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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0章 不敢言名

2024-10-11 22:46:20 作者: 情何以甚
  第2470章 不敢言名

  觀瀾天字叄里,現在已經站出來「確名」的人,有諸葛義先、姜望、凰唯真、左囂。

  已死的人,有田安平,尹觀。

  還剩下的人,有仵官王、都市王,以及徐三。

  聽到苗汝泰這麼講,徐三當場就跳了起來:「什麼叫『沒有能力自證』?我能的啊!諸葛老頭,當我不知你的歹毒心思嗎,竟妄想趁機抹殺景國天驕!」

  「這個你倒是可以放心。正常時空秩序里的徐三,這會應該在大羅山里。」苗汝泰看著他道:「你大可死而無憾。」

  「你才死而無憾!」徐三大怒。

  一怒之下就想逃竄,但身形已經被定住。

  他的雙手雙腳,乃至於整個道身,都籠罩在緩緩旋轉的星圖中,仿如披枷帶鎖,動彈不得。

  結合星占和巫術的手段,果然不凡。

  他這個大羅山嫡傳,壓根察覺不到自己是怎麼中的招。

  而苗汝泰大張其手,五指之間,星光交錯,迅速聚成兩個花鳥般的楚國文字,字曰——

  「壽寢」。

  啪嗒。

  靴底敲在地板上的聲音。

  陳開緒就這樣走到苗汝泰身前,將這兩個字摘走了,握在手心。

  「讓他們確名。」他說。

  站在血棺邊上的陳開緒,一直都不怎麼說話,確名為『左囂』後,也很寡語。

  此時開口,倒是有不容反駁的堅決。

  苗汝泰溫和地看著他:「我知國公謹慎,但時間——」

  「這麼多時間都過去了,無妨再給一些。」姜望打斷他:「我們一個個都完成了確名,現在只剩三個人了,沒有道理不讓他們開口——再怎麼無名之輩,說話的機會總要給?」

  苗汝泰嘆了口氣:「你有一顆平等之心。」

  「我主要是在想——」姜望眸如靜水:「萬一【無名者】,不在這三個人裡面呢?」

  「不在這三個人裡面,還能在哪裡?你想說祂不在瓮中?」苗汝泰皺緊眉頭:「這絕無可能!即便老夫謀算有疏,山海道主總不至漏見,祂是跟著【無名者】殺進來的,完全能夠確保這超脫瓮成立。」

  「再者說,這隻本就涉及超脫因果的瓮,是老夫洞察細節、天機有隙,山海道主造物擬人、幻想成真,【無名者】剝掉知聞,才使瓮中如此混淆,你不知我,我不知你——祂若不這樣做,山海道主第一時間就能揪出祂來。」

  苗汝泰論證嚴密:「祂既然施予力量,不可能不在此間。」

  姜望靜靜地聽他說完,然後道:「您說得對,但我還是堅持聽一聽。」

  苗汝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們都覺得有這個必要,那便如此。」

  說著一抬手,徐三身上的星圖,瞬間消散。

  徐三立即道:「我來確名!」

  不管此身是真是假,但這具身體死是真死。


  「我是徐三!第一個打破三十歲真人記錄的李一,正是我嫡親的師兄!當然,我也不簡單!」

  經此一事,他都差點貼到姜望身上:「鎮河真君是認得我的。倘若無名者你要站出來爭名,且好好想一想——」

  他的氣勢起來了:「鎮河真君能不能在我身上打破你的認知!」

  被尹觀數擒數縱,他已經風流不起來了。與凰唯真同處一世,甚至顯得窘迫。

  他索性轉換風格。

  一切明日事,度過今日再說。

  也不知是李一起了作用,還是姜望起了作用,客房裡仍然安靜。

  苗汝泰靜等了一陣,宣聲道:「徐三確名。」

  徐三鬆了一口氣,而仵官王和都市王又把氣憋住了。

  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角落裡的他們。

  在外間凶名赫赫、殺人不眨眼的兩位閻羅,在這間兇險詭譎的客房裡,像兩隻縮頭的鵪鶉。

  他們居然是最弱的!

  弱到只跟徐三有一戰之力,而承受不住其他任何一個人的眼神。

  每一道視線都足夠將他們碎屍萬段。

  老大突然就爆炸了,令剩下來的他們很是自閉。


  失去了扛在前面的絕佳肉盾,只得又往角落裡縮……卻還是被揪出來。

  這些人欺人太甚啊。

  仵官王輕咳一聲,讓自己更斯文一些:「那麼在下也來確個名。」

  他很有禮貌地道:「在下乃地獄無門仵官王,真實身份是中山國淮城縣尉之子崔棣。曾經當然做過一些錯事,但早已浪子回頭,改邪歸正。我父親臨死的時候教育我,做人一定要——」

  苗汝泰打斷了他:「有沒有人與他爭名?」

  「不愧是星巫大人,知道我話匣子一打開就止不住……」仵官王的眼睛裡都是笑意,星巫的唾沫他都能接下洗臉,區區打斷無傷大雅:「多謝您幫我總結!說起來咱們還是本家呢,我祖上以前也是干巫師的,那時候——」

  他在苗汝泰的注視下閉了嘴,因為戴著面具的緣故,他把友善都集中在眼球里,將之凹成微笑的彎月。

  站在他旁邊的林光明,則是堂堂正正地睜著眼睛,眼神燦爛、真誠、熱烈。

  好像非常坦蕩,甚至是非常期待接下來的「確名」。

  他一生光明,事無不可對人言!

  當然他的心裡,已經是山崩地裂。

  因為他已經明白,此刻呆在這間屋子裡的,都是些什麼樣的怪物。他雖然仍不能夠確認自身的真假,卻可以確認這些怪物的強大。

  即便他連自己都能夠騙過,卻很難逃得過這群人的眼睛。

  他若只說自己是林光明,很可能開口就因偽飾而被殺死。

  但若實話說自己是轉為鬼修的林正仁……


  姜師兄可就在旁邊!

  「崔棣已確名!」苗汝泰道。

  這聲音像是一輪催命的鐘!

  林光明還在急劇地思索中,幾乎是本能般的燦爛地張口:「在下林——」

  嘭!

  他看起來嚇了一跳——

  他旁邊的仵官王,在這個瞬間炸開了!

  竟成星沙一捧,簌簌而落。

  絞殺仵官王的星光之線,在空中無聲漂浮。瞧來美麗而殘酷。

  「崔棣是該死的東西。」苗汝泰解釋道:「我記得他全家就是他自己殺的,他卻在這裡說他父親怎樣教育他——老夫順手除害,想來各位並不會介意。」

  他看向林光明,眼神深邃:「你繼續。」

  林光明恍惚感到自己已被這眼神洞穿!

  他仿佛並不是那個威風八面、陽光燦爛的地獄無門八殿閻羅林光明,他仿佛並沒有走過千山萬水,他仿佛還在望江城的那個夜晚裡——滿門盡死,爺爺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而他跌跌撞撞地走在林氏的屍堆中!

  他是林正仁。

  杜如晦已死,莊國皇帝也受戮,曾經的新安八俊已經風流雲散,辛苦爬上去的國道院首席也已經換了旁人——


  可他還是林正仁。

  他變成了鬼,以死脫身,卻擺脫不了過去的故事。

  有人認得他!

  有人記得他。

  他情願自己像一條路邊的野狗被遺忘!

  「你是不記得自己是誰了,還是知道說出來一定會被揭穿?」苗汝泰的聲音里,漸漸散出殺意。

  所有人都坦然確名,如姜望甚至主動邀請【無名者】爭名,而一路確定到現在,這最後剩下的這個人,本就嫌疑難脫……他還如此猶豫徘徊,怎麼看都有問題。

  這裡是真實的世界,還是幻想的時空,林光明已經分不清。

  他只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是個絕不願意冒一點風險的性格,可是出現在這樣一局裡,卻不是他能自主。

  他的隱忍與謹慎,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面前毫無意義。

  他的狠毒與殘忍,根本逃不出那雙眼睛。

  「不。不對!我是……我!我……」

  他的眼神逐漸迷惘,逐漸混亂,他的靈魂深處有山呼海嘯,他的道身內部有幾乎崩潰的裂響!「我,我記得,我是……林,林——」

  「你記得什麼?」苗汝泰進一步逼問。


  我不想死!

  不在於什麼林家的未來,不在於什麼家族的承擔,也無關於爺爺的期望,就只是單純的——我不想死!為了活下來,為了活得更好,爬得更高,我可以做任何……任何事情!

  林光明神魂深處有困獸般的怒吼,但意志卻如凋花飄落。太難!太難了啊!

  他每天每天地都在往前爬,他謹小慎微不犯一點錯,為何總是欠缺一點運氣,總被危險堵在門口呢?

  想辦法!想辦法!想辦法!

  林光明極力地不讓自己崩潰。

  就在這個時候,他猛地一抬頭,眼前多了一個人。

  姜望所降身的瞿守福,像一柄劍一樣,切進了這段空間裡。斬入他和苗汝泰中間的位置,手中提著那霜白的見聞仙劍,就這樣橫站在他身前。

  這是一個他多麼恐懼的身影。

  很多次出現在他夢中,是他的夢魘。

  他無數次想毀滅這個身影,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這道身影越來越強大,越來越高岸,到最後遙不可及。

  姜師弟……師兄!閣老大人!我不恨。我不敢恨你。我不想死!!林光明怔然地瞪著眼睛,眼前仿佛有無限的光明。而所有的聲音,都漸遠了……

  「姜真君這是何意?為何以劍相橫?」苗汝泰不解地問:「在這種情況下,此人仍然不敢說出自己的名字,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姜望反問:「您覺得他為什麼不敢說出自己的名字?」

  苗汝泰疾聲道:「祂已經知道他的謊言一定會被戳破。祂已經意識到,在被山海道主逐殺的兩年裡,祂錯過了多少。祂不敢跟任何一個人爭名,因為祂不清楚,哪個人的身份是我一早布下的陷阱——祂知道祂的死期到了,卻妄想用支支吾吾來拖延。姜真君,不要再耽誤時間!超脫瓮限制了祂的力量,現在殺祂事半功倍。但時間拖得越久,這裡對【無名者】就越沒有秘密!等祂洞徹此間,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為什麼不聽聽他支支吾吾到最後,是要說什麼呢?」姜望固執地道:「我想也不在於這一點時間。」

  「我知道現在大家都很緊張,我們每個人都疑神疑鬼。我也理解你的謹慎和不確定。這次請你過來,讓你冒了很大的風險,我們楚國承你的情。」苗汝泰緩和了語氣:「你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且往旁邊走,讓我來,只要殺掉【無名者】,一切都會好的。」

  「姜望說什麼就是什麼。」確名為『左囂』的陳開緒,忽然開口道。

  苗汝泰皺著眉頭看過去。

  陳開緒面無表情,語氣極淡:「我已確定他就是姜望,所以我無條件支持他的選擇。除他之外的所有人,我都還不能完全確定身份。所以,不要廢話。」

  這句已經算是嚴厲。

  而姜望道:「我覺得可以再給都市王一點時間。聽聽他如何確名。」

  苗汝泰明顯有些著急,但強行忍住了:「既然如此——」

  呲呲呲呲——怪異的嘶聲忽然響在姜望身後,更確切地說,響在都市王體內。

  這極其尖銳的聲響,將苗汝泰的話語也吞沒。

  他臉色驟變,疾往前掠:「小心!」

  姜望亦在這個瞬間按劍折身,斜著退開,與苗汝泰、林光明都保持了足夠安全的距離。劍氣在苗汝泰同林光明中間,劃出一道清晰的尾縷。

  「呃……啊,吼!!!」

  但見那尊戴著閻羅面具的八殿都市王,忽然怒吼起來。

  他的衣物一瞬間就撕裂了,可以看到他赤裸的道身,頃刻鼓起一個個小包,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裡面蠕動。


  撕啦!

  他的皮膚被撕開,像是撕裂了一張紙。

  自他的後頸鑽出一條肉蟲來,見風便長,迅速長成了鮮紅嵌白的觸手。

  撕啦!撕啦!撕啦!

  這具道身不斷地有觸手鑽出,叫他變成了一個多肉足的怪物,其中兩條觸手曲折在地面,將他整個人都撐起來。

  面具倒是還緊緊地嵌在臉上,但遮蓋嘴巴的部分已經消融。

  「啊啊啊!」

  他的嘴巴裂開,變成尖牙交錯的猙獰口器,舌頭扭曲著,如蛇信一般。

  「愚昧世人,以『無名』為我名!」

  「眾里尋我千百度,豈知我無處不在!」

  他咆哮起來,向姜望而去:「欲知我名,是拜我壽,當替我死!」

  姜望還沒什麼反應,緊緊跟著姜望的徐三卻是一驚。順手給姜望上了一個護身法印,身已如春風盪遠。

  也不能一直附其驥尾,還是各安天涯!

  不是他不夠義氣,這壓根不是他能摻和的戰鬥。

  都市王他,竟然真的是【無名者】!


  正在飛撤的姜望,身上忽然多了一個旋繞的護身法印,道門正宗,纖而無力。他也不以為意,只遽而返身,提劍迎向那都市王所化的肉須怪物。

  身外劍氣狂飆,將那礙事的護身法印切割得支離破碎。

  與田安平、尹觀這些非降身者不同,他們這些借身而來的人,都是真正地來到了這口超脫瓮中,他們在這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所以苗汝泰才一直說要這裡殺【無名者】。

  超脫之瓮限制了【無名者】的力量,這裡的確是最佳的刑場。

  但姜望返身仗劍,渾無半分猶豫。

  戰場上死得最快的,往往是最怕死的。

  他今日尤其不會逃避戰鬥,因為他早已視為親人的左囂也在!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星光繞身結星袍,身後有此起彼伏的神靈虛影。

  敕令神鬼,陣列星羅,星巫的本事。

  卻是苗汝泰!

  「小心!容我當前!」

  確名為『諸葛義先』的苗汝泰,毫不猶豫地迎向那本軀還在不斷變化的肉須怪物:「這是……楚人的戰爭!」

  他的道軀一霎拔高,仿佛填塞了整個房間。

  一時穹頂有神明之照影。

  地面有惡鬼之幽痕。

  鬼哭神嚎,共鳴此間,叫聽者聲悲。

  但只聽「呲」的一聲——

  尖銳的聲響直接撕破了鬼哭神嚎。

  一隻觸手,洞穿了苗汝泰的腹部,從他的背脊穿出來,嘩啦啦——

  觸手的盡頭,睜開了一隻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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