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2008年，這是個不祥之年，南方雪災、中西部地震，還有全球金融危機。首先，美國金融危機致使美國賓士特賣掉了大量的旗下遊艇公司，賓士特旗下的紐西蘭公司也賣給了原先的競爭對手——澳大利亞最大的鋁合金遊艇製造商。隨後撤銷了賓士特的紐西蘭機構，賓士特紐西蘭的主體也不存在了，所以原先賓士特紐西蘭總部與維通公司的永久性委託加工的協議也成一張廢紙，由於以往賓士通遊艇公司的出口訂單全都依賴於賓士特紐西蘭總部，這一後果無疑對遊艇出口帶來了很大的影響。遊艇出口量急劇下降為零。然而這時新工廠已啟用一年，產能已達到了預期的要求。這樣造成了工廠的產能嚴重過剩。

  為此，劉函組織了由銷售、技術、生產部門參加的專門會議，會議中劉函報告了目前的國際形勢及外銷的不利情況，提出了賓士通遊艇公司需要及時地調整銷售策略，並制定了相應的內外銷售對策，首先調整的是外貿方面的對策：

  第一，賓士通遊艇必須走獨立自主的出口外銷道路，不能依賴於美國賓士特的訂單，必須繞過美國賓士特，與賓士特原先的客戶或其他的國外客戶建立直接的貿易關係。因為這些客戶原先也知道美國賓士特供應的遊艇就是由中國賓士通遊艇公司製造的，而且經常主動與賓士通公司聯繫要求直接供貨，賓士通遊艇公司出於遵守商業規則而沒有與這些客戶發生直接的商業關係，現在美國賓士特不履行協議，把賓士通甩了，所以他們可以名正言順與這些客戶打交道了。

  第二，應把遊艇以出口為主轉到以內銷為主的方針，這項工作原先就既定要做的，只是由於出口業務太好了而耽擱了。

  首先要求技術部門開發多品種鋁合金船舶產品，除釣魚艇和小型休閒遊艇外，另外還要開發鋁合金衝鋒舟、鋁合金工作艇等產品，再就是擴大用戶，從個人用戶擴展到單位用戶，面向企事業單位、軍警、交通、海事等單位發展用戶。

  在後來的這一年裡，賓士通遊艇公司在外貿上建立了自己的客戶群，客戶發展到日本、法國、德國、澳大利亞、北歐、東南亞等二十多個國家。隨著國外新客戶的不斷開發，出口銷量又逐步恢復到以前的狀態。

  國內市場也得以大力度開發，從公安的巡邏艇、海事和漁政的執法艇、交通部門的工作艇，還有軍隊的衝鋒舟等。

  在這一年裡，公司的營業額和利潤不但沒有因為原來外銷渠道的失去而受很大的影響，反而促進了國內遊艇市場的發展，這也體現出了老子「反者道之動」的深刻意義。

  2008年的5月，四川汶川發生里氏八級特大地震。隨之而來，我國掀起了史無前例的、範圍廣大、數額巨大的捐贈活動。這一捐贈活動波及到國內各行各業及個人，民眾紛紛捐錢捐物，賓士通遊艇公司也不例外，公司辦公室組織公司員工及工廠工人登記捐款。這時工廠已有近一百五十多人，劉函想，這應該會有一大筆捐款了，然而，捐款數額大大出乎劉函的意料。公司管理層一般都捐得較多，有300的、有500的，劉函帶頭捐得最多，捐了1000元。然而工廠的工人，沒幾個捐了100元，其他的捐10、20的都有，最少的捐了5元，有的甚至不捐。

  劉函心裡想，遊艇廠工人的收入也不算低了，為什麼對於這種社會慈善事業不願多拿點錢出來？他想了一計，想給不願做善舉的人一個心裡刺痛，這些人不是很看重錢嗎？那就拿錢來刺痛他們，讓他們心裡不得安寧。

  過了一段時間，捐贈活動風頭已過，劉函組織公司高管開了個會，準備對這次捐贈活動搞個獎勵措施，以資鼓勵。獎勵辦法如下：對於捐贈現金的員工，每人按其捐贈金額的五倍予以獎勵，但公司管理人員除外，不然員工會認為你們捐得多是事先設計好的，想拿五倍的獎金。

  這個方案公布後，劉函到工廠去轉了一下，幾位捐得最少的工人紛紛到廠長辦公室和劉函說，他們捐得少是當時口袋裡沒錢或有其他理由，劉總說：「我們捐款也不是一兩天結束的，難道天天沒帶錢嗎？沒關係的，捐款是自願的，下次方便的時候多捐點就是了。」

  劉函非常看不起這些人，還有臉跑過來說，分明是獎金的事極大地刺痛了他們，以一賺五的好生意就這麼和自己擦肩而過了，劉函這一招使這些看重錢並想以錢生錢的人在下次捐款時更糾結、更痛苦，下次捐款時捐不捐了呢？捐多少呢？捐多了不獎勵了怎麼辦呢，那不虧大了嗎？

  有一次到趙老師博物館喝茶，劉函得意地把這事說給趙老師聽，趙老師聽了後起先一言不發，而後非常嚴肅地批評了劉函說：「小劉啊！這我要批評你了，這事你不能這麼做啊！你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替上帝行事啊！上帝的事應由上帝自己去做，你這是壞了上帝的規矩啊！人不能替天行道啊！

  你說這些捐款少的人，也許是他們確有難處，也許是他們的生活經歷形成了把錢看得太重的習慣，也許是他們所受的教育培養了他們麻木不仁的本性。人性有不完美的地方，但是這些都不是惡，都是可以容忍的，你把它當成惡了。並且你的性格是嫉惡如仇，容不得別人有半點道德上的缺陷，你是站在上帝的角度俯看人類，你站錯位置了，你是占了上帝的位置了。」

  劉函聽了趙老師的這番話，頗受啟發，感覺他說得是有些道理的，但他對於人性的善惡問題還是想和趙老師深入地探討一下。

  劉函：「趙老師，有些人對於善的行為無動於衷，你說這不是惡，但肯定算不上是善良，難道善與惡中間還有第三狀態？我們對人性、道德的討論一直是善與惡的討論，即所謂非善即惡或非惡即善，從來沒人討論過這人性的第三狀態，這第三狀態到底是什麼性呢？」

  趙老師：「我們確實從來沒討論過善惡之間的行為，那我們今天來討論一下這個除善惡之外的第三性。我把它稱之為『庸』，這個『庸』是介於善惡之間的第三種狀態的行為。即：善、庸、惡。

  首先，我要說一下『庸』是個什麼樣的狀態。其次，我要說『庸』會朝什麼方向發展。第三，我還要說『庸』向善與惡變化的條件。

  從『庸』這一狀態的表面上看，『庸』是一種麻木的狀態，一種滯呆的狀態。但『庸』是知善惡的，它是處於一種『善事不想為、惡事不敢作』的狀態。人之初，善與惡是作為潛意識同時存在於人的本性之中的，自然激發的一定是人惡的本性，因為原始未受啟蒙狀態下，人所暴露的都是趨利的行為。而在『庸』的狀態下，人的潛意識本性已經喚醒，已經過善的啟蒙，已有利他的善的意識，這時他處於一種善與惡共生的理智的狀態。

  但是處於『庸』狀態下的人，他們是堅定不移地不行善、不作惡。他們具有惡的本性、善的啟蒙。『庸』的形成，有其道德上的因素，也有其利害關係上的因素。從道德上講，處於『庸』狀態下的人認為，一切善惡之舉與我無關。從利害關係上講，行善作惡都可能會影響到他的利益。

  與『庸』行為相似的另一種狀態稱之為『愚』，『愚』是一種不知善惡的狀態。在沒有利害衝突時，他們不會主動地去行惡，當要行善時，他們也不會主動地去行善，他們的行為完全取決於原始本性中的利害關係。他們具有潛在的惡的本性，但沒有善的啟蒙。朋霍費爾說過：『愚蠢是一種道德上的缺陷，愚蠢的人不可能真正的善良，因為愚蠢的人是非對錯不分，奉惡魔如父母，視良知如仇寇，愚蠢的本身就是一種不可救藥的惡』。

  『庸』的人一般不會輕易地滑向行善或滑向作惡，因為他們有堅定不移的不行善、不作惡的信念。而『愚』的人是處於善惡不分的，在沒有利益時他們很容易滑向行善或作惡，在有利益時他只會滑向作惡，因為，為了得到利益的行善其實質不是行善，而是為了得利。所以『愚』的狀態和『庸』的狀態在形式上雖有些相似，但在本質上不同。『愚』有時還會行些善，但『庸』堅定不移地不行善。

  所以要促使『庸』的人行善，必須加強善的理念教育，例如讓他們有信仰。

  而勸『愚』的人向善，只要告訴他們什麼是善，什麼是惡，為什麼要行善，為什麼不能作惡。『愚』人不加開導最容易滑向惡的一邊。」

  劉函：「趙老師你怎麼別出心裁地整出個『庸』的概念，但是我聽起來你分析這個『庸』還是很有理，很到位的。」

  趙老師表現出很得意的樣子說：「那當然了，這方面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庸』它可以表現在對一切事物上，也可以表現在對某一事物上。如對一個跌倒在地的老人到底扶不扶？對一個落水的人到底救不救？對一個正在受不法侵害的人到底出不出手？對一個落難的人到底幫不幫等等。」

  趙老師：「今晚就在這陪我喝酒吧，今天也落個清靜，就我們倆。」

  劉函：「好吧，反正我也沒別的事，我們邊喝邊聊吧。」

  趙老師：「我們兩個人開瓶十五年的茅台酒吧，菜搞得簡單點，搞盤油炸花生米、切個香腸、炒個雞蛋就行了。」

  劉函：「我們兩個人喝這麼好的酒幹嘛？

  趙老師：「這你的觀念這不對了，好酒就是要兩三個好友慢慢品的，如果是一桌子的人吃大餐，千萬不要把最好的酒拿出來喝，亂鬨鬨地喝啥都不知道，我最反對拿著大杯把好酒往肚裡倒，糟蹋、浪費！我是越來越不想和這種沒品位的人喝酒，沒趣。」

  劉函：「是的，茶要品、酒也要品的，我們今天是品茗、品酒、品人生。」

  趙老師：「中國人有些事也真不可思議，把有害的東西拿來敬人家，把最好的東西拿來罰人家。比如：煙是有毒的，給你個有毒的東西抽抽叫『敬煙』。酒相對來說還是好東西的，但你說錯話或做錯了事就要『罰酒』，我是太想讓人罰我了，哈哈哈！」

  *

  這年的年底，賓士通遊艇公司又取得了一項英國房車公司的房車產品製造的授權，英國房車公司授權賓士通公司製造的房車有兩款產品，兩款均為運動休閒型拖掛式房車，其中一款還獲得前年全英房車設計大賽的一等獎，造型非常漂亮和前衛。該房車公司授權中國製造有兩個目的。一是，在中國製造，出口返銷英國，以此降低產品成本，增強在國際市場的競爭優勢。二是，希望通過中國製造，來打開這兩款房車產品的中國市場，這是最主要的目的。

  對遊艇公司來說，一方面，遊艇和運動休閒型房車同為高端休閒型消費產品，有相同的客戶群及市場，可以制訂一套統一的銷售策略。另一方面，工廠引入多元化產品，擴大工廠的經營範圍，以提高工廠的生存能力。房車的前一階段產品全部返銷英國，以後可逐漸打開中國的市場。

  劉函針對這個項目召集了李廠長和夏天，由他們分別就技術、生產和市場做個規劃。

  李廠長說：「我從技術上和工藝上分析過這兩款房車產品，它不存在高科技成分，沒有技術壁壘，生產這個產品一點難度都沒有。這兩款房車是玻璃鋼製品，所有模具都從英國運來，我們不需要開模，這很方便。另外，從做這個玻璃鋼房車開始，為我們今後生產玻璃鋼遊艇打下了基礎。」

  關於如何打開中國市場，夏天說：「我現在還沒有房車的概念，讓我回去仔細想想，搜集些資料，做些調研，然後做個開發房車市場的專題報告。」

  劉函說：「不急，反正前期產品全部出口，分析報告要作得充分點，這個報告要成為今後開拓房車市場的綱領性文件。」

  做這個房車項目，也和當初做遊艇的目的是一樣的，最終目標不是為了出口，而是要做國內市場，讓房車跑遍中國大地。

  劉函和夏天說：「上次做遊艇我和你去了趟歐洲看了看，收穫不小，這次做房車我們再出去看看，怎麼樣？」

  夏天說：「好啊，準備去哪裡？」

  劉函說：「我看去趟澳大利亞和紐西蘭吧，我聽威廉說，澳大利亞房車和遊艇都很發達，順便也看看遊艇市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