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養不熟的貓（大江大河篇）

  一九九一年，春。

  東海化工廠項目籌建處兼基建工程處，副廠長辦公室。

  陳濤抬起頭，看了一眼窗外灰暗的天色，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彆扭的神色。

  他又穿越了，當前世界由電視劇《大江大河》演化而來。

  而他成了男主角宋運輝。

  與原著《大江東去》中的宋運輝不同，劇版里的他，堪稱是一個偉大的理想主義者。

  但問題就出在這裡。

  陳濤很清楚，自己是一個混身缺點的人。而系統任務卻是讓他破例一次，當一次宋運輝這樣的模範人物，甚至還要比他幹得更出色？

  『行吧，當個正經人，干點正事，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陳濤這麼想著，就開始調整自己的心情。

  一隻飛鳥悄然飛過，桌上的紅色電話響了起來。

  陳濤伸手接過，只聽一個甜蜜的女聲說道：「你好，請問是宋運輝先生嗎？」

  陳濤笑道：「不是，你打錯電話了。」

  做完晚飯，用師傅上門剛裝好不久的電話、給老公打電話的程開顏，聽陳濤這麼說，當即便嗔怪道：

  「不對，你就是小輝，幹嘛騙我呀？」

  陳濤說話的語氣，如果不是一聽就知道是開玩笑，而是一本正經的語氣，那程開顏肯定又要懷疑他變心。

  這個便宜老婆，除了不向著自己的老公、及其他各種暫不列舉的缺點外，還是不錯滴。

  陳濤正經道：「小貓，有什麼事麼？」

  小貓是程開顏的暱稱。

  可惜現在的她，已經不是惹人憐愛的小貓，而是一個養不熟的老貓了。

  程開顏問道：「你怎麼還不下班呀？你今天很忙嗎？」

  這會兒是下午五點半，而廠里也沒有會要開，確實已經可以下班了。

  但陳濤不想回去。

  他歉然道：「我還有一些工作要處理，估計得到八九點才能回家，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宋運輝是個工作狂，沒把老婆調來東海以前，甚至能一直住在廠里，不回家。

  他的個性，就是敢拼，敢往前沖，是當先鋒的好料子。

  而他能力又極強，堪稱是天花板。

  因此，他也就獲得了不少大佬的青睞，願意送他好風，讓他年紀輕輕，就能直上青雲。

  東海廠什麼級別？他已經是常務副廠長，二把手。而他今年才三十二歲！

  程開顏聞言，鬱悶道：「那你先忙吧，再見。」

  不出意外，這隻小貓會把飯菜送過來，然後再提起她爸媽哥嫂的算計。

  而陳濤不是宋運輝，他沒有那麼多的耐心。

  既然程開顏不合適，那他就不會勉強自己、或者費力地試圖改造對方。

  況且人的思想，一旦已經根深蒂固，那麼就難以改變。

  程開顏覺得，老公無條件幫她們家理所當然，畢竟當年也是她爸提攜他的嘛！

  但正如宋運輝所說，他能有今日的成就，絕非程家這些蠅營狗苟的功勞。

  他靠的是爸媽，是不幸離世的好姐姐，是沒日沒夜的刻苦學習與工作，而不是不學無術的坐享其成者。

  是程家需要他這個有本事的女婿幫忙，而並不是他需要程家這個平台，來實現個人價值。

  這個因果關係不能弄反。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進來。」

  陳濤推了推眼鏡，隨後又拿起鋼筆，平靜地說道。

  秘書拿著一份資料，徑直走到他身邊，介紹道：

  「宋廠，這是你要的最近一年的、日本化工信息彙編。」

  「放這兒吧！」

  陳濤點了點頭：「如果沒什麼事，你也早點下班，不用留這陪我。」

  秘書道了聲「好的」，轉身離去。

  等他關上了門，陳濤靠在了椅子上，閉上眼睛，消化宋運輝的知識。

  如果是藥物相關，陳濤雖然懂的不多，但是靠著自己的完全記憶能力，搞出一兩款後世才有的特效藥、輕而易舉。

  但這是石化工業，還有相關技術設備、工程知識，陳濤確實不太了解，需要學習。

  等他像睡覺一樣梳理、掌握了宋運輝的所有知識之後，時間已經來到了六點。

  程開顏提著保溫餐盒，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她長得挺漂亮，也不像同一個演員、在《喬家的兒女》演的葉小朗，但兩人都很自私。

  別說程開顏不自私，不是嘴上說一句愛，就可以證明她有多麼愛宋運輝。

  程開顏學不來日語，考不了會計證，沒意願和能力跟丈夫一起進步，這些都沒什麼。當個家庭主婦，安分陪伴老公，也沒什麼不好，後勤工作總是要有人去做的嘛！

  甚至都不用她去領導的太太圈經營，畢竟她太蠢了，只會被人家玩。

  但她卻幫著爸媽，試圖拿捏宋運輝，讓前途遠大的丈夫各種開後門。

  她就像那個……像李達康的那個老婆，肆無忌憚，覺得手上既然有權，那就用唄，根本不考慮她自己如果出了事，會對丈夫造成何等的惡劣影響。

  這還不叫自私麼？

  安分一點，警醒一點，理智地拒絕娘家人的過分要求，多關心自己的老公，而不是帶有目的地討好、蠻纏，就那麼難？

  難。

  對於一個不動腦子，感性完全壓倒了理性的人而言，讓她理解這些，真是強人所難。

  不就是讓你幫大舅哥換個採購科的有油水的工作麼？既然你有能力，幫一下怎麼了？別跟我講道理，幫忙是應該的。

  你不幫就是不愛我，就是忘恩負義，就是個白眼狼！

  宋運輝不肯幫忙，這玩意兒和她爸媽，就恨上他，就想著搞事作妖了。

  有人說她是傻白甜，都是被爸媽利用。

  但傻白甜這個詞，在陳濤這裡的意思，不是蠢就是壞，要麼又蠢又壞。

  她既然是傻白甜，為什麼只被她的爸媽哥嫂利用，卻不肯聽丈夫的話，不肯尊重、並理解丈夫的決定？

  選擇性的傻是吧？

  ***

  陳濤邊挪開文件，邊對程開顏說道：

  「小貓，你怎麼來了？外面那麼冷，不要來送飯，我去食堂吃就行。」

  程開顏在他身旁坐下，邊取出餐盒，邊笑道：

  「以後我去上班，再想送也不方便，所以今天我就過來給你送一次，順便也能看看你的工作環境嘛！」

  陳濤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她的手指頭，奇怪道：

  「怎麼把指甲剪了？我還想著要去市裡的百貨商店，給你買瓶進口的指甲油呢！」

  有的時候，想著要買＝我已經買了。

  比如現在，程開顏就一臉感動地說道：「小輝，謝謝你～」

  「我們之間還要道謝？老公送老婆禮物，是應該的嘛！」

  陳濤這番話，讓程開顏十分高興。

  既然老公送老婆禮物，是應該的。

  那老公看到她的份上，給她哥換一份油水豐厚的工作，也是應該的嘍？

  等陳濤端起雞湯，程開顏便感慨道：

  「小輝，我想小引了。」

  來到這個世界後，陳濤依然是喜當爹。這個小引，就是他的便宜女兒。

  陳濤很清楚，程開顏想女兒只是藉口，於是他安慰道：

  「過幾天有空，我陪你回去看她。」

  裝傻麼，誰不會？

  程開顏一聽這話，當即斂起了笑容。

  她用女兒做引子，其實已經不能算傻。但她實在沒耐心跟丈夫兜圈子，直接說道：

  「我是這麼想的，要是小引能來東海，我爸我媽、還有我哥也能過來，這樣我們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那多開心？小輝，你說是不是？」

  她這番話的重點，其實就是她的哥哥。

  她希望如今已經貴為二把手的丈夫，能調她哥過來，並送上好工作。

  是的，這個要求不只是她爸媽的要求，她自己也這麼理所當然的認為。

  她就是覺得沒什麼。

  不然後面，怎會輕易收別人六千多的手鐲？

  陳濤笑了笑，沒有學宋運輝那樣高情商、直接點破大舅子要來東海工作，而是贊同道：

  「一家人在一起，確實會很開心。說起來呀，我也很想我的爸媽。有時間了，我一定要回去看看。」

  程家不是覺得，女婿幫忙是理所當然麼？那陳濤就得讓他們清楚地知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樣子。

  不然你這麼一說，我就屁顛屁顛地幫忙。那在你眼裡，我幫了就是本分，要是不幫反而會成為我的不是。

  這種蠢事，智者不為！

  程開顏見這個丈夫領會不到自己的意思，頓時也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想了好一會兒，她還是憋不住道：

  「你知不知道，我哥工作上出了點問題？新車間的那個領導老欺負我哥，特別勢利眼！他看你來了東海，我爸也退了，就開始對我哥橫挑鼻子豎挑眼，還挑唆整個車間的人針對我哥，他真的太可恨了！」

  說著說著，她的嗓音就大了起來。

  陳濤也不打斷她，就這麼聽她背後污衊別人。

  又二十秒後，程開顏才反應了過來，尬笑道：

  「小輝～你說，這人是不是特討厭？」

  陳濤認真道：「這人我了解得不多，不好隨便下結論。但我覺得吧，既然在一起共事，那最好還是得團結一下同事們，要培養默契，要注重化解矛盾，要耐心一些，要坐得住站得直，還要走得穩，只有這樣，大家才願意跟你走。」

  程開顏聽懵逼了，一時說不出話。

  陳濤呵呵一笑，捧著湯碗輕抿了一口。

  他不是個挑食的人，但畢竟也擁有出神入化的廚藝，有一定的底線。

  所以程開顏的雞湯，他以後不會再喝。

  程開顏糾結要不要直接攤牌的時候，見陳濤放下湯碗，便先笑問道：

  「這湯的味道怎麼樣？我做了好久。」

  陳濤銳評道：「除了有一些雞腥味，味道也咸了些，其他都還不錯。」

  素手調羹湯，然後要好處？

  這麼爛的湯，你也好意思？

  程開顏臉色有些難看。

  就算湯做得差，那我心意也到了呀！竟然這麼不領情！肯定變了心！

  她生悶氣之餘，也不顧老爸的叮囑了，坦白道：

  「小輝，你幫幫我哥。」

  陳濤滿口答應：「行，等回去看小引，我就順便去拜訪一下老閔，跟他了解具體情況。」

  老閔，也就是閔忠生，和宋運輝一樣都是「廠女婿」，也都是金州廠原水書記的徒弟。

  他也很有能力。

  但區別是，他的大舅子是一位司長，他根本就沒有底氣反抗岳父家，甚至還被老婆家暴。

  而宋運輝的大舅子、程千里是一個純純的廢物，根本約束不了宋運輝。

  宋閔二人雖有齟齬，但也沒那麼嚴重。

  當年籌備東海廠，宋運輝就是打電話去找閔忠生，再通過他的大舅子，找到「一路輝煌」的路副司長，這才有機會把這個東海廠辦成。

  值得一提的是，閔忠生之所以願意幫這個大忙，也只是因為擔心東海廠成不了，宋運輝就會回金州廠搶他位子，並非單純地出於同為「廠女婿」的情誼。

  聽老公只是說要跟閔忠生了解情況，甚至都沒有說、情況如果屬實，就會果斷出手幫助他的大舅哥，程開顏終於忍不住直接要求道：

  「幹嘛那麼麻煩呀？你直接把我哥調過來不就行了！」

  陳濤嚴肅道：「這是調崗的問題麼？換一個廠，就能掩蓋他工作能力上的不足？他要做的首先是努力提升自己。」

  程開顏不滿道：「我哥工作能力差，那你就給他找一個輕鬆的崗位，難道不行嗎？我爸說東海廠現在全都聽你的，你把我哥調過來，又能怎麼樣？」

  陳濤放下飯碗，語氣委婉但是態度堅決地說道：

  「東海全聽我的？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等什麼時候東海真的都聽我的，我再考慮把你哥調過來吧……」

  宋運輝顧忌妻子，願意耐心給她分析。

  而陳濤呢？

  直接使用「拖」字訣！

  你說我有這個能力，我說我沒有，你還能比我更了解自己的能耐？

  我就是做不到，你能咋樣？

  找東海廠的其他領導，證明我有這個能力？

  傻銱，誰會理你！

  說點風涼話，比如女婿噬主或者當了陳世美，讓陳濤的風評受害，都沒問題。

  但真要他們簽字，給陳濤安插自己的親信，誰會幹這蠢事？

  程開顏起身道：「你真不肯幫這個忙？」

  陳濤收拾飯盒，遞給了她。

  程開顏沒有拿，氣鼓鼓地轉身離開。

  關門聲很大。(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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