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塵往事
2024-09-12 23:33:05
作者: 柴柴
「啊!」
林默猛然驚醒,盯著眼前的竹窗木桌,許久才記起自己身處藥廬的臥房之中。她心跳得厲害,覺得周身血液沸騰,一摸額角竟然密密地都是汗。
她皺了皺眉,努力地想回憶起夢中景象。但任憑她如何回憶,那夢境卻好像落葉一樣一片一片枯萎掉落了。不一會兒,她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夜深人靜,林默呆呆地坐在床上。她雖然知道自己可能患了失憶之症,但她似乎很習慣做什麼事情都朝前看,覺得那些記憶既然已經失去了,糾結於過去又有什麼意義呢。可這個記不起來的夢卻讓她有些恍神,覺得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門外響起了雲沖的聲音:「睡不著的話,出來喝藥湯吧。」
雲沖看著面前的林默,沒個正形地咕嚕咕嚕往喉嚨里倒熱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你慢點喝。」
「這藥湯好苦。」林默趴在灶台邊咂巴著嘴,眼巴巴地看著空了的罐子,「還有嗎?」
雲沖搖搖頭:「沒了。」
林默失望地哦了一聲,摸了摸好似填不滿的肚子。但那湯水似乎有些清補作用,她一時倒也精神起來,好奇地問道:「你怎么半夜煮藥湯?」
「你火氣太旺,今日又食了許多飯菜。這藥湯可解心燥。」 晚飯時林默邊說著難吃,邊把整桌的菜都吃了。雲沖料到她夜晚必然胃火旺盛,便熬了一碗清涼藥湯。
林默黑黑地摸頭笑著:「我餓了嘛,做人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餓死的。」
雲衝心中觸動:「你跟我來。」
雲沖帶著林默到堂屋,從最裡面的藥架上取下一個木盒,打開裡面臥著一個青皮小罐子。雲沖連盒一起遞給她:「你周身的傷,用這個塗一塗,半月左右便好。用完放回盒子裡,此藥怕潮。」
林默接過盒子,藥廬里四處擺放事物隨意,唯獨這藥房裡整齊精細。想必這位雲沖先生是個痴迷醫藥之人。她摸了摸身上的傷:「守門那小仙孟不歸說,我進入極山洞府便是個半仙之體,身上這些傷也不礙事,自己會慢慢好的。先生這藥珍貴,沒必要用在我身上嘛。」
「聽話!」雲沖面色一沉,傷久不治,氣血不暢,沒病也耗出病來了。
他又突然眼神一黯,手不自覺撫了撫林默的頭髮:「我這些藥,你不用也沒人用了。」
林默看著他,月光灑在雲沖的臉上,那眉目如畫,柔情似水,他的手掌寬厚又溫暖,如此好看又令人心安之人,自己卻沒有半分的印象。她忍不住問:「你……可是以前認識我?」
雲沖也看著她:「你可想得起來過去的事情?」
林默搖搖頭,兩人一時無言,這仙山中的夜晚極是寧靜,藥廬又是充滿療愈的靈氣,圍繞其外的魚蟲鳥獸也都好好安睡了。這一刻,竟如同世間停住了一般。
「無妨。」雲沖抬手摸了摸林默的頭,輕言細語的好似哄孩子:「明日起我調製些湯藥,你按時吃著。這失憶之症總有好的一天。」
一絲光亮突然自林默腦中乍現,她突然想起來自己記憶中僅存的,5歲之前的那些只有畫面,卻沒有聲音的片段。
「我以前是聾的!」她驚呼出聲。
雲沖手掌一顫,深深地看著林默。
同時深夜無眠的,還有獨自下山回到地靈居所的小紅。
她輾轉反側,坐起身來,她身邊的通鋪之上睡著一個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地靈,過去她倒也沒有多想,今日卻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惆悵。
小紅悄聲起來,走到屋外的月光之下,地上散落著一些雜草枯木。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對她說,自己能變成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塊石頭,任何一棵樹,任何一粒沙子。天地之間的所有自然之物,他窮其一生都想體驗體驗。
他說著如此浩渺的理想,小紅覺得自己仿佛在仰頭看著無垠的星空。
她撿起一根枯木聞了聞,不是他。
按照慣例,實習天神的入山典禮之後,須在各自仙居里修行幾日,除了安頓好日常生活,也要熟讀文冊上的天宮基本禮節,了解洞府各處書閣,試煉地位置,以及各類課程安排。雲沖一大清早起床,也不著急叫醒林默。他讀了會兒藥書,抬頭越瞧這院子越雜亂,也不知自己這百年來是怎麼住在這裡的。他忍不住手指一動,那院子裡的布袋,石墩,罈子,花盆便自行飛了起來,幾把掃帚拖把神經兮兮地天上地上地舞著,可惜似乎這些物品也不知要把自己放在哪裡,倒是揚起了滿院的灰塵。把茅屋頂上睡覺的雀鳥都驚得直扇翅膀。
彭祖和青鸞走到藥廬跟前的時候,便看到這麼一幅滿天都是物品與鳥兒的熱鬧景象。
「雲沖,一大早這麼有雅興。」
雲沖聞聲,忙放下藥書,拂袖之際掃帚便停了下來,那些物品紛紛隨便找個地兒自行落了下去。
「彭祖上神。」雲沖打開院門,迎彭祖與青鸞入內。
青鸞從未來過此處,遠遠瞧著這地兒便是簡陋,一進院更是灰塵四散。他不禁皺起眉頭一邊給彭祖揮開浮塵,一邊嘟囔著:「這也算是個仙居?」
彭祖倒沒太在意,進了院子便徑直走去草亭坐下,望著遠處的竹海薄霧:「我也是許久沒有來你這了,還是如以往一般令人心神不寧。」
那些浮塵卻竟隨著他一路緩行的軌跡,憑空消失了。
雲沖奉上茶水:「這幾日天氣都很好。」
彭祖瞧了一眼屋裡:「林默仙子呢?」
「今日不用去書閣,此時辰時未盡,我便許她貪睡一會兒。我這就叫她起來。」雲沖答著,手裡卻還不慌不忙地給彭祖倒茶。
彭祖擺擺手:「那倒不必,她起來了,這院子恐怕就沒那麼清靜了。」
「仙師,您貴為上神,那小丫頭怎敢不知禮節!」青鸞憤憤不平。
雲沖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這藥廬也是個粗野的地方,平日確實也不怎麼講究。」
「我不是那個意思……」
雲沖也不理他,緩緩在彭祖面前坐下,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完全沒有要去叫林默的意思。青鸞還想說些什麼,彭祖看了他一眼,他便住了嘴,悻悻退到院外守候去了。
彭祖放下茶杯:「雲沖先生一生行醫,著書立說福澤後世,自是功德無量。你陽壽未盡之時,天帝便常常與我提起,說人間出了一個司藥神的好苗子。只是你心障難除不願做仙,這才將你安置在此處……」
「上神。」雲沖打斷他,「可是有什麼昨日還未囑咐的?」
彭祖笑了笑:行,那我就開門見山。你既去了典禮,又收了林默在藥廬,可是有意重回極山書閣進行實習天神的試煉修行?
雲沖搖搖頭:「我讓她來,只是想瞧瞧她的耳疾是否真的好了。」
「你可確定她便是當日那個小女孩?」
是。
雲沖原是一代名醫,一生不知救過多少人的性命,也曾是一方帝王器重之人。只是臨終之前陡遇一場瘟疫,他拖著枯朽的身軀日夜不輟,研製抗疫的藥方。誰知那地方官員巧取豪奪,將那救命的藥方束之高閣,一面任憑瘟疫橫行,不斷從朝中獲取撥款,一面高價將藥方賣給富商貴胄。可憐一場瘟疫,萬千窮苦百姓死在官府藥庫的門口,與那救命的藥只隔了一扇門。
雲衝心痛而引疾,不久撒手人寰。到了冥界,卻得知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些富商貴胄前世因緣投了好胎,自有機緣讓他們免於一死,而那些短命的即便不是病死,也是餓死,橫死,總之無論如何都要殞命於這場瘟疫。
天帝親自賜予雲沖金光提名為實習天神,希望他將來能擔負起天下醫藥的神職。可雲沖覺得,既然人的生命都是因果循環,福禍劫難早有定數,那專設一個管醫藥的神司又有什麼意義呢。如此這般,倒不如讓他轉世投胎再做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凡人
天帝惜才,並未就此放雲沖重回輪迴,而是點化他以半仙之體再去凡間救一人,期盼他能突破心障。雲沖遊蕩世間好幾年,卻不肯再行醫救人。直到他遇到一個有機緣的小女孩,以靈藥與仙術治了她耳聾之症,這才回到不周山的極山洞府仙界。雖然他依然不願做神仙,但隱居藥廬清修,再不談轉世投胎之事。
雲沖看了看林默的臥房:「昨日她想起來一些事情,她出生於海邊漁村,父母也是漁民。她耳朵是天生聾的,所以也不會說話。父母給她取名一個默字,也是由此而來。這一切正與當日那小女孩一模一樣。」
「她還想起了什麼?」
雲沖搖搖頭:「約是5歲之後的事情,她便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也沒想起你來?」
嗯。
彭祖沉思了一下:「你可知這失憶之症源自何故,可有解法?」
「尋常的失憶之症,或源自腦部受損,或神經退化而致,又或遭受了什麼重大的精神創傷,情志鬱結不得解。林默昨日剛到藥廬,之後我會再細細查看。」
彭祖有些感慨:「沒想到當日那個小姑娘,竟然從此得了仙緣。」
雲沖卻搖搖頭:「林默的仙緣恐怕不是我,我以半仙之身給她治耳病,不過是令她的五識比常人強了幾分,算不得什麼神賦,遠不至於能讓她獲得金光提名。」
彭祖若有所思地舉起茶杯抿了一口:「此事蹊蹺,若她記憶有恢復,定要告知於我……咳咳,你這茶水怎如此苦澀?」
雲沖睜著眼睛:是嗎?這不是您送我的春茶嗎?
彭祖愣了一下,哭笑不得:我送你春茶,都是八十多年前的事兒了。
彭祖話音未落,卻聽見外面守著的青鸞發出了驚怒的喊聲:「這?這是什麼!去!出去!」
突然草竹搭成的簡易院牆塌了一半,一隻高大的九色麋鹿固執地探頭進來張望,那無辜的大圓眼睛滴溜溜地轉,漂亮的鹿角上還掛著幾根枯草。青鸞從未見過這等驅不開的蠢物,一時竟然不知怎麼把它拉開。
彭祖不禁莞爾:你這處還真是恬靜無爭,野鹿也不怕人。
雲沖撓了撓頭:大約是餓了,我這裡也沒什麼吃食,它們進來轉兩圈便出去了。
餓?我餓了。「林默蓬著頭髮揉著眼睛出現在房門口,一眼瞧見了那呆萌的鹿頭,」哎!這一隻烤了很能吃久哎!
林默一個箭步衝過去拉住那鹿角便往院裡拽。青鸞在往外拉,林默在往裡拽,雲匆忙拋下彭祖跑過去念叨:不能吃不能吃!你現在虛不受補,鹿肉太燥了。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彭祖帶著青鸞離開了藥廬。青鸞還未氣消,臭著臉拍著自己頭上沾到的鹿毛:「仙師,這林默也太不成體統了!」
青鸞說著說著,不知為何打了一個哈欠。彭祖看著他,他自覺失禮,趕忙請罪:「仙師恕罪,我也不知道怎麼就……」
彭祖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那藥廬之中的靈氣由靈藥而生,天然便有令人放鬆心神,悠然安逸之效。你原屬仙鶴一族,天性自然,喜歡這裡也是情有可原。」
「可……可既已入了仙籍,總該勤勉克己不能鬆懈。」青鸞低著頭,「當年仙師耗費金光提名送我入極山洞府做天級仙,正是因為貪玩懈怠,最終指定了五品仙級,給仙師丟人了。」
彭祖搖搖頭,突然有些感慨:眾仙都在廢寢忘食地求取功德分,能如此閒適度日的地方,恐也只有此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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