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至邪無情道

  黎惜和司鏡坐在西岐山一棵花樹下，魔孩兒趴在黎惜腿上沉睡，睡夢中髒兮兮的臉上仍然掛著淚。

  黎惜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著魔孩兒，就像當初拍著淺淺一樣。

  然而山中景象雖美，黎惜卻無心欣賞，心已經隨著褚念的靈息飄了很遠。

  多年前，化神期身穿一襲紅衣的霧雲峰弟子褚念下山除魔，愛上了山下一名遊走四方的散修，為了那名散修竟然公然違逆師父浮靈。

  浮靈最後心灰意冷，狠心趕褚念離峰。

  離開霧雲峰的褚念帶著濃濃愛意和散修結為道侶，與散修和和美美生活了一段日子，甚至懷上了散修的孩子，她本以為美好的日子會一直持續。

  卻不成想散修修的是無情道，跟她結為道侶不過是因為修道遇到瓶頸，急需斬情悟道方才能讓修為升華。

  褚念，就是那個被他選中的、用來斬情悟道的引子！

  得知真相的初戀悔不當初痛徹心扉，極度的痛苦之下竟當場墮了魔，魔修爆發的強大破壞力使她在最後關頭反殺了散修。

  褚念就這樣，沾著心上人的血、帶著一顆仇恨破碎的心，還有腹中被她身上魔氣污染的孩子逃到了西岐山。

  在這裡，她遇上了曾經救過的藤妖，並在藤妖的幫助下生了孩子。

  孩子雖然誕生，但褚念心已死。

  尤其是她乃正道修者，祖師可是道極天尊這樣威名赫赫的英雄。

  如今，她又有何顏面拖著魔修的身體、帶著一個魔孩兒，重回霧雲峰？重新回到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師父浮靈老祖身邊？

  褚念最終自殘於西岐山，死前留了一道靈息不滅，沾染了她滿腔的慚愧與悔恨，只願某一天無量宗有人來尋，將其送回師父身邊，對霧雲峰等待她回家的師父浮靈老祖，道一聲：

  師父，徒兒錯了。

  思及此，黎惜雙手握成了拳，亦想起了自己當初的遭遇。

  *

  離開師父洞府的顧宴書去而復返，因為在走了一段路後，他方才記起，那落在屏風後面的少女裙子他再熟悉不過。

  藕粉色，那是小師妹思黎最喜歡的顏色。

  長雲峰現下沒了人，二師弟玄無祁在閉關，三師弟和四師弟又下了山出師門任務去了，至於其他外門弟子早跑沒了蹤影。

  顯而易見，是小師妹調皮，跑到師父那兒躲著玩了。

  顧宴書覺得好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像小時候那般愛玩躲貓貓的遊戲……

  想到此處，顧宴書又微微怔愣，記起躲貓貓的遊戲小師妹並不愛玩，那是許少星愛玩的遊戲，但他小時候喜歡拉著小五玩兒，小五嫌許少星煩，便老跑往他的洞府躲避。

  莫名又想到小五，顧宴書搖搖頭，忙將自己的思緒拉回。

  當務之急，他該將小師妹給帶回去，免得打擾了師父修行。

  並且為了不驚擾到師父，顧宴書還特意收斂了氣息，沒成想，卻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一幕。

  師父未曾關閉的洞府傳來靡靡之音，他最敬最崇拜的師父竟和他最疼最寵的小師妹……

  「誰？！」

  齊雲不愧是齊雲，哪怕顧宴書收斂了所有氣息還是在第一時間發現了窺探的視線。

  然而待他頃刻間穿好衣服朝洞府門口看去時，那裡卻空無一人。

  思黎懶洋洋道，「沒有人，師父，來嘛……」

  洞府內聲音繼續，門外靠著牆捂住嘴屏住呼吸的顧宴書卻臉色慘白，他顫抖著捏訣離開，一路恍恍惚惚地跑。

  記憶零星在他腦中閃耀。

  他好似又看到了那日，剛出關的師父掐著黎惜的脖子要置黎惜於死地，他苦苦跪地哀求，聽到黎惜質問師父……

  如父的師父，為何碎她金丹？！

  顧宴書記得，當初讓黎惜入鏡之時，廢修為、抽仙骨、拔靈根之事都是師父暗中交代好的，他那時對師父從未曾有過懷疑，因為師父還說了。

  要給小五留下金丹，留了金丹便是給小五留下了修仙的希望，也算是生的希望。

  他以為師父是仁慈的，是顧及小五的，小五將要成為修仙界禍害，師父不但保了她性命還留了她修仙的希望……

  卻不成想陽奉陰違，在將小五拋入鏡中之前，師父竟暗中碎了小五的丹！！！

  什麼樣的仇恨，能讓他對自己一手教養大的孩子不留半分情面！

  顧宴書重重喘息呼吸不穩，豆大的汗滴似雨一樣從額上滑落。

  他又憶起二十年前，黎惜被修仙界眾人罵做女魔頭進行追殺之時，黎惜曾經不顧危險暗中找過他。

  那時，人稱天才一向容光煥發的五師妹精神萎靡得像個失了方向的孩子。

  她無助地跪在自己面前，告訴了自己一個不知道煎熬了多久沒敢對外界任何一個人提起的秘密。

  「大師兄，師父他修的無情道，所以修為才會增長那麼快，現在又被魔嬰蠱惑，所以才將我污衊成滅世之魔……」

  「大師兄，求求你相信我好嗎？」

  看著無路可走狼狽蕭索的五師妹，他又是怎樣作答的呢……

  他冷冷回她，「小五你怎會變得如此！你污衊傷害一個凡界嬰孩兒就罷了，你知道無情道是什麼嗎？無情道是修仙界禁止修行的邪術！」

  「你現在竟還堂而皇之的污衊將你一手教養長大的師父修無情道！」

  「黎惜，你究竟有沒有心吶！」

  記憶至此，顧宴書腳下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他似乎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孤注一擲無路可走，跪求自己相信的五師妹，眼中的希望之火徹底熄滅殆盡，宛如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起身，離去……

  他究竟做了什麼。

  那是小五，她是那樣一個驕傲孤勇不畏懼一切的人。

  是怎樣的逼迫，讓她彎曲了堅毅的膝蓋，跪倒在他面前，不是殺敵、不是求救，僅僅……只是想要他，相信她？

  「小五……小五……」顧宴書恍惚呢喃。

  他不知所措，他心痛難安。

  更重要的，是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身處一個怎樣的泥潭中。

  那是一道用美好親情編織成的巨網，早就準備好了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顧宴書彼時才稍稍回神，意識到現在不是悔過的時候，他該去找二師弟，二師弟還在長雲峰中，他必須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訴幾個師弟，讓他們不至於跟自己一樣迷了雙眼！

  打定了主意顧宴書便立刻往玄無祁居住的仙閣跑，然而半道上，齊雲和思黎已等候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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