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紅裙女子
2024-09-12 22:01:00
作者: 水湄伊人
1
忙了一整天,終於把該搬的東西都搬回來了,該整理的東西也整理個大概。該喘口氣了。
我與哥們胡立明趴在陽台上抽菸。胡立明是我初中就認識的朋友,情同兄弟,或者說,比兄弟還要好。
說實在的,我對新居頗為滿意。雖然地理位置有點偏僻,但環境相當幽靜。下面的綠化帶里有幾棵肥大的橡皮樹,一直很喜歡這種葉子碩大厚綠的桑科榕屬植物,很大很溫暖的感覺。而右邊能看到隔壁房子的小花園,那小花園的花色誘人,長著各種青翠的植物,牆上爬滿了紫藤,滿園的芬芳撲鼻而來,仿佛近在咫尺。
胡立明說:「你幾時出差了,這裡借我住幾天,這裡真的好美。」
「好啊,咱們誰跟誰呢,你隨時可以過來。」我爽快地答應著。
胡立明笑了笑,沒吭聲。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忙了一天了,咱們吃夜宵去。」
於是我們去附近的一個排檔點了幾個菜下酒,正吃著,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女子從我們面前輕輕飄過,像一團火燒雲,清麗的面容,漆黑油亮的頭髮隨風揚起,看慣了那些有著五顏六色頭髮的時尚女郎,這女子猶如一股清新的泉水,讓人怦然心動。
胡立明兩眼發直:「很久沒看到這麼好的風景了。」
我笑而不語。然後我們又去酒吧喝了一會酒,已近十二點了。
回到家,沖了個澡,想起衣服都還在陽台上晾著,披了條毛巾,便去陽台。
無意中看到樓上的小花園有人影在晃動,一個穿紅裙子的女人,在搬動著一盤白色的花,把它放在一棵薔薇樹的旁邊。當那個女人轉過身的時候,皎潔的月光剛好投在她的臉上,有一種詭異卻聖潔的光輝,雖有點讓人害怕,卻有一種攝人魂魄的美。而讓人驚訝的是這個女人就是剛剛和胡立明一起喝酒時看到的女子。
這女人好像察覺到有人在看她,轉過身來,我忙躲在牆角。等她返回屋裡時,我才回自己的房間。但這個女人的面孔時常出現在我的腦中,揮之不去。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我有一種想了解的欲望,因為這個女人是個謎,還有花園裡那些過於妖艷而碩大的花,散發著一種奇異的芬芳,也令我迷惑。
2
這段時間常常有人莫名失蹤,絕大多數是男人,上了年紀的也有,青年人也有,整座城市惶恐不安起來。
今天的報紙,大幅度地報導了這種案件。我看了後,把報紙隨手甩在沙發上,給自己煮了杯咖啡,然後上網下了一會軍棋,感覺很累,就回房睡覺。
這裡的夜很安靜,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這種靜謐反而讓我不習慣而難以入眠。不知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這時,隱隱約約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似有金屬撞擊的聲音,還摻雜著人與狗的叫聲。
我努力掙脫這種半夢半醒的狀態,清醒過來,想仔細傾聽,卻發現那種聲音已經不見。我搞不清是我進入夢境時所產生的幻覺,還是那聲音是真實存在,然後又迷迷糊糊睡去。這一次,倒睡得很沉,一覺到天亮。
接下來的這幾天,沒有出現類似的聲音或幻覺。我也慢慢地適應了這種寂靜的環境。單身生活過得有點寂寞,但也自由自在。自從前女友離開後,我便沒再交女朋友。
一次,從朋友家回來,喝高了,左晃右擺地走在路上,突然看到一個男的按著一個女人拳打腳踢,我感覺全身血液直往腦門上沖,便一個箭步衝過去,朝那男的揮手就是一拳,我學過跆拳道,對付一兩個流氓並沒什麼問題。
我把他打趴在那裡,然後拉著女人就跑。看那男人沒跟上來,就放慢了腳步。
「你還好嗎?」我關切地問道。
女人低泣著,腫著手臂,纖弱的身子在發抖,讓人生出憐來,看樣子受了不少驚嚇。
「別害怕,以後晚上最好不要出來,現在這裡比較亂,很危險,我送你回去吧,你家裡有消炎的藥水嗎?你回去包紮一下,應該沒事的。」
當她抬起那張帶著淚水的臉,感激地看著我時,我突然感覺到眩暈。
天啊,這不是住在我隔壁的女人嗎?
我把她送到她家門口,正想轉身離去。她說:「等等,陪我一會吧。」
我想了想,她可能驚嚇過度,應該需要有個人陪陪。我點了點頭,便走了進去。
一進去就是庭院,極為濃郁的花香撲面而來。這種花香中摻雜著一種很怪異的味道。這種味道是什麼,我卻表達不上來。
「這些花你養得這麼好,有什麼秘訣嗎?」我好奇地問道。
她的臉突然變得極為煞白,眼神藏著很深的惶恐。
她倒了一杯茶給我,然後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我認得這種女式煙,是MORE。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我開始找話題,打破這寂靜的局面。
她點了點頭:「是的,我很寂寞。對了,我還沒謝謝你剛剛救了我。」
我笑了:「誰遇上這種事都會這麼做的,不算什麼。」
「不!不是的!」她尖叫了起來,我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
她覺察到自己的失態,吸了一口煙鎮靜了下來:「我一個朋友,遭人強暴,卻沒人幫助她。」她恨恨地說,眼裡都是火。
「那你朋友呢?」
「後來她自殺了,她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從高樓上跳了下來。」
我嘆了口氣:「她不該這樣對自己。」
她睨視我一眼:「你不覺得,死亡才是她真正的解脫,才是她最終的歸宿?」
「不,死亡是一種逃避,是對現實的逃避與妥協,是一種懦弱的表現。只有勇敢面對殘酷的生活,我們才能成為生活的強者。只有正視自己的處境,才能駕馭其上。」
「一個人的內心一旦被悲憤與絕望所占據,他又有什麼事不可為。」
「是的,但人們仍然要有活下去的勇氣。」
「你覺得那些無動於衷的旁觀者是不是應該受到懲罰?」她的目光閃爍著尖銳而冰冷的光,讓人不寒而慄。
「有些人是比較麻木。」
「麻木就可以喪失良知嗎?」
「良知在人們的內心還是存在的,真的,請你相信我。」
她的臉上有一種痛苦而疲倦的表情。
「你累了,早點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我正欲離去,她突然叫道:「請等等。」
她泡了一杯很紅的東西,極像鮮紅的血,我駭然:「這是什麼?」
她嫣然一笑:「放心吧,這是花汁蜜,你嘗嘗,不是血。」
我疑惑地看著她,硬了頭皮,啜了一口,這水果真是味醇如甘露,芬芳無比。然後一口飲盡,然後把杯子遞給了她:「謝謝。」
走到門口,我想什麼:「對了,怎麼稱呼你?」
「丹魅,丹紅的丹,魅力的魅。」
「丹魅?好美的名。我住在你隔離樓上,需要幫忙就說一聲。」
她點了點頭,眼睛很亮,很美,正如她的名。
一路上,我都在念著這個名,丹魅,丹魅……
3
單位要派我出差幾天,臨走時我問胡立明,要去過一個人的自由生活不,胡立明說了十幾個要字,於是我把備用鑰匙給了一份他。
本來一個星期就回來的,但單位臨時又增派了任務。所以在那裡又呆了兩個星期才回來。每到夜晚,我時常會想起那個叫丹魅的女人,總期望她一切安好。有時想,自己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
坐了兩天一夜的長途車,很疲憊。到家便隨便叫了聲胡立明,他並沒有回應。我想他可能出去玩了,也可能回他自己家裡去了。但陽台上卻掛著他的衣物,有點奇怪。
過了幾天也沒有他的消息,打他的手機,關機。然後打到他家裡,他母親帶著哭腔說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不知道他去哪了。
我突然想起報紙上的那些失蹤事件,打了個寒噤,難道他……
於是我去胡立明家,胡母一看到我就哭得像個淚人,於是我陪她一起去報警。做好記錄,送胡母回去。我想起了丹魅,這個孤獨的女人。這個世界是如此不安,不知她是不是好好的,於是我叩響了她的門。
丹魅看到我先是一驚,然後撲在我懷裡大哭,我有點慌了:「你怎麼了?」
她喃喃地說:「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我有點傻了,難道是我命犯桃花了?我抱著她:「不哭,我不離開你。」
她像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拼命地吻我,她的激情挑起了我心底的欲望。
激情過後,我感覺房間裡有一種很怪的味道,類似於腐爛的味道。仿佛怎麼濃郁的花香,都蓋不住那種腐爛的氣息,花的味道像一層一層被剝離了,這裡的花香也沒外面花園的濃。
我看著房間裡那些厚重的窗幔:「你應該呼吸點新鮮的空氣,也接觸一下陽光。」
丹魅幽幽地說:「不,我習慣黑暗,我怕光。」
我撫摸著她略顯蒼白而光滑的肌膚,她突然緊緊地抱住我:「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這個女人令我又愛又迷惑,她像一朵妖艷的罌粟讓我欲罷不能。但我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感覺她會慢慢腐蝕我的身骨與精魂。
是什麼讓我產生這種感覺,我說不清,只知道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4
白天我也不能陪她,這段時間單位搞活動,還要常常加班,忙得我焦頭爛額。所以跟丹魅在一起,也只有晚上。
我與丹魅有一種奇怪的約定,如果她在一棵終年開著血紅花的木槿樹上掛著一條白色的絲巾,就是等著我過去,否則她不會見我。我遵守著這種遊戲規則。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丹魅笑盈盈地迎向我,笑靨如花。我張開雙臂,抱住她,而我卻感覺她的身體慢慢變得冰涼與僵硬,我疑惑地推開她,卻見她狂笑著,面目猙獰。
我猛然驚醒,全身是汗,這個夢讓我產生極度的恐懼,我奇怪自己竟然會做這麼可怕的夢。
看時間,是凌晨一點。醒來後我再也睡不著。於是披了件衣服,去陽台,想看看夜深時沉靜的天空。
夜色很寧靜,上弦月,有很多閃爍的星星。在失眠的夜,這樣看著沉睡中的世界,另有一種孤獨的感覺。
這時,看到丹魅的大門開了,進去兩個人,那女的分明就是丹魅,那個男人是誰?在這麼深的夜出現,難道是與我一樣跟她有關的男人?
他們倆人進了屋,燈亮了,又滅了。我的心裡湧起一種難以名狀的難受,突然覺得很噁心。雖然我無法看到他們在做什麼,只是越想越憤怒,想闖進去,撕破那女人的嘴臉,卻沒有勇氣。是的,我又算什麼,我也沒有給她什麼承諾。
在陽台上站了很久,內心越來越涼,突然想起那個夢,覺得很害怕。正想回房間,卻看到丹魅出來,用力地扛著一件很笨重的東西,我分明看到那被塑料類東西裹著的笨重物體,露出一雙腳。我感覺一種寒氣,直往鼻孔里滲,讓我無法呼吸。
她在花園裡掀起一個蓋子,然後把那屍體塞過去。我突然明白了她用什麼養那些花了,也明白了她房間裡為什麼會有那種腐爛的味道。
我想起了胡立明的失蹤,還有報紙上幾樁失蹤案件,難道都是這個女人做的?
我正想逃離陽台,卻看到丹魅那張蒼白,而帶著猙獰的臉,惡狠狠地轉過來。
她的臉,正對著我。
5
她敲我的門,我不開。
我顫抖著手,按著報警電話,卻發現那幾個鍵怎麼都按不准,我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而丹魅的聲音,在夜深時傳過來,卻是那麼清晰:「求你,不要報警,好不好?」
「我做不到,你殺了我最好的朋友。」
「那是他咎由自取,他經不過女色的誘惑,活該。」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的聲音顫抖著。
她幽幽的聲音從門縫裡傳了進來,我害怕她會像鬼一樣突然穿越這扇門,站在我面前,惡狠狠地向我撲過來。
「你還記得我朋友被人強暴的事嗎?其實那是我自己,那時我才十五歲,那麼多人,卻沒人救我。事後,很多人因此還恥笑我,包括我的父母對我也是冷眼相待,仿佛我是他們的恥辱。我無法在這地方待下去,我恨死了所有的人,特別是男人,恨這個世界。我離開了這裡,然後去另一個地方,跟了一個開藥店的老頭,我一直暗暗收集一些有劇毒的東西。然後我又整容,重回到這裡。」
停頓了一會繼續說:「直至我遇上了你,才知道這個世界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絕望。其實你第一次進我房間的時候,我也想殺死你,那茶里也放了毒,但我改變了主意,因為,你是好人。那杯紅色的茶,我放了解藥。
剛剛殺死的是那個就是曾經強暴我的人,我找了那麼多年,終於找到他了。我以後不會再幹了。我只想好好愛你,跟你在一起,你知道嗎?我真的不能沒有你,真的,開開門好嗎?」
「不!你不會讓你進來的,我馬上報警。」
她嘆了一口氣:「你不用報了,我去自首,天亮了我就去自首。」
當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我才鬆了口氣,卻不敢睡著,怕一睡著,她就會出現在我的夢裡。
6
當我跟一幫警察闖了進去,發現丹魅躺在床上,神態安詳,嘴角含著笑,像在最甜蜜的夢裡睡去。
而手腕上流出的血,卻使她身上的紅色裙子更加鮮艷。
一個警察翻了翻她的眼皮,說:「已經死了。」
床邊有一張帶血的字條:一直恨這個世界,當我發現這個我一直恨的世界也讓我愛著時,我發現我自己沒有權力去愛了,記得我曾愛過你。
我的眼睛模糊了。
這個備受身體與心靈摧殘的女子,扭曲了自己的靈魂,以致落到如此淒涼的下場。只是她那慘白的面容,與沾滿鮮血的裙子,卻成了我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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