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3 00:08:27 作者: 柳絮飛
  秋生故意給妹妹和趙恨水留出空間,開學不一路走,扯了一個善意的謊。中秋節也一樣如法炮製,把約好見面時間給了他們倆。在一個清輝明月的夜晚,在一座假山的狹窄處,趙恨水藉助地理的掩護透出了人文的關懷,勇敢抓住了娟子的手,這時隔經年的牽手,確定了他們情愛的關係,徹底動搖了根深蒂固的兄妹之間的愛。不過還是把幸福打折了幾個點。

  十二月上旬,初雪如期而至。有別於往年的是來得較為猛烈,沉重的陰霾任如刀的北風撕割,巋然不動,雙方攻守得相當膠著,兩天後妥協地迎來漫天飄雪。也許是挾初生之勢,一發而不可收,兩天兩夜都沒真正停過,大有徹底埋沒山河大地之氣概。

  這期間,趙恨水給隊長寫過兩次信,沒回信。打過一次電話,也沒人接。他希望隊長能妥善處理好感情問題,儘快恢復到剛認識時的狀態。

  趙恨水在想,這麼大的雪天,工地一定都停了,路上的積雪也會阻塞車輛通行,隊長應該在辦公室;吃了午飯再打試試。

  中午下課後,趙恨水急匆匆跑去食堂,草草吃點就出了校門。路邊的電話亭孤零零地經受著風吹雪凍,亭頂上堆起厚厚的積雪,邊沿處偶爾會有掉落的雪塊,如碰巧趕上,定會鑽進脖頸,讓人體驗什麼才是透心的涼。

  一個圍著頭巾,裹得厚厚實實的大姐,出了電話亭就蹲在旁邊,悲傷地流著淚,抽泣的聲音在訴說著不該發生的災難!

  「大姐,怎麼了,沒事吧?還是回家去,這樣會凍病的。」趙恨水同情地說,並試圖扶她起來。

  「小兄弟,苦啊!父親才剛過五十,好好的,前天突然去世了,這大雪天的,我該咋辦吶!?」大姐不停地抹著眼淚,還有一聲接一聲無奈地哀嘆。

  「還是趕緊回家吧,大姐,在這兒傷心也解決不了問題,先保護好自己再想辦法。」趙恨水把大姐攙扶起來,一再囑咐小心路滑。

  「謝謝你!小兄弟!」大姐緩步離開,幾次回頭是感謝在悲痛時別人給予的關懷。

  趙恨水的情緒由此而變得複雜,人生都會面臨不同程度的痛苦,誰能準確預測下一刻先到的是快樂還是苦難。

  趙恨水把擴散的情緒收攏,撥通了隊長辦公室的電話。

  「喂,你好,請問是哪位?」趙恨水沒聽出隊長的聲音,就客氣地問道。

  奇怪的是電話接通了,半天沒人說話,只聽到亂鬨鬨的聲音……「你是誰呀?你找誰?」

  這聲音大得離譜,震得耳膜嗡嗡響,趙恨水隱隱聽出是王司機的吼叫,但不確定。

  「我是小趙啊,你是王師傅嗎?」

  「誰?小趙是嗎,啊,我是老王。你電話來得真是時候,孫隊長出事了,昨天夜裡和陳水芳一起在河灘上死了。」王師傅這才壓低嗓門告訴了這一不幸的消息。

  「王師傅!你再說一遍,這是真的嗎?」趙恨水猛然爆發的音量把王師傅嚇一跳!

  「小趙,別激動,冷靜點,是真的,不會開這樣的玩笑。現在有點亂,也準備通知你。可是,這天氣你也回不來呀。好了,我忙去了,你看吧。」王師傅沒等回答就掛了電話。

  趙恨水拿話筒的手如僵硬了一樣,半天還保持著一種姿勢。他的眼睛模糊了,孫隊長和陳水芳怎麼就這樣說沒就沒了呢?

  當他掛好話筒,走出電話亭時,兩個等候的中年男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小伙子,沒事吧?」他們沒有在冰天雪地里忍受冷凍,多了等候的時間而抱怨,而是在擔心異常電話給當事人帶來了怎樣的打擊。

  趙恨水想到那位大姐,世事真的無常,剛剛安慰她的話,這麼快就有人對自己說。

  下午在課堂內外,趙恨水恍恍惚惚,呆板的表情讓老師和同學不明就裡,一個下午沒主動說一句話,回答問話也簡單到極致,多是「嗯,噢,沒有,沒事」來搪塞,這與平常判若兩人,同學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從他潮濕的眼眶中預感到一定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只是他不願說出也就不好多問。

  趙恨水下課就走了,坐在公交車上,窗外是一片蒼白的景象。車輛行走在黑色的路上,分明得如同兩個不同的世界。他自己也沒弄明白,為什麼這麼迫切地想見到娟子。

  傳達室的老師傅奇怪地看著趙恨水,這麼大的雪天,又不是周末,不是特殊的事情,怎麼會來找他妹妹?

  「小趙同學,怎麼這時候來找你妹妹,有急事吧?」

  「是的,老師傅,我能進去嗎?」

  「趕緊去吧,看把你凍的,早就下課了,這會應該在食堂。」

  「好的,謝謝老師傅。」趙恨水直接去了食堂。

  吃飯的人不多,沒有看到娟子。他本想坐下來等會兒,是冷的緣故,走動比坐著要暖和些,就走向娟子宿舍的方向。

  娟子和一群女孩子走在一起,逆向而來的趙恨水沒引起她的注意。


  「娟子,娟子。」趙恨水在臨近時連叫兩聲,這才吸引來娟子的目光。

  娟子做夢也不會想到武哥會在這種情況下出現,以致她快步脫離同學的行列走到趙恨水跟前,抓住他的手臂,驚慌地詢問:「武哥,什麼事?這麼著急!」

  一群同學疑惑地看著她們,然後擺擺手走了。

  「沒什麼,娟子,我心裡很亂,就是想見見你。」趙恨水沒有顯得太難受,他不想讓娟子擔心。

  「武哥,沒什麼大事,就先吃飯吧,在食堂吃,晚上應該有粥,天冷喝點熱粥暖和。」

  表面保持平靜的娟子知道武哥一定有事,她在想不管是什麼事,吃飽了再說。

  趙恨水是第一次在娟子學校的食堂吃飯。餐桌不多,好在大部分同學端著飯菜回了宿舍。娟子讓趙恨水在一個空位等著,很快就端來一份。

  「武哥,你先吃吧,我去借一副碗筷。」娟子像個姐姐在照顧弟弟。

  「不急,我等你。」他默默地望著娟子來回穿梭。

  同一個城市,食堂的飯菜大同小異;一碗白粥,另一個碗裡裝著豆腐白菜,還有鹹菜,兩個饃兩個雞蛋。趙恨水知道兩個雞蛋是娟子特意為他加的,正常情況能吃完,今天卻沒一點胃口。

  娟子坐在對面,她的菜碗裡只有一個饃,沒有雞蛋。

  「吃呀,很快冷了。」娟子坐下後看到武哥真的在等她,就催他快點吃。

  「娟子,雞蛋你吃嗎,兩個饃就吃不完。」

  「我有那麼能吃嗎?吃多少算多少,先把雞蛋吃掉。」

  趙恨水自見到娟子的那刻起,心情就好了很多。這會兒他後悔不該魯莽地跑來找娟子。


  飯後,趙恨水打消了來時想說的話,對娟子說:「我回了,天冷,照顧好自己。」

  「武哥,今天怎麼啦?就這樣回去了。」

  「娟子,我也覺得奇怪,見到你後就什麼事也沒有了。」趙恨水怕說出來娟子害怕,認為還是不說為好。

  看到武哥輕鬆的樣子,娟子不再憂慮了,她想就算有事也是無關緊要的,刨根問底不是她的習慣,所以就沒有再追問。說不定純粹就是想見她,只是沒有找到較好的理由罷了。

  「好了,武哥,早點回吧,越晚越冷。」

  「嗯,我送你回宿舍,過兩天通車了,我可能要回去一趟,單位的事。家裡需要帶話,或者捎帶點什麼的,提前告訴我。」

  「明白了,回家後,去看看我爸媽就行了,其他的沒什麼。」娟子哪知道她所說的明白是一點也不明白。

  「會的,娟子,回宿舍吧,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點,回前打電話說聲。」

  大冷的天,娟子的心是溫暖的;因為大冷的天,有人不懼寒冷來看她。

  娟子一進宿舍的門,就迎來一連串的質問,她沒有隱瞞的意思,回答得落落大方。

  「小娟,是哪方面的哥呀?叫得好親啊!」

  「叫有十多年了,能不親吧,至於是哪方面的哥,可以隨意想像,沒關係。」娟子微笑著,得意地回答。

  「小小年紀,原來是個鬼精靈。」一個年齡大的同學頗有嫉妒之意。

  「小娟好眼光,是個靠譜的男生。就是有點不夠意思,害得我們瞎操心。」


  「有機會讓他請大家吃飯,算我賠禮行嗎?他可是帶薪上學,比我們富裕。」娟子有點炫耀,不知是有意還是隨意。

  這下讓室友有了盼頭,高興地圍著娟子,叫嚷何時兌現諾言。

  娟子是故意的,目的很明確,藉此機會無償地找到了代言人。她相信,過不了多久,名花有主的消息就會不脛而走。

  趙恨水離開娟子後,心情又慢慢地沉重起來,越是控制,想得越多。在那幾個點圍成的圈子裡,任憑怎麼用力衝撞,就是出不去……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生死相許?動物之間的基因組序可能有相似之處,人雖有超過其他動物的智力可仍受同為血肉基因的牽連,在某些現象中產生共鳴並不是把人與普遍的動物歸類。

  河灘——村部——隊部,孫勇——陳水芳,漫天飛雪,恐懼的人流,形形色色的表情,像魔鬼的幽靈在腦海里不停地跳躍。

  回到寢室,趙恨水腳都沒洗鑽進被窩,亂糟糟的思緒把頭腦繞得生痛。是時候考慮回去的事了,幾年的相處留下了太多的回憶;不管是對是錯,他們以死來拒聽世人的評說,用年富力強的生命作代價,活著的人不應該再說三道四了。送他最後一程是現在唯一能做的,希望逝者的逃逸,能換來生者的清醒。

  學校同意了趙恨水的請求,具體時間以通車信息為準。

  系主任在請假條上簽字時同情地說:「回去看看吧,人是要有感情的,恨水啊!記住,殺死人的不一定是刀。」

  趙恨水的注意力在請假條上,走出好遠才明白主任的話意。他是在告誡學生,生活是多麼地不容易,有形的和無形的同等重要。

  星期四下午趙恨水告訴了娟子,說明天下午回去。娟子沒有別的事,一再囑咐天冷多穿衣服,少帶東西,路上注意安全。

  客車奔跑在白雪皚皚的原野上,枯瘦的樹枝在呻吟中痛苦地搖擺,飢餓的麻雀龜縮在枝頭,老鴰抖動著黑色的翅膀在枝頭上盤旋,把黑色的憤懣發泄在白色的美麗上。晃眼的白雪覆蓋著有生機的生靈,它們在上天的恩賜下享受不被騷擾的棲息,卻苦了這些平時傲慢的空中獵手,可憐巴巴等待著沒有希望的食物。如此荒涼的景象,徒增了心中的傷感。

  到了縣城已經五點多,這個點趕不上末班車,趙恨水決定去張叔家。

  家屬院裡除了一個個雪堆,空蕩蕩的,死一般的靜。走進張叔家的小院,也沒聽到室內的聲音。趙恨水輕輕地敲著門,開門的是小嬸子。她張開的口好半天才發出聲音,她沒想到是武子。

  「武子,怎麼是你呀?什麼時候回的。」

  「小嬸,剛到,回去沒車了,就直接到你這兒。」


  「快進屋,凍壞了吧?傻孩子,來我這兒不應該嗎?」說著就把武子拉進屋。

  「小嬸,妹妹呢?還沒放學?啊,忘了,還有夜自習。」趙恨水坐在火盆邊問。

  「是啊,你叔不知在不在家吃,餓嗎,武子,我們吃點什麼?」

  「坐會小嬸,不餓,等等叔。」

  張局長一臉煩悶地回到家,看到武子也沒高興起來。

  「武子,是為孫勇的事嗎?」

  「是的,叔,他人挺好的,回來送送他,別的也做不了什麼。」

  「明天下去看看吧,局裡有專人負責,不要說什麼。」

  「叔,我知道該怎麼做,明天一早就下去。」

  「你們倆先說好,晚上怎麼吃呀?」

  張局長這幾天吃飯都是湊合,夫人一提醒,肚子咕咕地叫,他看了一眼武子,對夫人說:「叫餐館送個牛肉火鍋吧,多配點青菜、豆皮,我們三個就夠了,這幾天我也沒吃好。」

  沒心情喝酒,但吃得很舒適,三個人把飯菜包括湯水都吃得精光。飯後渾身熱乎乎的,打著飽嗝,心滿意足地喝著茶水。

  因為是在家裡,就沒有多提與孫勇相關的話題,畢竟是不吉利的事。

  趙恨水回到隊部正是吃早飯的時候,一個個表情凝重。胡胖子艱難地張張嘴,算是打個招呼,勉強擠出的一點笑比哭還難看。同事們多以道路情況為話題,為這麼快能回來而驚訝。王師傅走到跟前,小聲地說了一句別人沒聽清的話:「小趙,孫隊長沒白疼你!」

  簡單吃了兩口,趙恨水就來到技術組辦公室,劉組長招呼他坐在自己旁邊。接連兩聲嘆息後,講了一遍死亡的經過。說孫隊長和陳水芳走得很安詳,看不出一點痛苦。另外,善後處置小組由三人負責:一個副局長,一個局辦公室副主任,再就是我們隊的李副隊長。


  屍檢結果還沒出來,任何人不能接近屍體,暫時也不能下葬。

  「小趙,太突然了,沒想到是這個結果。」最後,劉組長惋惜地搖搖頭。

  「組長,有煙嗎?」趙恨水生平第一次產生了想吸菸的衝動,可能是想到孫隊長抽菸的模樣。

  劉組長是很少吸菸的,這時卻下意識地摸起了口袋,也是因為相同的原因,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學著別人的樣子嘗試著借用菸草為依託。兩個不抽菸的男人,在這種冷峭而又窒息特殊的場合像模像樣地抽起煙來。

  下午兩點半左右,縣公安局來人了。處置小組召集死者雙方家屬,擠在隊長辦公室,聽取法醫宣布屍檢結果。

  「經現場勘察,取證,沒發現第三者的痕跡。死者:孫勇,陳水芳,均未受到外力脅迫。胃液殘留物提取化驗的結果是:自然攝取約十倍用量的安眠藥,導致昏迷,造成呼吸肌麻痹,無法維持正常呼吸,形成大腦缺血缺氧,最終死亡。屬自殺行為,沒有連帶嫌疑。」

  這份有權威性的屍檢報告蓋著象徵國家尊嚴的大紅印章,是雙方家屬不敢質疑的。爭論的焦點放在死者的本身,互指造成惡果是對方的責任,其目的是喪葬費用必須由對方承擔。經過一天一夜的唇槍舌劍,幾經被公安人員阻止的拳腳相加,仍無結果,哭吵聲持續地一浪高過一浪。孫勇十三歲的女兒,在爺奶的攙扶下哭得死去活來,那拼死撲向爸爸遺體的一刻,讓人肝腸寸斷!不忍回顧。

  趙恨水眼前的一切,使他想起了一句無奈的話:世事無常。他看到了死就像睡著了一樣,靜靜地躺著,不聞不問;再看看活著的,一個個才有多難!

  在不可開交、無休無止的急劇爭吵無果後,最終水利局研究決定,負責全部喪葬費用,事情總算暫時得到平息。

  星期一早晨,凜冽的寒風呼嘯在殘雪覆蓋的山頭,如果不是為了心中的一點懷念,沒人願意在零下幾度的荒郊野外多待一分鐘。哀樂的聲音在這樣的景況下,顯得更加淒婉悲涼,似是在訴說人世間這種帶著非議的不幸。特殊情況,再加上惡劣的環境,入土儀式非常簡單,簡化了很多程序,前後十幾分鐘就結束了。

  趙恨水手腳凍得冰涼,送行的人爭相下山。他在找李副隊長,想在走前和李副隊長打聲招呼。他們不很熟,原先只見過一次面,出於禮貌他得這樣做。

  李副隊長是在趙恨水上學後分配到水北隊的,年齡三十二三歲的樣子,個頭不高,給人的印象十分精明。說話時很冷靜,一直注視著對方的表情,認真也自然,不會給人壓迫感。

  趙恨水是在山腳下趕上李副隊長的,他緊緊地抱著前胸,好像很難受一樣。

  「李隊長,這幾天辛苦啦!怎麼了?不舒服。」趙恨水走到與李隊副隊長並行時說。

  「是小趙啊,沒什麼,就是太冷了。」


  「確實冷,手腳都麻木了,走走感覺還好點。我今天下午就回校了,李隊長有什麼要交待的嗎?」

  「你現在的工作是學習,跟隊裡沒多大關係,至少暫時是,對吧,小趙?我了解你,同事之間,不必客氣。」

  「李隊長謙虛了,我的工作關係在水北隊,你就是我名副其實的領導,請領導多指教是應該的,不是客氣。」

  他們一路交談著與別人不相干的話題,反倒覺得沒那麼冷了。

  趙恨水是在晚上快八點時趕回學校的,城市的燈火被寒氣束縛得沒有晴朗時明亮,車輛和行人也少了許多,冷冷清清的。今天有點晚,他準備明天再聯繫娟子,約個時間,把此行的見聞和感受和娟子談談。

  第二天趙恨水和娟子約好周六晚上一起吃飯,娟子說如沒有特別的事就老地方見。

  周六是近半月來難得的好天氣,不是泥濘的路面在陽光的照耀下已完全乾燥,腳下不再拖泥帶水了,感覺就是輕快,乾爽的冷與陰濕的冷區別就在於此,心情也會暢快許多。

  娟子到了大約十分鐘趙恨水才到,她沒有怪趙恨水,反倒說:「武哥,這麼快呀,我以為還得等十分鐘呢。」

  「還好,路幹了,很順的。」

  「回去那兩天冷吧,看你耳邊有點紅腫,肯定是在家裡凍的。」

  「應該是,這是小事,主要心裡難受。知道那天晚上我去找你的原因嗎?當時沒說,是擔心你晚上害怕。」

  「看到你就能想到有事,你既然不對我說,我認為與我關係也不大,所以就沒追問。

  至於說害怕,別忘了,我是學醫的。是不是現在想對我說了,聽聽也無妨,說吧。」

  趙恨水很怕再次進入一種傷感狀態,儘量控制著語調,儘量避免傷情的語言。

  「娟子,還記得跟你提過的孫勇嗎?原先的隊長。」


  「記得,你說過他一直都挺關照你的。」

  「他自殺了,挺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同事也都很痛心。」

  「什麼原因?非要以死的方式來解決。」

  「感情問題,他和洪河村婦聯主任一起喝安眠藥死的,陳主任我也熟悉,人很好,各方面都很優秀。他們死在一起,很坦然,聽同事說,死後的表情沒有痛苦。」

  娟子為之一顫,陷於沉思。敢死是要有超強意志的,更何況是兩人同時求死。除非是被活著希望的最後一根遊絲拋棄,周圍已被腐朽的地獄濁氣包裹,進不來一絲新鮮的空氣,絕望成為生活的全部,只能用極端的死離開現世去另外一個世界尋找救助。這種用不同生求同死來踐行過去的承諾和誓言,或許是彼此之間不忍離棄的精神依託。但這種相互間太過殘忍的慰藉,能換來什麼?多是親人的悲痛欲絕,還有知情者的幾滴淚水,或者有智者的深思,或者是冷漠者的鄙夷。不管如何,時間一久,都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看到娟子半天不說話,趙恨水立馬轉換了話題。

  「娟子,秋生這段在忙什麼?」

  「我也不知道,前幾天聯繫了一次,說下雪了,讓我少出門,不安全,別的沒說什麼。」

  「我有好久沒見到他了,看哪天有空一起吃頓飯。」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不信,你可以試試。我也很久沒見二哥了。」

  「至於嗎,都什麼關係,搞得像做錯了什麼似的。娟子,說實話,有時我還是把你當作妹妹,不過,現在的區別是一旦有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也想第一個對你說。

  上次就是例子,當時的心情真想在你面前痛哭一回。」

  娟子瞪大眼睛,故作驚訝。「看來我的努力白費了,到現在還把我當妹妹?不過也是,妹妹在前,女朋友在後,要講個先來後到,完美的要求是不近人情的。再說,別人一種身份,我有兩種,知足了。」

  趙恨水故意岔開話題,讓娟子從悲情的邊緣一飛而過,迅速進入二人世界,未來的生活依舊充滿期待。

  娟子沒有過多去評論孫勇的為情而死,就像對待書本中的故事一樣;不是她生活中的經歷,怎麼可能會留下深刻的記憶。而趙恨水就不同,這種經歷生來首回——不僅見證了整個事件自始至終的過程,而且還是十分要好的領導和兄長。是書本中的故事影響永遠達不到的效果。他現在能夠理解,父親講述失去戰友時的哭聲和眼淚了。不論悲壯地離去,還是悲情地離去,終歸是在自己眼前消失的,拿傳說是比擬不了的。

  一手資源突破防盜章節,收藏czbook.cc。請分享更多的讀者,讓站長能添加更多書籍!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