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國企科研

  經營權力，以權謀利，是人類社會的特有行為，多是體制的腐敗，制度缺陷。幾千年來人類社會都在尋求權力的公平、公正，但是人性的貪婪永遠不會實現這一願望。也正是這種貪婪，才讓世界具有了分分合合、跌宕起伏、五彩斑斕、愛恨情仇的精彩演繹。否則，地球上的高級動物活得會多麼無聊、寂寞啊！

  詹廣利當了十來年的探礦隊隊長，國家物資他沒少撈，落了個手頭寬裕而已。為了當這個主任，花去了他大半的積蓄，好心疼啊！

  那個說他小農意識的局長已經調走了，這個沈副局長和他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一個管花錢，一個管簽字的。每年礦務局都有十幾項科技成果報告，也能檢索到十幾項實用新型專利或發明專利，但都是花拳繡腿能看不能用的玩意兒。

  詹廣利很會辦事，一改「小農意思」，他想開了，反正都是公家錢，用公家錢為公家打通關係也沒有浪費。到了年底，在沈副局長的鼎力支持下，給集團公司科技處相關領導、部門送錢送物，順便自己扣下一部分，領導也不會落實這種事情。在科技處領導尤其在周副處長的鼎力關照下，每年都從北方集團科管處拿回近千萬科研經費。

  本單位季度評審、項目招標、年終審核項目時，財務、紀檢、審核、審計、驗收各部門都有紅包，他們對科技經費的使用情況監督得也不認真負責，走馬觀花，草草了事，反正也不花本單位的錢，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沒有必要得罪人。

  當時央企科研經費的使用有一個很奇葩的規定，就是當年投入的科研經費計劃額度必須當年核銷，花不完的經費就被收回。國企的經營計劃性又比較強，資金計劃層層審批，層層落實，頭年申報的研究項目和項目資金批覆下來已經半年過去了。項目組為了項目在年底能夠通過驗收，並把經費核銷掉，不得不有求於科管部門。

  科管部門雖然是請專家來驗收項目，但是那些專家有的是搞過項目的，了解其中的道道、有的是科管部門請的嘉賓，他們看著科管部門的眼色行事，一路綠燈通過驗收。經費核銷了，項目沒做完，有的項目甚至根本就沒有啟動，有了通篇胡編亂造的成果報告，花掉的資金在這裡成章核銷掉了。

  大型生產型國有企業多是不適合搞科技研發，搞一點小改小革還可以。不是人才不行，而是體制不行，本是推動科技進步的各個科管部門，為了自己的私利，和其他行政管理部門一樣，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都把國家投入的科研經費當成唐僧肉。央企搞科研前途堪憂呀。

  二〇〇三年，石大慶從機械設備公司經理的位置下來後，先被安排到技術科室，時間不久在他本人的請求下，到了礦務局科技研發中心。他初來乍到，中心領導也沒有給他安排具體工作。

  到研發中心第二年就開始擔任項目負責人。擔任項目負責人後，他認為，自己是項目經理，項目經費就應該由自己支配，科管部門最多就是對投入的經費的用途監督而已。可他哪裡想到，他把項目的計劃任務書，開題報告，資金使用計劃等資料準備齊全，報到了科研辦後，就沒有了下文。眼看上半年就要過去了，他找到詹廣利，問他說：「詹主任，我負責的那個項目資金使用申請啥時能批下來？」

  詹廣利嬉皮笑臉地說：「看你急啥？沈局長這幾天不在家。等他回來簽完字就可以是實施了。你們項目組該做啥做啥，對外合作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石大慶納了悶了，就說：「我的是項目負責人，與什麼單位合作開發我項目組不管誰管？」

  詹廣利還是一副不要臉的樣子說：「我都給你們聯繫好了，你們需要的時候找他們就行了，回頭我把他們的聯繫方式給你。」

  石大慶立刻就火了，嚷道：「你知道我們需要和什麼樣的單位合作嗎？你找的單位能達到我們的技術要求嗎？你這是胡來。等沈局長回來我找他說。」剛剛接手這方面工作的石大慶哪裡知道這裡的水有多深呢？過了些天，沈達選回來了，石大慶來到了沈達選辦公室，見面就氣哼哼地說：「沈局長，我負責的掘進鑽頭硬質合金研製項目，詹主任怎麼插手了？這個項目是我們科研中心的重點攻關項目，咱們主要是靠協作夥伴來研究耐磨材料。需要調研很多單位，篩選對比協作單位，然後招標確定，他怎麼就一個人給定了？」

  沈達選看石大慶很激動，就笑說：「你坐，你坐，別激動，這事我知道。這不是嘛，集團公司里的資金計劃剛剛批下來，已經半年過去了，再按部就班走程序，時間就來不及了。詹主任也是為你們項目組著想，反覆查找，才定下了與南方大學合作。為了你這個項目，詹主任一天一夜都沒合眼了，人都瘦了一大圈了。」石大慶聽到沈局長說出這種話來，心想自己找錯人了。這個沈局長撒多大的謊也不臉紅，也不心率過速。領導吹牛、撒謊，做下屬的是不能當面戳穿他的。這是給領導面子，否則你就沒有面子了。石大慶妥協了。

  石大慶走後，沈達選給詹廣利打了電話，說：「廣利，你明天安排石大慶帶人到南方大學去調研考察，告訴南方大學劉教授全方位的接待。石大慶沒搞過項目，基本規矩都不懂。」

  詹廣利回道：「我知道了。他就那個死腦筋，你別生氣。」

  石大慶才明白兩個人原來是狼狽為奸呢。第二天，詹廣利告訴石大慶，讓他帶項目組到南方大學考察調研，先到相關部門辦理出差手續。石大慶以家裡有事離不開為由拒絕出差，科技研發中心領導為了穩妥起見，安排中心副主任莊政經代替他帶著兩個年輕的劉成和楊力出了這趟差。

  莊政經，工學院本科機械設計專業畢業，與石大慶是一個縣的老鄉。與石大慶關係較好，他對石大慶是什麼看法，石大慶不知道，反正他認為兩個人關係還可以。

  自從得知胡曉麗與石大慶處對象後，石大慶就漸漸地覺得兩個人的關係距離拉大。有一次，兩個人聊天時，莊政經冒出這樣一句話。

  「你倆就是搭夥過日子。有些事沒有必要那麼較真。」石大慶聽了很詫異，胡曉麗當時還不到四十歲，兩個人在一起都是奔著結婚去的，他們的路還長著，他給他倆下了個「搭夥」過日子的結論，讓石大慶聽了很不舒服。

  石大慶就從沉著臉問他，說：「誰告訴你我們倆是『搭夥』過日子？

  你說不能那麼較真是指哪方面？」

  見石大慶臉色驟變，莊政經張口結舌地說：「開玩笑的，現在不是時髦『搭夥』過日子嗎。」胡曉麗原來和莊政經同在一個工作室，兩個人的關係不錯，石大慶隱隱約約感覺到一點什麼，他又否定了自己的判斷。莊政經可是人們公認的本分人，口碑不比石大慶差。

  一周後，莊政經帶著項目組兩個年輕人回來了，他把石大慶和項目組成員叫到他的辦公室，簡單地交代了一下考察情況，並沒有得出這個協作單位在硬質材料研究領域有突出的優勢和成果。

  散會後，出差回來的劉成工程師對石大慶說：「石工，這次出差我可大開眼界了。」

  石大慶問：「怎麼了？那裡的實驗設備過硬嗎？研究能力強嗎？」

  年輕的工程師說：「那倒不是。我是說他們接待的規格讓我大開眼界。」

  石大慶裝作好奇的樣子問道：「什麼接待規格？」

  年輕人慾言又止，扭捏了一會兒說：「反正那個劉教授帶著我們吃喝玩樂一條龍，全方位的什麼都帶。你當過領導，應該懂的。」

  說完嘻嘻地笑了起來。石大慶知道現在的大學裡導師帶研究生到處找課題，一邊拿著學校提供的經費，一邊拿企業支付的費用，研究生給他幹活。難怪那些研究生都管帶他們的導師叫「老闆」。

  石大慶故作無所謂的態度，說：「莊主任沒有跟著你們開眼界吧。」

  年輕人見石大慶似乎感興趣，有一種沒人分享似乎浪費了的感覺，說：「莊主任也是男人呀。」

  石大慶笑了，說：「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是女人嗎？」

  年輕人見周圍無人，神秘地說：「教授真肯花錢，給我們三個人安排三個房間，不在一個樓層。唱歌時，教授專門調來一個漂亮的小姐，大高個兒，白白淨淨的，一頭長髮，那真是美呀。唱完歌就陪莊主任到房間休息去了。」

  石大慶沒有感到驚訝，卻說：「不能讓你們兩個小倒霉蛋睡空床板吧。」

  年輕人說：「教授敞亮得很，能把咱倆落下嗎。」石大慶想，如果是一般的私營業主為了討好投資方，做點過格的事也可以理解。

  可那是大學教授呀！那是教書育人的人呀。可是就有一些不良的大學老師，為了自己掙錢，把研究生當成他的打工仔，把研究課題當成他個人的發財產業，心思完全不在教學上面，更沒有專注科學研究。

  這些敗類的教授，在場面上、在課堂上滿嘴仁義道德，在暗地裡滿肚子男盜女娼，這樣的教授等同野獸。

  石大慶拒絕擔任這個項目的負責人。

  該項目到年底，資金也花完了，成果也出來了，還獲得了局裡科技進步獎一等獎。沈達選發揮了他的大忽悠的特長，大會小會上宣揚這個項目成果，把這一成果吹得神乎其神。當把研究出來那兩個寶貝鑽頭拿到現場試驗時，其性能還不如原來的老的產品耐磨呢。

  詹廣利曾經感慨地說：「有的生意呀，十年不開張，開張吃十年吶。」這是他親身感受，也是感慨錢來得這麼快、這麼容易。

  俗話說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沈達選調走了，調到冶煉廠任廠長（正處級）。他原來的崗位由北方集團研究院科技處的副處長張衛東接任（正處級）。

  詹廣利非常了解張衛東，當年在一個單位工作時，張衛東就看不上他那一身小農習氣，經常當面貶低他。他知道新領導來了對他不利，打算跟沈達選一起走。沈達選當副手時可以和他狼狽為奸，損公肥私。現在他要到一個新單位做當家人了，他不會再帶上一個「賊」。沈達選在與詹廣利狼狽為奸時，也是每一步都防備他。雖然撈了不少，沒有留下任何把柄在詹廣利手裡，就是比詹廣利高一籌。

  他婉言謝絕了「一個戰壕里的戰友。」自己溜之大吉。

  張衛東接手工作後，對他分管的各路負責人分別進行了單獨談話。他和詹廣利都是科技口的人，在北方集團機關開會、辦事時經常見面，來到礦務局以後，再有石大慶等一些人的「美言」，他對詹廣利的一些情況有所了解，他非常討厭這種人。詹廣利非常清楚自己將來的處境。

  張衛東的性格直爽而不乏細膩，工作上粗中有細。他在與詹廣利談話時開門見山地就說：「詹主任，你怎麼沒跟沈局長走呢？」

  詹廣利一聽心裡就涼了半截，雖然他早有心理準備，但是這不友好的開場白，確實給他一個下馬威。詹廣利的臉上艱難地露出了一絲笑容說：「沈局長的走了，還有張局長呢。」

  張衛東斜乜了他一眼，說：「張局長可沒有沈局長好伺候，我來了以後就按我的要求搞項目。」

  詹廣利仍然臉帶笑容答應，說：「那當然，張局長是科技管理戰線的老兵了，以後的工作還請張局長多指教。」

  詹廣利既管理科研經費又親自花科研經費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他除了有權買一些科研項目上用的辦公用品之外，沒有了任何權利插手科研項目，真正體現出了項目經理負責制的管理理念。

  自從張衛東來了以後，詹廣利就開始活動調離礦務局。因為沒有合適的崗位，一直拖到了年底。剛好北方集團公司成立了一個國際先進技術引進消化中心，副處級單位，由周繼新任處長，是科技管理處的直屬部門，詹廣利終於等到了機會。周繼新與他的關係已經很密切了，一句話就把他調了過去。

  為了方便和外國人打交道，把這個單位的辦公地點設在繁華的省會城市。

  詹廣利的離去，最高興的就是莊政經了，他是科研中心的副主任，每年都有課題，自從詹廣利接接手科研辦主任後，他的利益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他在科研中心公開說，「擋在礦務局科技進步路上的兩塊大石頭都滾蛋了，咱們得大幹一場了。」竟然買鞭炮慶賀一番，此人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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