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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5章 三月初四

2024-10-11 22:43:50 作者: 情何以甚
  第2405章 三月初四

  春天再美好,也只有三個月。

  三月初三這一天,就算再漫長,也只有十二個時辰。

  都會過去的。

  鎮國大元帥府里的戰鬥終於結束了,在夜色落下後,天光破曉前,以一聲刺破雲霄的劍鳴,宣告了終章。

  老瘦青驢所拉的車,又緩緩地挪動。

  時間在流動,車輪如年輪。

  向前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堆上,整個人都陷了進去。

  仙龍法相坐在車轅,為他駕一回車。

  車也破,驢也老,一切都很簡陋,駕車的人讓它不簡單。

  向前張了張嘴,咕噥了兩下,沒有發出聲音。

  仙龍法相瞥了他一眼:「痛你就叫出來,我不讓別人聽到。」

  這傢伙全身的骨頭都被轟碎了,躺在那裡動彈不得——但他本來就不動彈,所以問題不大。

  只要不死、不廢,早晚都能恢復過來,回頭找個醫道真人給他修補一下就行……就是花銷高了點。這筆錢找誰借呢?

  當然王夷吾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龍光射斗洞穿了他的通天宮,釘在蘊神殿,是被姜望及時抓出來的。

  「懶得叫喚。」向前說。

  仙龍法相也懶得理他。

  齊國的官道修得極寬敞,但驢車走著走著,就飛上了天。

  無窮聲聞之線,托舉著這輛驢車前行——目標是仁心館。

  東王谷當然更近一點,但他們使毒更有名,多少讓人望而卻步。

  至於齊國太醫院……哼!

  那頭瘦驢子還以為在平地上呢,自覺肩負重任,相當艱難地往前走。

  呼嘯的風聲都被撥開,高速疾馳的驢車,安靜得不像話。

  一望無際的漆黑的天空,被晨曦撕碎在向前眼中。

  他怔怔地看了一會,忽然問道:「你覺得誰會贏?」

  姜望當然知道他在問什麼,看了遠穹一眼:「大羅山掌教。」

  「那還好。」向前做作地鬆了一口氣。

  仙龍法相笑了笑。

  超脫在論外。

  「道」作為超凡之源流,「道門」作為從遠古屹立到如今的永恆山峰,絕對是整個現世最具影響力的超凡力量。

  而虞兆鸞、宗德禎、季祚這三位,就是今時今日掌握著道門最高權力的三個人。


  他們的力量,根本不可想像。

  姜夢熊竟然已經能夠向他們發起挑戰了!

  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朽的篇章。

  這亦是無法逾越的可能。

  向前的心態還不錯。

  「他們怎麼會突然打起來?」向前又問。

  姜望便把景國大索天下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到姜望說景國人把原天神教都拆了,逼得原天神低頭,向前一時愕然。

  良久才道:「天馬原是個很複雜的地方,殷孝恆死在那裡,是否有什麼隱秘?」

  「我不知道。」仙龍法相搖搖頭:「那裡現在還被封鎖,什麼消息都傳不出來。」

  他看著向前:「你很了解天馬原?」

  堂堂姜真君,都是最近才惡補了一些天馬原相關資料。

  向前是個能躺著不坐著的傢伙,還能讀史書不成?

  「我有一枚永恆劍令,可以自由進出天馬原,是我師父當年留給我的。也是我這一脈劍修的傳承之一,是道歷八三二年,永恆劍尊最後的締約。」向前張嘴吐出一枚劍丸:「你若有需要,拿它去看看。」

  當初幾人圍殺莊高羨,向前就是坐在天馬高原馭使飛劍,參戰於千里外。


  彼時只以為是和國行了個方便,倒不知還有這層關係在。

  永恆劍尊並不永恆,但一度接近。就是他推舉了飛劍之道,使之躍升通天。直到道歷七三三年,迎來飛劍道統井噴的年代,幾成洪流。那一年飛劍一道連出真君,飛劍三絕巔橫世,險些開啟一個時代。

  一直有說法,說永恆劍尊在飛劍時代開啟的那一年就死了。現在看來卻並不是如此。他是死在飛劍時代破碎的前幾年。

  「現在那裡恐怕不是有劍令就能過去的。」姜望沒有接:「我還沒真正走進過天馬原,那裡是什麼樣子?」

  當然,姜真君現在如果想要入場察看,景國人大概率也會給個面子。

  只是他莫名其妙地跑去看屍體,多少不是那麼回事。

  向前道:「我只知那是一片永恆的黃昏。他們好像把很多被時代淘汰的事物,都封存在那裡。我能進入的區域,就是飛劍時代相關。裡面不剩什麼,就是一些古老的飛劍之術,以及零碎的飛劍相關信息。」

  仙龍法相若有所思。

  他想起原天神在朝聞道天宮問「是否有仙」。

  現在的天馬原,成型在神話時代破碎後,其本身就是永恆天國的遺蹟。

  若說要留存什麼「被時代淘汰的事物」……

  在「神話」之後的時代,無非是近古的「仙人」、「一真」,以及道歷新啟之後,勉強能算半個時代的「飛劍」。

  與「飛劍時代」不同,「一真時代」雖然也十分短暫,卻真正成為過一個時代。

  那麼殷孝恆死在天馬原,是因為尋找某個時代的殘留嗎?

  殺他的人也與此有關?


  「永恆劍尊最後的締約,就是留了點沒用的信息在那裡麼?」姜望問。

  向前的死魚眼,還能艱難地翻一下:「不然呢?飛劍時代都沒了,留點痕跡已經不錯。」

  在進入天馬高原之前,他也幻想過,會不會有些殺手鐧什麼的留在那裡。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封存在彼的飛劍之術,都很基礎。

  飛劍時代的最強傳承,已經在他身上。

  仙龍法相瞥了他一眼。

  向前又嘆道:「這樣即便飛劍傳人都死絕,千萬年後有人去到永恆黃昏,也知道飛劍曾經來過。」

  這話聽著不太吉利,仙龍法相道:「少說兩句,休息一下吧。你傷成這樣,經不起你為時代憂心。」

  向前憤憤不平:「要不是你過來攔著我,那小子……」

  「對!他就死定了!」仙龍法相很乾脆地接話。

  最後是他出手中止那場決鬥,按照他和陳澤青的約定,應該算是向前輸了。

  但雙方若是放開分生死,王夷吾也是活不了的。

  至於現在,那還是向前傷得更重一些。

  飛劍之道,過於弄險。要麼殺敵,要麼折劍。

  向前本來以為損友會反駁自己,但姜望這樣一捧場,他反倒覺得沒意思了。又靜默了一會兒,嘆道:「我果然還是差一點吧?」


  「差哪兒了?你沒有輸,陳澤青也在旁邊看著呢,他擔心得都不敢眨眼睛。」仙龍法相擺出一副驕傲的姿態:「只是我出手比陳澤青快!」

  「姜望。」

  「嗯?」

  「我以後能戰勝姜夢熊吧?」

  「早晚的事兒!」仙龍法相表現得信心十足。

  向前把眼睛閉上了。果然不客觀。

  但又忍不住咧開了嘴。

  ……

  漫天的見聞之線,鋪開在仁心館的大門前。

  一頭又老又瘦的青驢,拉著一坐一躺兩個人,就這樣從天而降。

  嘩啦啦一大群醫師就圍攏過來。

  這從天而降的架勢,非富即貴啊。

  等看清仙龍法相的臉,就更激動。

  來大生意了!

  仁心館雖然善事做得多,動輒義診,但上上下下這麼多人,也是要吃飯的。


  姜真君的朋友,怎麼不得治個幾萬元石?

  「我找上官真人!」仙龍法相直接喊道。

  以向前如今的修為,等閒醫師根本連他的皮膚都劃不開,沾著他的劍氣就要死,更別說為他粘骨縫筋。

  仁心館的醫道真人里,姜望也就記得一個上官萼華。

  以前斗昭受傷,就是請這位真人治的。他印象很深刻。

  「是什麼疑難雜症,非得上官萼華不可啊?」伴隨著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醫館內走出來一個紅光滿面的中年人。簡簡單單的短褂、長褲、布鞋,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他笑看著姜望:「她剛好不在,老夫治不得麼?」

  當代仁心館館主,亓官真!

  當初姜望苦於無法擺脫天人之態,淮國公請了很多人幫忙,其中就有亓官真。

  亓官真並沒能幫到什麼忙,堅決不要診金,但淮國公堅決給了。畢竟人情比什麼都貴。

  但姜望覺得,有時候欠個人情也沒什麼……

  因為亓官真的診金實在是太貴了!

  哪怕他只是出了一趟門,還什麼都沒幹呢。

  姜望到現在都不知道怎麼還這筆錢。

  「我還是等上官真人回來吧。」姜望看了看向前,感覺他還能撐很久:「或許等易唐兄也行!」

  向前老老實實地閉著眼睛。他也沒錢。


  仁心館所授予的最高榮譽就是【宗閣醫師】,這榮譽並不局限於仁心館內部,天下醫修都有資格接受,非醫術精深的神臨修士不可得。理論上東王谷的醫修也能得到這種承認,只是他們不會來罷了。

  易唐現今就有此名。

  再往上,每一位醫道真人,都有自己的道,卻是不用仁心館來授名了。

  縫補向前的神臨之軀,易唐應該也做得到。

  亓官真看了看驢車上的向前,呵呵一笑,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就回去了。

  仁心館缺錢,非常缺錢!

  想讓他這個館長稍稍打點折扣,那是絕無可能。

  他不開高價,其他的醫師怎麼開高價?

  大家都不開高價,仁心館怎麼發展?

  向前傳音抱怨:「我怎麼感覺他在嫌我們窮?」

  「你感覺得對。」仙龍法相說。

  向前很是不滿:「都說仁心館懸壺濟世,常常免費為人診病,這『仁心』之名,不僅僅是掛在匾額之上,更是刻在人心之中。怎麼還嫌貧愛富?」

  仙龍法相幽幽道:「他們常常免費為人診病,那他們的錢從哪裡來呢?」

  仁心館只對真正走投無路的那些人免費。對於那種有名聲有產業的,開價則極其昂貴。持刀宰肉,毫不留情。

  向前沉默良久,才道:「他們對我有誤會!」


  「對我也是!」仙龍法相嘆了一聲:「在這裡等一等吧。最多三天,易唐就回來了。」

  ……

  ……

  這三天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漫長的!

  對那些被景國盯上的人而言,尤其如此。

  「天馬原上襲殺盪魔主帥殷孝恆者,乃平等國成員!」

  「平等國意圖顛覆國家體制,禍亂人間。此次事件,是平等國對現世秩序的挑戰!」

  新上任的皇敕軍副帥、軍機樞使樓約,在天京城樓,公開宣示了這初步的調查結果。

  三月初三殷孝恆死,同日原天神教被掃滅,原天神被強摁著低頭,同日朝聞道天宮求道者皆禁足,同日大羅掌教赴臨淄、戰姜夢熊。

  三月初四清晨,樓約宣示調查結果。

  亦是在這個清晨,在樓約公宣結果的同時——

  一個錦衣玉面、細扇懸腰的男子在前,一個身披繡金蟒袍、手握一對鐵膽的男子在後,一前一後,走進了隕仙林。

  前者乃武道宗師,玳山王姬景祿。

  後者乃大景宗親,晉王姬玄貞!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這爺孫倆同出一府,幾乎是代表中央帝國晉王府,單對天公城!

  自錢塘君伯魯整治阿鼻鬼窟,建立天公城以來,短短兩年時間,這座高舉平等旗幟、吸納天下「有志於平等者」的雄城,便得到了迅猛的發展。

  楚國的放任是重要因素,天鬼伯魯的手段,才是關鍵。

  不僅廣結八方志士,以「平等」結旗,還調服了天鬼兩尊,一名「幽鳶」,一名「玄父」。

  大量的擁有意識的鬼,在這裡如人類一般生存。

  這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座人鬼公開共存一地的城市,所以又有個別名,叫「兩界城」,號稱「陰陽貫通,兩儀福地」。

  所有人都知道,天公城的發展,傾注了巨大的心血。它絕不只是一個幌子,而是平等國真正入世的橋頭堡——所以即便景國已經公宣,還是有許多人不相信,平等國會對景國的軍事統帥下手。

  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人們相不相信已經不重要,甚至平等國是不是真的出手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景國這樣認為!

  那麼天公城不能再存在。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

  隕仙林在南域,這裡歷來不賣景國人面子。

  景國人絕無可能調軍隊前來。

  僅憑一個晉王府,兩尊衍道真君,能夠拔下天公城嗎?

  所有人都在等待結果。

  而兩尊中央帝國國姓王,也沒有讓看戲的觀眾失望。


  他們一前一後走進隕仙林,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也不提什麼觀察形勢、談判溝通,直接就拔飛而起。

  姬景祿一改平日溫潤,極其肆意地釋放氣血,其身仿佛一團血色烈日,炙烤得整個隕仙林,處處嘶叫哀鳴。

  就這樣橫趟這天下凶地,直接殺向天公城!

  天空的霾霧被一掃而空,鬼祟的陰聲都變作哀嚎。

  陰雲積怨的阿鼻鬼窟之上,亮白色的雄城高懸其上。不斷地編織鬼氣,調理人氣。以至於城池底座和鬼窟之間,黑白兩色的雲團不斷翻滾。

  阿鼻鬼窟仿佛被蓋住了!

  這座城池繼承了越地的建築風格,但在原有的精緻之外,更多幾分大氣,有廣納四海的磅礴。不無效仿天京城鎮萬妖門之意。

  而在這一刻——

  轟!

  血色的烈日從天而降。

  姬景祿口中吐出的每一個音,都炸鳴為橫掃諸方的雷爆。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天公城外翻滾的光影,就已經被掃得乾乾淨淨,像是為此城翻新!

  「伯魯,死期至矣!」

  不好意思,有點事情,遲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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