貓小狗似的看著她:「誰、誰、誰,你想說什麼?說不清楚那就不准說了,反正嘴巴又不是只用來說話的……」他又蹭了過來,她腦袋一偏,躲開他,問,「那個人,你找到了嗎?」

  宋崢嶼溫柔地笑了笑,替佟千意捋順了前額的劉海兒,說:「千意,這件事你讓我自己處理,我會處理好的。」

  佟千意問:「那你報警了嗎?」

  宋崢嶼眼底閃過一絲猶豫,他點頭說:「嗯,報了。」

  佟千意又問:「警察也找到他了?」


  宋崢嶼點了點頭。

  佟千意見宋崢嶼的眼神有點暗淡,知道他是為了那個人的事情而不好受,便輕輕拉著他的手,安慰他:「你還有我呢,嗯?」

  宋崢嶼勉強笑了一下。

  佟千意又說:「還有啊——」

  他問:「還有什麼?」

  她說:「以後不可以再對我用你的小把戲了。」她沖他做了個挖眼睛的動作。

  宋崢嶼順勢抓著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胸口,又是如釋重負的口氣,說:「不會!一定不會了……」

  ……

  然而,出院以後千意才知道,宋崢嶼並沒有報警。她可以不計較他的無心之失,令她身陷火海,但是,她卻計較他的謊言,因為那個謊言的代價太大了。

  因為那個謊言,她和宋崢嶼分了手。分手四年,到今時今日,往事依然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四年前,宋崢嶼因為一念之差,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那四年後呢?四年後他還會不會再有一念之差,為了一己私心而做出違背原則的事情?佟千意發現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時,頓時一陣心涼。

  難道自己真的不了解他,只是愛他,飛蛾撲火那般盲目地愛他,愛得深沉而轟烈?

  愛一個人太深,就會產生恐懼。像攀上了頂峰卻怕掉下萬丈懸崖,像置身在最美的風景里,卻還怕一眨眼發現物是人非,只是夢境。

  理智地想想,萬一宋崢嶼見到池家兄弟,並不只是盤問真相,他還利用特異功能對他們進行洗腦,歪曲真相怎麼辦?於是,她決定只安排宋崢嶼見池方城,一來她自己也懷疑池方城說謊;二來,只見池方城,即便宋崢嶼洗了他的腦,真相也還在池蔚州那裡。

  做這番盤算的時候,佟千意自己也覺得很無奈。

  人生若只如初見,她多麼希望,宋崢嶼永遠都是最早的時光里,那個眼底有繁星、心中有清泉的朗朗少年,而她和他,就以米飯白水為日常,平淡卻不離棄地過完這一生。

  她曾經是那麼想要和他地久天長。

  而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和他從相生到相剋,從親密無間的戀人,變成棋逢對手的敵人。

  原以為一別兩寬就是彼此最終的結局,可是卻沒有想到,命運不安於各生歡喜,偏偏還玩起了雪上加霜的把戲。

  第二天是個周一,上午佟千意沒課,她剛到學校,池方城就拿了一個檔案袋來找她,說這是大哥的東西,不知道怎麼被自己給收進包里來了。池蔚州中午要見客戶,著急用,自己又有課走不開,只好托佟千意代他跑一趟,把檔案袋送到背後寫的這個地址去。

  佟千意滿口答應,她低頭看了看,檔案袋背後的一行小字龍飛鳳舞,給人一種鋒芒畢露的感覺,上面寫的是:黃石路君越酒店302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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