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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1章 決心

2024-10-11 22:43:42 作者: 情何以甚
  第2401章 決心

  景國的決心已經無以復加!

  不僅僅是在和國施加影響力,在天馬原展示威權。

  就在宗德禎闖進原天神廟的同時,景國還動用對太虛幻境的監督權,直接把朝聞道天宮裡正在進行的論道都叫停——

  雖則有萬相劍主登頂,有王夷吾了卻舊意……基本上入宮求道者都有所得,這次論道也算相當成功,可以就此結束。但「圓滿謝幕」和「在謝幕之前被叫停」,終究是兩種性質的事情。

  這一舉動當然不是為了針對鎮河真君。

  在之前的治水大會上,大家還算是有默契。朝聞道天宮的建立,景國也是默許的。

  景國叫停天宮論道的理由,是誅魔統帥殷孝恆被人謀殺在天馬原,原天神的嫌疑未能抹去。

  以祂的位格,跑來參與朝聞道天宮論道,很有可能是特意與誰傳遞訊息。所以參與朝聞道天宮的三十六人,在接下來都會面對景國的調查!

  除了原天神被允許回到和國,由玉京掌教宗德禎親自訊問,其他人都被暫時禁錮在太虛幻境裡。

  他們退場是退不掉的,等離開朝聞道天宮後,就都會發現,自己被移入了單獨的秘境房間。

  在此之前退場的洗月庵玉真師太、齊國王夷吾等,景國也會有專人上門。

  天人法相提前離席,正是為了此事——

  李一出關,召開太虛會議,代表景國,宣示了這樣的決定。

  這也是絕無僅有的,第一次由李一召開的太虛會議。

  甚至在這場會議出現結果前,朝聞道天宮的求道者們,就已經被禁錮在幻境裡了!

  「太荒謬了!」斗昭第一個不服氣,儘管他並沒有列席朝聞道天宮:「事情發生在天馬原,你們問責原天神也就罷了。這些人不過是跟原天神照了個面,就要挨個地接受調查?以原天神之能,繞現世一圈也不過瞬念之間,難道你們還會把現世所有人都查一遍?」

  李一看著他,頗為認真地道:「如果原天神真的那麼做了,他們會這麼做。」

  事有輕重緩急,景國八甲統帥的死,差不多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殷孝恆的份量,甚至勝過很多的真君。太虛閣樓九個坐席,此刻無一空缺。

  所有人都從李一這句話里,看到了景國的決心。

  這真是太多年都沒有過的姿態了。

  長期以來,景國都是最維護現世秩序的一方,在很多時候都保持了克制。譬如面對齊帝傾國一戰的威脅,冷靜地保持了緘默,眼睜睜看著夏國被一口吞下。譬如哪怕贏得景牧戰爭,南天師的兵鋒也是適可而止,不曾真箇分割草原……太多太多事例,並非景國不夠強大,抑或太過善良,而是因為他們是現世秩序下的最大受益者。

  維護現世秩序,就是維護景國利益。

  人道洪流只要在既有的秩序框架下奔涌,景國中央之沃土,自然就能得到最大份額的灌溉。

  當他們在現有的現世秩序里,無法獲得足夠的、穩定的收益,他們才會有掀桌子的動因。

  現在已經到了這樣的時候了嗎?

  「好霸道!」重玄遵淡笑一聲:「我也去了朝聞道天宮,是不是也要調查我?」

  不同於他們或多或少的情緒,李一明顯地只是照本宣科,本來很凌厲的話語,也被他背誦得波瀾不驚:「太虛閣員必然受到太虛道主的監察,所以你不會被調查。但王夷吾現在最好不要做任何事情,就站在那裡等我們的人過去。他現在有任何額外的舉動,都有可能被誤讀為與原天神的合作。」

  「好啊。」重玄遵悠然道:「他現在在臨淄鎮國大元帥府,你們派人去吧。」

  「我們的人,已經去了。」李一說。

  這下真沒什麼話可說!


  姜夢熊的脾氣誰人不知?

  景國的東國之行註定不會一帆風順。

  但景國還是這麼做了。

  他們像是要跟所有人干一仗!

  一直躲在藏法閣里揣摩各種姜氏獨門秘法的蒼瞑,莫名其妙被叫來開會,好不容易摸清了情況,準備說點什麼,一聽此言,又把嘴巴閉上了。

  好在連帽罩袍很嚴實,張沒張嘴大家也看不到。

  「呵呵呵。」秦至臻醞釀了很久,終於開口:「景國人以為自己是誰啊?開口就要查這個查那個,中古天路的崩塌,把景國人的腦子也崩走了?」

  李一雖然不怎麼介意被罵,但也覺得罵得不太好聽,所以看了他一眼,接著才道:「原天神不同於正常的超脫者,幾乎被釘死在天馬原,祂想做點什麼不被發現,選擇不多。太虛幻境正是其一。事實上這次祂從天馬原離開,只來了朝聞道天宮,所以這裡我們不可能放過。誰露頭,我們就打誰。誰心虛,我們也打誰。寧殺錯,不放過。」

  他背完了台詞,坐在那裡放空。

  傳達的話語雖然很強硬,但表達的姿態很明確——別跟我吵,我只是個傳話的。

  李一這段話有太多可以借題發揮的地方,但李一不是一個可以借題發揮的人。所以秦至臻欲言又止,憋得很難受。

  景國若是換個人來說這些,他必然「唾沫作刀」,狠劈狠砍。

  「那個——」鍾玄胤靜聽了一陣,這時忽然出聲:「最新消息,玉京山掌教走進了原天神廟,神策軍大舉出動,已經把和國圍起來了。」

  「你的消息不太新。」李一低頭看了一眼太虛勾玉:「我得到的消息是——宗掌教已下令拔除和國境內所有原天神廟。」

  和國已經被封鎖,裡面正在發生的事情,哪怕是勤苦書院,也沒法第一時間得知。


  「當著原天神的面?」鍾玄胤驚疑地問。

  李一道:「自然不可能避開祂。」

  原天神也完全得不到尊重!

  對於景國人會做到什麼程度,所有人都沒有疑問了。

  在得知消息的那時候起,天人法相就很沉默,但景國叫停朝聞道天宮正在進行的論道,他也並沒有抗拒。

  直到眾人都沉默的此刻,他才開口說道:「今次入朝聞道天宮者,皆為求道而來。門檻法家已經設置了,監察自有太虛道主。如果說當中有誰做了錯事,甚至只是有做了錯事的嫌疑,其他人就都要被調查一遍……這是不是不太合理?」

  他看著李一:「我無意挑釁景國,也很理解貴國朝野現在充斥的憤怒情緒。但怒而興師,明主不為;慍而致戰,名將不為。四面樹敵,恐怕並不符合景國的利益。你們哪怕是要調查姜望,我也願意配合。但要調查此次天宮所有的求道者……是否可以再斟酌?」

  「可以不調查。」李一很乾脆地道:「但在這件事情有個確定結果之前,他們不得離開太虛幻境,不能與外界有所溝通。這是底線。」

  想來景國方面在讓李一召開太虛會議宣告調查決定之時,必然給出了詳細的談判條款。

  比如談到何種程度就釋放何等條件。

  如此按部就班的談判方略,就是為了避免李一嫌煩。但李一還是嫌煩了。

  在談判一開始就主動亮出底線,李一也算是獨具風格。

  姜望自知此人言語不虛,略想了想,又問:「如果這件事一直沒有個確定結果,景國一直查不出真兇呢?難道關他們一輩子?」

  李一握住太虛勾玉,然後和姜望一起等回應。

  片刻之後,他說道:「三天。」


  無論何等身份、何等修為、有怎樣的背景、涉及到什麼勢力,所有的朝聞道天宮求道者,都要在太虛幻境裡禁閉三天,僅僅因為原天神來過。

  景國的霸道無須言語,景國的強勢於此盡顯!

  一旦有誰被查出來同殷孝恆的死有關,其結局完全可以想像。

  而諸方,全都默許了。

  ……

  ……

  齊國,臨淄城,鎮國大元帥府。

  這座齊國軍方第一人的府邸,從來也不車水馬龍。

  蓋因以姜夢熊的身份地位,即便是要來溜須拍馬,有資格的人也不多。

  在姜夢熊卸下天覆統帥職務後,就連軍中舊部,也不怎麼方便來了。姜夢熊也不耐煩那些。

  檐上飛鳥落,門前車馬稀。

  在紙醉金迷的臨淄,倒成了難得的清靜地。

  終日無人拜訪,大門從來緊閉。唯獨是這一日,來了一位模樣俊秀的年輕道人。

  他有一對過於纖細的眉,眼睛水洗般的明亮。用一根木簪束髮,天青色的道袍很是寬鬆,行走之間,如雲漂泊。

  鎮國大元帥府的門子,是個斷臂的老卒,臉上總是帶著笑,以至沖淡了許多兇相。他是個眼睛毒的,上來就十分恭敬:「這位道長,我家大元帥不在府中。您若有事,不妨留帖。如事情緊要,我當請管家代訊,但大元帥什麼時候回信,小人不能確定。」


  道人耐心地聽他講完,才微笑道:「我不找你家大元帥,我找王夷吾,王將軍。他應該才被送回府中。」

  門子愣了一下,臉上還笑著,但獨臂悄悄往後摸:「敢問道長姓名,小人這就去通傳。」

  「虞兆鸞。」道人笑道。

  門子鬆開了摸刀的手,對他一禮:「請您稍候。」

  須臾——

  轟!

  鎮國大元帥府,大門轟然洞開。

  才從昏迷中醒來不久的王夷吾,在聽到門子通傳的第一時間,就出現在門口。

  「大羅掌教親臨,不知所為何事?」作為此刻大元帥府里身份最高的那一個,王夷吾表現得很謹慎:「請原諒夷吾一夢方醒,諸事不知。」

  那獨臂的門子,默默站在他身後。

  鎮國大元帥府中,整個前院,陸陸續續有僕役,無聲地行來——他們都是因為種種原因,身體有所損傷的老卒。只是簡單地往那裡一站,已然形成了隱隱的軍陣。

  虞兆鸞視這一切如無睹,只對王夷吾道:「多餘的事情我就不說了,你可以同重玄遵稍作溝通。」

  「請您稍等。」王夷吾沉下心神,片刻後便抬眼:「事情我已經知曉,請容許我對殷將軍致哀——但您親自前來,自然不是因為我王夷吾。」

  「是的,這只是一種勢在必行的態度。」虞兆鸞頗為欣賞地看著他:「無妨。若有不安,可以叫你師父前來。」

  「不必了。我完全可以理解貴國的反應。況且您親自過來,莫說只是禁足王夷吾三天,便是關起來審訊,又有什麼不妥當?」王夷吾肅立在門後,身如照壁:「王某是問心無愧之人,由您確認清白,也不算壞事一件。齊景兩國自古交好,亦可免生嫌隙,則天下自安。」


  虞兆鸞笑了笑:「還是問問你師父的意見吧!」

  便在此刻,虛空生隙,白日驟光。

  亮於天光的耀華,在空中編織了一道面容。

  姜夢熊,已經來了。

  大齊軍神的聲音,如雷霆般翻滾在遠空:「貴客登門,有失遠迎!」

  但姜夢熊的風格,自然不會如此平緩。話鋒一轉,即道:「但老子不在,竟找小子,卻是何道理?」

  「有沒有一種可能——」虞兆鸞笑著說:「我就是找王夷吾,而不是找你呢?」

  「師尊!」

  王夷吾在這時開口:「弟子今欲閉關三日,以推洞真之門,有景使觀禮,足證兩國交誼,亦知夷吾之重也!」

  他對那懸於空中的面容一禮:「師尊事務繁重,不必於此費心。」

  換做輸給姜望之前的王夷吾,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那時候打遍九卒同境無敵手,一路打出他的未來,他相信他的拳頭可以解決一切。

  人力有窮時,山外有山高,等到真正見識,真正感受,才能知曉。

  時間改變了很多人。

  讓一些人老去,也讓一些人長成。


  姜夢熊看著這樣的王夷吾,語帶欣慰:「你很好,你長大了,也懂事了,知道不給師父添麻煩。」

  「不過有一件事情,師父有沒有跟你講過?是咱們的皇帝陛下,當年跟師父說過一段話。」

  「他說——」姜夢熊清了清嗓子,複述道:「不要怕給朕添麻煩,你兜得住的麻煩自己兜,兜不住的麻煩朕來兜。倘若你我君臣都兜不住,那就一起兜不住,也沒什麼大不了。大丈夫勝則天下無雙,敗亦遠邁萬雄!」

  懸空的面容翕合著嘴巴,發出轟隆隆的聲:「今天師父也想告訴你——不要怕給師父添麻煩。你的麻煩,師父都能兜得住。」

  「現在好好想想吧!」姜夢熊道:「你的心情是什麼。」

  王夷吾行了個軍禮:「大元帥,如果我真要惹什麼麻煩,我還是想自己來兜。」

  「哈哈——好!」姜夢熊大笑兩聲,但沒有就此離去。

  在一瞬間綻開的璨華中,屬於姜夢熊的身影,反而緩緩凝現。

  他就這樣一步站在了虞兆鸞之前,面對面地看著這位大羅掌教:「我徒弟非常尊重你們,現在這麼有禮貌的年輕人,可不多見。」

  虞兆鸞道:「你的弟子的確優秀。」

  姜夢熊咧了咧嘴:「我徒弟的事情就這樣了,現在說說我的事情。」

  虞兆鸞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的事情?」

  「這事說來就有些遠了。」姜夢熊作回憶狀:「當年在禍水,游欽緒狂肆無禮,對我百般欺辱。我忍無可忍,奮起反抗,一時失手,轟破了他的道軀——」

  游欽緒的百般欺辱,大概是說了一句「你瞅啥」。

  姜夢熊的忍無可忍,大概是戴指虎用了點時間。

  虞兆鸞打斷他:「又一失手,碾碎了他的道則,使他苦熬十年而死?」

  姜夢熊頗為唏噓:「江湖兒女,意氣相爭,也是常事。生死搏殺,更失手難免,想來游欽緒自己也不會怪我。

  「他確實不會怪你了。」虞兆鸞說。

  「游欽緒是個很不錯的人!」姜夢熊好像完全聽不懂好賴話,還感慨起來:「但是——」

  他話鋒一轉:「您以掌教之尊,當初卻特地下山,狠狠地教訓了我一頓。把我丟到極北冰川,關了整整五年。使我身受寒獄,每日熬苦。這事兒說不過去吧?」

  「你記錯了。」虞兆鸞淡淡地說:「當時教訓你的人,不是我。」

  姜夢熊呲牙一笑:「反正是個掌教,沒記錯吧?」

  虞兆鸞微微地笑了:「你要這麼說的話,卻也不是不行。」

  姜夢熊抬起頭來,仰看一望無際的遠穹,在視線落回大羅掌教身上的同時,已經戴上了他的指虎,只問道:「來?」

  虞兆鸞雲淡風輕地一抬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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