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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所多瑪的咒語

2024-09-12 21:56:18 作者: 水湄伊人
  1.紙莎草

  六年前的夏天,葉葦一走進老房子就感覺空氣中迷漫著一種味道。她全身倏地發冷。那是傷口的味道。

  她想都沒想就衝進了母親的房間,只見母親躺在床上,她叫著母親,然後翻開母親的被子時,她看到了血。母親的手上、大腿、身上都在淌著血。紫紅色的睡袍變成了深黑色。她的母親就這樣死在床上。

  但是,怪異的是,她的身上找不到任何傷口,胃裡也找不到任何毒藥,那些血像是突然從她的血管里迸裂了出來,衝破了肌膚,然後像細細的小溪一樣地流淌著。這種怪異的死亡令警察光明有點束手無措。

  而在她的胸口上發現了一種奇怪的植物,似蘆葦,但絕不是蘆葦,頂部帶細纓。酷愛看考古資料的警察光明看到這植物時,臉色變得極其驚詫與凝重。

  他把這種植物用鑷子小心地夾起放在薄膜袋裡,然後反覆地端凝,他問葉葦,你見過周圍有這種植物嗎?葉葦搖了搖頭,周圍倒是有很多蘆葦,但是這種比蘆葦又怪得多,我沒見過。光明想,怪不得她叫葉葦。

  光明重新盯著那植物,表情凝重,喃喃地說:「它叫紙莎草,是一種長稈草本植物,世界上最神秘的植物之一,是古埃及的神草,象徵著生命本身和一切生命的發源地——沼澤。那時候,人們認為紙莎草的稈支撐了天空。它還是下埃及的象徵。主要生長在尼羅河三角洲的沼澤中。生長茂密,高達兩米以上,莖可做筆,莖髓可造紙,根部可作燃料,故深得古埃及人的喜愛甚至崇拜,而古埃及人所崇拜的三種植物,便是紙莎草、荷花、棗椰樹。這種植物在蘇丹、烏干達的小部分地區也能生長,但產量有限。」

  光明看著葉葦,停頓了一下,那張因為多年的警察生涯而變得如雕塑般冷峻的臉,此時看起來更加生冷,「後來,尼羅河兩岸多次被清理,紙莎草隨之絕跡」。

  如果說光明對這種植物還不能確定是不是紙莎草,那麼接下來,他倒是吸了一口冷氣。

  他發現了一幅畫,這幅畫掛的位置有點奇怪,不掛在正常的直立視野之內,而是掛在床榻的同一個位置,貼近床的牆上。所以一開始,光明並沒有注意到這幅畫。

  但他認得,這是一幅來自埃及的紙莎草紙畫,他與妻子去開羅度蜜月的時候,曾去當地博物院裡看過此類的畫。他的妻子鳳棲是歷史教師,也是古文明的愛好者,特別對古埃及與瑪雅文化有著濃厚的興趣。

  這畫看起來有點灰暗,年代相當久遠,但是還能辨清上面的圖案。淡灰的底色,或許是白色的,因為陳舊的緣故,上面有一艘船,準確地說,是船的形狀,微弧形,船頭船尾各有一個人的頭像,像是女子,卻有著黑色的鬍鬚,所以看起來有點怪異。中間是埃及王后的大臉像,大臉像的兩邊,各站著一個女子。而右邊,還有個爬行的黑色動物,有點像蜘蛛,又有點像蝗蟲。但是很快,光明確定了這種昆蟲的名字,叫蜣螂,又名聖甲蟲,在古埃及,是代表幸福的昆蟲。

  光明想起了與聖甲蟲有關的傳說資料。古埃及神話論的有一種觀念認為,最初在水中產生的事物都是甲蟲形或者蛇形,甲蟲神科荷普拉是埃及現存的神靈中最古老的神靈之一,跟聖水神努同樣的神聖,因為甲蟲是在水中產生的,所以它的位置僅次於聖水神努。這是一種比拉神要早得多的觀念,甲蟲神沒有開天闢地的具體事跡,但它顯然有作為創始神的資格,具有創造力量。甲蟲神同時又和太陽聯繫著,太陽每天由甲蟲神推著經過天空。所以,甲蟲在古埃及人的眼裡是相當神聖的。

  光明看著這幅畫陷入了沉思,他問道,「這幅一直都掛在這裡嗎?」

  葉葦點了點頭,「母親不讓我碰它。」

  光明環視著這個房間,裡面的裝飾風格都停留在上一個世紀,那張床甚至是那種八十年代之前才能看到的木雕床,兩檐有著精緻的鳳雕,典型的江浙人家嫁妝床。

  光明盯著床旁邊的椅子邊一個圓蒲團,上面有著很深的印跡。問道:「你母親平時有些什麼習慣?」

  葉葦想了一下,「她每天睡前都會祈禱的。」

  「你記起她祈禱些什麼嗎?」

  葉葦搖了搖頭,「我聽不懂。反正不是基督教的那種,跟教堂里的那些不一樣。但也不是佛教的那種佛經。」

  光明再環視了一下四周,「你不睡在這裡吧。」

  「是的,很小的時候,我就跟母親分開來睡。」

  而對於母親的某些習慣,葉葦卻沒有說,母親並不輕易讓她進這個房間,而且她們之間有一種秘密的約定,只有門上的藍蓮花掛件處於閉合狀態的時候,她才可以進去。盛開時,她不能進去。

  葉葦因為有一次好奇而違反規則,結果受到了嚴厲的懲罰——在房子外面跪了整整四個小時,那是她終生難忘的四個小時。

  悽厲的冷風,黑夜中到處浮動著類似於狼的眼睛,還有怪獸的尖叫,那時,她覺得這周圍真的會有惡魔,就如母親恐嚇她所說的一樣,否則又怎麼會有那些光亮與那些怪異的聲音呢。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了恐怖的滋味。特別是不遠處那幽深的小森林,她知道,很久以前,那是片墓地,老死的人不會埋在那裡,只有暴斃與任何不明原因死去的人,才會草草地埋在那裡。

  有時候,她偶爾拉開窗簾,看到幾個神色匆匆的人,抬著一個做工粗糙的棺木或一個鼓脹的尼皮袋,往樹林裡走去。也曾見過某個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女子往那個方向走去,卻再也沒有出來過。她好奇,但又害怕著,她總感覺裡面還會有一些更為令人恐怖的東西,令她一想起就會心神不寧。

  那個令她終生難忘的夜晚,她跪在外面,看到母親的窗布上,有著兩個人的影子。她知道,母親的房間裡總會出現某個男人。但是,到過她家的男人,似乎從來沒有相同的面孔。從那時起,她就感覺很奇怪,母親跟那些男人在幹什麼。直至她月經初潮來的時候,在書里在電視裡,知道一些男女之事時,她偷偷地畫她在這裡見過的所有男人的面孔,包括以前出現過的。因為,她有著過目不忘的記性。

  當光明提出,去她的房間看看時,葉葦僵冷地說,「沒什麼好看的。」光明看著她羸弱的樣子,像一棵隨時會倒下的冬天裡的細葦,沒有再堅持自己的請求。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里有著憐愛,「不要再住在這裡了,這地方太偏僻了,你還有個舅舅對吧,你可以去他那裡住。」然後他給了她一張名片,「有事可以隨時找我。」

  葉葦看著光明,她突然想起一個詞,爸爸。然後她又搖搖頭,他比爸爸年輕多了,頂多比自己大十來歲。

  光明與另幾個警察走出房間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門上的蓮花掛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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