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輝夜姬

2024-10-21 02:13:45 作者: 十三謙
  瑪麗對輝夜姬有意見。

  但她畢竟是神谷川的式神,沒有神谷的應允是不可能會衝出來砍人的。

  腥紅的血霧很快就被安撫了下來。

  對面的輝夜姬歪了歪腦袋:「你好像生氣了,我頭一次見到別人生氣,可是……為什麼?」

  「我沒有。」神谷搖頭。

  生氣的另有他人。

  「是嗎?」輝夜姬雖然是神女,氣質上還自帶一種疏離、聖潔與威嚴,但她的談吐表現,卻像是一個好奇寶寶,「神谷川,你為什麼要來月宮上呢?」

  「這座竹橋與地下連同,就生長在我的地盤上。還有月宮,月宮懸掛在天上,散發的光輝會讓我的一部分信仰月宮的手下神志不清,乃至發狂。所以,我上來看看情況。」

  神谷川指了指身後的萬年竹橋。

  他直接把伊予說成是自己的地盤,並且說伊予的狸貓和狐狸都是自己的手下。

  如此一來,拜訪月宮顯得名正言順。

  而且,實際情況本來就大差不差。

  「這樣呀。」輝夜姬似乎沒有對神谷的話起任何疑心,她的臉上很自然浮現出一絲羞愧的神態來,「給你添麻煩了。我不知道月宮為什麼會讓你的手下發狂,但是這座竹橋,這是我的族人打算用來放逐我的,竹橋冒然連通上你的領地真是抱歉。」

  聽起來,萬年竹林會在伊予生長起來,似乎是月宮這邊趁著在伊予的上空現形,主動為之。

  然後,輝夜姬的話里還有一點讓神谷川倍感詫異——

  「放逐?你又被放逐了?」

  「嗯?為什麼要說『又』?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月宮啊。」

  很奇怪。

  輝夜姬的故事《竹取物語》,在日本流傳很廣。

  神谷川也有特意再研究過,不管是哪個故事版本,大體都是這樣的流程:

  月亮上的神女輝夜姬不知何種原因被流放到凡間,降生在一片竹林之中的竹子裡面。後來被好心的伐竹翁發現,帶回家當做親生女兒養大。

  隨著輝夜姬長大,她傾國傾城的美貌吸引來了眾多的愛慕者。

  其中包括了數位皇子。

  但神姬偏偏誰都不愛,為了拒絕這些糾纏不清的求愛者,讓他們知難而退,輝夜姬給皇子們出了難題考驗。

  就是讓他們去尋回火鼠裘、蓬萊玉枝、龍首之玉、佛前石缽、燕子的子安貝這五樣至寶。

  拿那個「燕子的子安貝」來說。

  子安貝實際上是日本舊時代,產婆在接生時放在產婦手中的海螺,外形細長、有光澤,讓產婦緊握有助生產施力。

  產婦使用子安貝是家常便飯,但燕子產卵當然不會用上什麼海螺。

  所以,輝夜姬讓求愛者去找的這五樣寶物,在人間根本無法獲取。

  皇子們尋寶不得,其中還有不少人弄虛作假,但都被聰慧的輝夜姬一一識破,最後全都灰溜溜的離開。

  故事的最後,是輝夜姬流放人間的時限到了,月亮上的天人下凡,接引她回家。


  輝夜姬雖然捨不得養育她的養父母,但無法違抗天命,最終奔月離開人間。

  故事裡輝夜姬的形象,和眼前這位月宮裡的神女存在吻合之處的。

  甚至故事裡出現的五種至寶,其中有三樣在真實的輝夜姬身上都有跡可循。

  也是憑藉於此神谷才會一上來就認出對方的身份。

  而且這樣一來,《竹取物語》的故事還顯得更加合理了——

  故事裡的輝夜姬本來就是借尋寶的名義來拒絕那些求愛者,她要人找的寶物,實際上都由她自己持有。

  根本就不會給別人一點機會。

  以上種種,說明人類社會流傳的輝夜姬故事並非空穴來風,存在一定根據。

  可現在這位神女本尊偏偏卻說自己從未離開過月宮。

  而且觀察她的情緒,神谷覺得她不像是在說謊。

  那她的故事到底是怎麼流傳開來的?

  難道當初寫《竹取物語》的作者,是只參考了不知從而得到的月宮神女形象,此外所有的故事經歷都為杜撰?

  關於這個問題,看輝夜姬那是一臉懵懂困惑的樣子,肯定是回答不上來的。於是,神谷只能嘗試詢問其他:「你的族人為什麼要放逐你?」

  「因為不潔,月之民無欲無求無垢,居住在月宮上,不可以沾染上任何污穢,不可以影響這裡的聖潔。而我已經不潔,不能再待在月宮裡了。」

  「不潔?」


  神谷凝起眼眸,重新打量輝夜姬。

  在他看來,這位月宮裡的神姬很正常,身上是正統神明的氣息,也沒有類似於黃泉的污染存在。

  不知道所謂的「不潔」到底是指什麼。

  「情感、多餘的念頭、雜亂的想法都是不潔的,會擾亂月宮的純粹和聖潔,只有地上的人才會有這些。族人說我也有這些東西,和他們不一樣,所以要流放到地上去。」

  輝夜姬進一步解釋。

  聽了這話,神谷有些不以為然。

  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也有情感和諸多想法念頭,所以按照你族人的說法,我也是不潔的?」

  「嗯,你是不潔的。」

  輝夜姬極其認真,且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

  神谷川:……

  反諷失敗。

  我真是多餘問這麼一嘴。

  沉默了半秒,神谷用更適合自己體質的詮釋方式,重新理解了一下輝夜姬的話。

  其實差不多能懂了,月宮裡所謂的「不潔」,大概就類似於「原本應該擺脫七情六慾的神人卻動了凡念」之類的吧?


  「其實見到你以後,我有些明白了……果然我和我的族人不一樣,反而和你比較像,和你們地下的人比較像。如果是我的族人的話,他們是不會像我一樣,花時間在這裡閒聊的。」輝夜姬望著神谷川繼續說道。

  「你的族人到底是怎麼樣的?」

  「該怎麼講呢?我想想……他們臉上從來不會有什麼表情,講話冷冰冰的,做事也冷冰冰的。不考慮任何不該考慮的事情,永遠都重複做著自己要做的祭禮工作,每一天都一樣。」

  「等一下。永遠重複工作,他們不休息嗎?」

  神谷川抓住了奇怪的對話重點。

  他的眼裡有光。

  「休息?在月宮裡,只有我才會找時間發呆,想些沒用的事情。我的族人們都能做到真正的無欲無求無垢,所以從來不休息呢。」

  從來不休息?

  還有這種好事!?

  神谷川心裡這樣想著,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還有這種事?」

  語氣里還帶上了恰到好處,毫無破綻的輕微詫異。

  輝夜姬:「所以和族人待在一起總是很悶的。有時候我也在想,是不是真的離開月宮會比較好。」

  這位月宮神姬口中的族人,也就是所謂的「月之民」,按照神谷川現在的判斷,應該並非都是神明。

  要是真有大量的神明聚集在這月宮裡,如此龐大的神明氣息,神谷早該感受到了。

  估計月之民,要麼是蟹姬、磯姬那樣子,完全退化了的神裔妖怪。


  要麼就是「人草」,是和黃泉比良坂上見到的那些一樣,從神到妖與人之間的「過渡種」。

  是哪一種都無所謂了,重點是——

  還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神谷本來以為自己手下的怪談們,每天只平均休息四個小時已經很了不得了。

  沒想到,常世里還有能連軸轉的超凡物種。

  真想開開眼啊。

  於是,神谷川問道:「你的族人在哪?那邊的樓宇?」

  「嗯……不過,你雖然上來了月宮。但只能到這裡,不能再前進了,可不要到月城那邊去。族人們打算將我都要放逐出去,更不會歡迎從地下來的不潔者了。」

  月之民既然認為有情感和想法的對象都是不潔的,那想必是不會歡迎地下上來的來訪者了。

  神谷沒機會應邀拜訪遠處那座月城。

  不過,問題不大。

  姑且再從輝夜姬這裡談談虛實,確認一下月之民的整體水平。

  要是條件合適,神谷未嘗不可以自發地硬要拜訪那座月城。

  這時候,輝夜姬微微垂下腦袋,再次開口:「竹橋已經徹底成型,大概要不了太久,族人就會要我到下面去了。地上,到底是什麼樣的呢?我聽族人說,下面的世界充滿污穢,藏污納垢,骯髒不堪,只有混亂和殺戮。」

  她看起來有些擔憂。


  神谷川:……

  這月之民怕不是學新聞學的。

  平時到底都給輝夜姬灌輸了什麼樣的思想?

  但話說回來,看這位神姬的樣子,她似乎真的對下面的世界一無所知。

  「下面的世界分為常世和現世。總得來說,沒有那麼好,但也沒有那麼糟。」簡單思索過後,神谷川這樣如實答道。

  現世自然是不必多說的。

  至於常世……

  現在神谷川不是已經立旗,嘗試在常世里重建秩序了嘛,而且取得了不錯的成效。

  所以這樣的評價也沒什麼毛病。

  聽了神谷的話,輝夜姬似乎稍稍安定下來一些。

  這時候,神谷將話鋒一轉:「你剛剛說過,你的族人日常不間斷的工作就是進行祭禮。那麼,他們祭祀的對象是誰呢?」

  「當然是月讀命大人了。」

  果然。

  聽見月讀命的名諱,神谷是絲毫都不感到意外。

  「月讀命大人現在正在月宮之中嗎?」


  「唔……沒有啊。」

  「祂曾經在這裡嗎?」

  「我不知道。」

  「那,祂的下落?」

  「我還是不知道呢,祭祀月讀命大人在我們這裡是很自然的事情,從來沒有人說起過,也從來沒人問過為什麼。連我以前都沒想過這個。果然,你奇怪的念頭比我還多。抱歉,我真的回答不上來你的這些問題。」

  「沒什麼好道歉的。」

  「哦,還有,你說竹橋下面連通了你的領地對吧?如果你那裡不歡迎我,等我下去以後,我會很快離開,儘量不給你再添麻煩的。」

  「沒有那回事。反倒不如說,我那裡會很歡迎你。」

  「這樣嗎?」清冷而疏離的小神姬稍稍展開笑顏,「果然嘛,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其實我一直也覺得呢,覺得有情感這種事情,不像我的族人們說的那麼不堪。見到你以後,我好像更加確信一些了。和你聊天感覺很開心,你是下界的人,但也完全不像我的族人說的那麼壞。」

  ……

  同輝夜姬交談一陣子,神谷川心裡其實還有不少困惑。

  就比如輝夜姬,她明明是神明,身上也有神該有的那股聖潔感和威嚴感。

  但相對來說,她顯得有些過於單純和懵懂了。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還有,神谷此行拜訪月宮的目的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他依舊沒有搞清楚為什麼月宮出現在天上,會使得原本信仰月宮的狸貓和狐狸們反常發狂。

  這太不合理了。

  月宮這純粹又聖潔的表面之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還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輝夜姬,你說我不應該靠近那座月城,對吧?」

  「嗯,我的族人大概會把你當成是污染。所以,我覺得最多最多你就只能走到這裡,和我待在一起。」

  「那麼我待在這裡,能見到那些月之民嗎?我有一些事情必須要搞清楚。」

  「是為了你那些因為月宮而發狂的族人嗎?」

  「嗯,我的族人……算是吧,還有我的領地,都存在月宮帶來的不良影響之中,我有義務讓一切恢復正常。」神谷說得言之鑿鑿。

  輝夜姬這下子看起來有點犯難了,遲疑了一陣子,才猶豫著重新開口:「或許,我可以把大祐們找過來。」

  「大祐?」

  「嗯,大祐管理著月宮,族人們都要聽他們的話。」

  看來,輝夜姬所說的「大祐」並非是名字,而是職位名稱,大概就是現在月宮的管理層。

  而且也並非單指一人,而是數個人。

  話音落下,面前的神姬從紺青色的柔軟袖口裡翻出一枚散發微光的寶螺,外形細長、極具光澤。

  她將那枚寶螺捏在手裡,輕輕晃了晃。

  下一秒,兩隻像是玉雕般剔透的靈燕,從寶螺之中靈巧飛出。

  「呃……」

  神谷看著那兩隻玉燕啾啾啼叫著,用極快地速度飛向遠處的月城。

  還真有「燕子的子安貝」這種東西啊?

  情報是真的。

  但這太古怪了,不是嗎?

  輝夜姬她……是真的沒有去過下界嗎?(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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