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3 00:07:33 作者: 柳絮飛
  樹葉上的雨水還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趙隊長沒站在樹下的石板上。他連續叫了十多個壯勞力的名字,明確任務後提著鐵鍬急急忙忙地走了。人群慢慢散去,沒分配任務的勞動力各自回家去了,就空檢查房屋是否有漏水情況,好及時修補,只有幾個老頭、老婦和一群孩子在外面,有站著的,有走著的。孩子們在追逐玩耍。

  武子站在自家門口,距大柳樹約七八十米的距離。雨後室外的溫度比室內低,站在外面很涼爽,原先光著膀子,現在披了一件短袖上衣,漫無目的地來回踱著步,呼吸著雨後清新的空氣,感受著雲淡風輕時的空曠。

  錢小娟是個懂事孝順的女孩兒,父親是教師,是她的老師,是兩個哥哥的老師,也是武子的老師。母親姓周,叫周秀娟,也是讀過幾年書的農村婦女。錢小娟的名字由來是用了父母名字前後兩字。兩個哥哥,前面已經提到過,大哥春生,當兵去了,二哥秋生,在讀高一。在這個村子橫豎算他們家的文化程度都是最高的。人員結構更好——兩兒一女,不多不少,既滿足了精神願望;又達到物質平衡。在那個習俗主導生活規則的年代,觀念、認知都非常單純,多少家庭對這樣的家庭結構日思夜想,祈天禱地。

  村里人都叫她娟子,剛十四歲,下學期讀初二,住在村東頭。個頭不高,一米四左右,抓著兩根小辮子。她皮膚嬌嫩白皙,面色光潤,橢圓的小臉上一雙清澈的眼睛顯得特別乾淨,含蓄的雙眼皮配著長長的睫毛,鼻樑不高,長度適中,鼻澗分明,圓圓的下巴呵護著含笑的嘴唇,時隱時現的小酒窩如跳動的音符,傳遞出生活的滿足與幸福。

  娟子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文靜善良,別看小小年紀還是一副熱心腸。在她十歲那年的冬天,鄰居家的老婆婆不小心把鑰匙忘在屋裡,坐在門口的石板上等家人收工回來。太陽快落山時,天氣很冷,娟子看到後硬是拉著老婆婆去她家,老婆婆沒去,娟子差點哭了,然後拿張凳子給老婆婆坐。娟子知道是什麼原因,家裡就她一個人,而且是個小孩子。爸媽知道後更加喜愛自己的小女兒,說女兒很懂事。

  習俗的形成需要一個相當長的階段,改變它則需要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同步提升到一個新的層面才能完成,也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

  後來老婆婆逢人就夸娟子,以至全村人都知道這件事。弄得娟子還有些難為情,在她幼小的心靈里根本不覺得做了什麼。

  村里人都喜歡娟子是不爭的事實,誰見到都會親切地叫聲娟子,那毫不掩飾、純潔似水、無憂無慮、甜甜的模樣讓人舒心、讓人疼愛。更讓人覺得愛護她、保護她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娟子家房屋的樣式與武子家大同小異。除了住在村子兩頭,或者家庭人口增加了,需要新建的房屋差別較大外,其餘基本沒多大區別。

  「媽,我把廚房地上的菜拿去洗了。」天晴了,娟子想著做點什麼。

  天空浮動的淡淡雲塊千姿百態,西斜的彩霞映照著東面的山頭,絢麗的霞光用輝煌的金色把雨後的山巒塗染得生機勃勃。青蔥翠綠頂著金黃色的紗帳,一幅美不勝收的天然畫卷映入眼帘……這就是多變的夏天,像一個精力旺盛的壯小伙在狂放不羈時展現出奔放的熱情和陽剛的美感。

  娟子閒時都會主動幫家裡做事,洗衣洗菜搞衛生,只要是會做的都干,有時爸媽、哥哥都不讓做,她常說沒事,閒著無聊。一家人這麼寵著,可自己從不嬌慣。

  娟子媽可能在忙沒聽到,她一邊在等媽媽回答一邊收拾著地上的黃瓜青菜,用一個筐子提著,另外還拿了個白瓷盆。出門時媽媽不知道,她想也沒必要再跟媽媽說了。

  門口的水塘四周都長著樹枝,雜亂無序,只在東西兩邊分別整理出約三米長豁口,缺口兩邊各用幾塊石板拼在一起,形成一個平台,洗衣洗菜時好放上面。中間是用石頭從水底砌起來的幾步台階,不管水漲水落都不會影響洗衣洗菜。

  娟子穿著淡藍色印花上衣,黑色褲子,腳著一雙褐色泡沫涼鞋。這身裝束是哥哥的無私,爸媽的省吃儉用換來的。這身著裝為娟子增添了幾分美麗,這不是平常人家自產自織的土布做的,這可是在商店買的洋布料做的,這是多少孩子在除夕睜著眼睛、忍著疲倦都無法滿足的願望。

  娟子慢悠悠地向塘邊走去,腳下低洼處還有積水,一塊一塊的水窩踩上會濺起泥水弄髒褲腿,她小心翼翼地走著避免踩上。洗菜的地方離她家大概就一百米遠,做飯的時間還早,不用急。

  趙樹根的媳婦張三嫂是有名的炮筒子,她說話的聲音一里地就能聽到,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握著棒槌揮舞著手臂,奮力砸向石板上的衣服,發出濕漉漉的撲撲的聲音,迴響在池塘的水面上。

  娟子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

  性格潑辣、敢作敢當、直來直去的張三嫂洗衣服時二三米遠距離像下雨似的,仿佛對衣服有刻骨的仇恨,為此還發生過不愉快的爭吵。她每次洗衣服時都沒忘告誡自己試圖改變爹娘造就的習慣(她是這麼說的),但一不留心又恢復原樣,弄得她沒少給別人道歉。

  在張三嫂清理洗好了的衣服時娟子走到了塘邊。

  「娟子,洗菜呀?等會兒三嫂給你洗,別把白干白淨的小手弄傷了。」

  「哪能啊三嫂,我又不是沒幹過這些活。」

  「嫂子是心疼你,不要學幹這些粗活,好好讀書,往後做個有本事的人,看我們多沒出息。」

  「三嫂,我又不是富家小姐,哪能不干農活呢,謝謝三嫂好意。」

  武子這時來到了大柳樹邊,一群孩子橫七豎八地在石頭上玩,一個同姓的大爺在和他說著什麼,好像是在問他父親身體。是的,天氣變化會引發疼痛加劇,時間久了,也就沒當回事。剛在家時父親說晚上想吃麵條,媽媽就讓他去菜園弄些青菜撖麵條吃。正好他也想出去走走。

  當他轉過塘角走上塘埂時,張三嫂已經擰乾了衣服放在竹籃里,娟子站著聽張三嫂說小孩上學的事。武子沒有打斷她們說話,只是笑笑,算是打過招呼,便繼續往前走,走了十幾步又猶豫地停下來,說:「娟子,你二哥回來沒?」

  「沒有,可能還得幾天回來,姥姥生病了。」

  「啊,好,沒事。」

  武子又轉過身去。

  「武哥,你去哪兒呀?」娟子接著問了一句。

  「我去地里弄點青菜,媽說晚上擀麵條吃。」


  「噢,二哥回了去家裡玩哈。」

  「嗯,好。」武子說著慢悠悠地走向村口。

  村子不大,老老少少加起來也就百十來人,誰家有點事基本都知道。

  突然張三嫂發出驚恐的呼叫:「娟子!娟子掉水裡了!」

  她丟掉衣服撲向水邊,並麻利地傾斜著身子趴在台階上,拿著棒槌伸向水中掙扎的娟子。塘沿邊上的人一下子緊張起來,驚慌地向塘豁口跑去。

  娟子是怎麼落水的不得而知,在張三嫂伸出棒槌的時候她還清醒地想抓住棒槌。可是恐懼與慌亂強烈地刺激著大腦,這時往往越努力結果越相反。

  那是個沒完全脫離「笑不露齒、行不露履」的年代,鄉下女子幾乎沒有會水(游泳)的。

  水塘的深度不一,最深處有兩米,四周也就一米的樣子,下了幾小時雨最多增加有十幾公分。武子對水塘的深度了如指掌,他在和小夥伴們玩水時自吹有「浪裏白條」的本事。當初和小夥伴一起在水裡玩耍時,父母還爭吵過,後來母親默許了父子倆的意見,才使得他有一身好水性。

  張三嫂恐慌的叫聲,相距十幾米遠的武子聽得真切,他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向娟子落水的地方,同時完成了脫去上衣的動作。

  在離岸三米遠的水中,武子看到娟子時隱時現的頭髮,和掙扎著胡亂地抓向水面的雙手。他沒有飛身入水,而是從張三嫂的身邊貼著水面扎入水中。水有些渾濁,看不清,眼內有點刺痛,當眼前出現一團黑霧時,他確定是娟子。

  此刻武子非常清醒,首先得讓娟子的頭能露出水面,不再喝水了,他迅速身體下蹲雙手抱住娟子臀部把她托出水面。亂中是容易出錯的……由於自己也需要換氣,起來得太快,娟子露出水面又太多,重心不穩,在他剛換口氣還沒來得及考慮下步該怎麼辦時,娟子又跌入水中。其實原因很簡單,一是負重,二是水的浮動,三是塘底打滑(這裡不是底部的平面),使武子在本來就不得心應手的水中根本控制不住身體的晃動。

  他深吸一口氣,稍作調整,便飛快地伸手抓向又在下沉的娟子。情急之中沒抓住手臂,只抓住了袖管,然後仰面蹬腿用力一拉,很輕,一看娟子的上衣胸扣被拉開了,露出白皙的胸乳。他不敢多想,立馬潛入水中,靠近娟子。這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只用一隻手臂從娟子的腋下托著,另一隻手控制著身體的平衡,成功了,終於站起來了。高興只有短短的幾秒,他立即感到了危險,手臂被娟子死死地抱住,控制平衡的手只有一隻能小範圍地活動,這意味著什麼他心知肚明,他立刻不敢亂動了。

  這個位置的水深大概有一米五,武子勉強能露出嘴巴。

  娟子軟軟地耷拉著頭,靠在武子的頭上,時而哇哇地吐著水,吐出的水順著武子的耳根流下。

  短短几分鐘已經耗盡了武子的力氣,現在肩上有著六七十斤負重,兩隻手臂被緊箍著,臉部被貼在胸上,呼吸還得扭轉下頭。這樣的處境意味著什麼他心裡很清楚,他感到了死的恐懼,想到了媽媽、父親和姐姐……他不敢也不能嘗試向塘邊挪動,萬一再沒入水中,如無外援必死無疑。

  娟子處在極度惶恐中,緊閉著雙眼,大腦一片空白,她肯定不知道死死抱著的是什麼東西,她更不知道抱著的人現在和她一樣危險。只是在求生的本能驅動下潛意識的行為,哪怕抱的是只老虎她也不會鬆開手的。

  武子這會兒才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塘邊雜亂的聲音。

  在生命的長河裡幾分鐘微不足道,但經受著生死考驗的幾分鐘定會終生難忘。

  當幾個男人拿著竹竿、木棍出現在周圍,武子才哆哆嗦嗦地看到生的希望。可娟子依舊毫無反應地死死抱著他。幾個人只好就這樣攙扶著慢慢向塘邊移動,站在豁口的人都自覺地讓開了,張三嫂拉著娟子媽媽的手,武子的母親被趙隊長媳婦扶著手臂,她們站在台階的中間,百感交集地等待著兒女們上岸。

  娟子終於在媽媽的呼喚聲中醒來,鬆開雙手撲倒在媽媽的懷裡,但很快又昏迷過去,張三嫂拉了拉娟子的上衣,抱起就跑,幾個女人跟著去了。

  武子幾乎是光著屁股上岸的,褲衩掛在胯骨上露出大半個屁股,他渾然不覺地癱坐在台階上,臉色凝白如雪,一雙腳還在水裡。看著他手臂和胸膛上的抓痕,媽媽流著淚和衣抱著他裸露的脊樑。

  池塘的水面恢復了原有的平靜,細浪紋路清晰,徐徐漫捲,落日的餘暉把塘面塗抹成兩種情調,一部分深藍暗綠,一部分波光粼粼。鳥兒在歡快地叫著,在塘邊雜亂的樹枝上竄來竄去;成群的蜻蜓在落日的霞光里各自展示著斑斕的色彩,上演出蜻蜓點水、直上雲霄的絕技……

  幾隻鴨子忙碌在塘邊的草叢覓食,時而嘎……嘎地叫喚著,偶爾昂起長脖看著漂浮在水面上的白瓷盆,白瓷盆輕輕地搖晃著,像是在訴說主人剛剛的不幸。

  補溝填壑的勞動力陸續回來了,他們沒有驚愕剛才發生的事。只是問聲娟子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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