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如果你父母回來

  段黎光垂眸，沉默著上前搬了張角落裡的椅子，幫她把麻辣小龍蝦的包裝盒打開、筷子擺好。

  這是這段戀愛期間，每次在一起吃飯他都要做的事。

  他很清楚，自己名義上是謝瑤的男朋友，實際上是一個隨叫隨到的僕人。

  而且沒有尊嚴可言。

  他這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果然讓謝瑤原本皺成包子的臉舒展開了些。

  「我去洗手，你自覺點，把小龍蝦都給我剝好擺盤。」

  她看了下粘在手上的鉛筆灰和顏料，挑眉吩咐完段黎光，就出去了。

  陽光灑在她身上，在某個瞬間，段黎光差點忘了她是那個陰晴不定暴躁囂張的謝家大小姐。

  但等她離開，房間重回平靜後，那些因此刻的溫馨而忘卻的回憶就重新湧上心頭。

  寂靜的房間裡，只剩下段黎光，低著頭，沉默地坐在旁邊，動作笨拙地剝著。

  手裡剝龍蝦的同時，他還悄悄打量著房間裡的那些畫。

  掛在牆上的，應該都是謝瑤喜歡滿意的。

  堆在地上的，都是她不喜歡的。

  畫作中都是些瓶瓶罐罐和各種生活中常見的物品，不知道為什麼，在謝瑤的畫筆下，它們的色彩都變得溫暖，線條都變得柔和。

  看到這些畫的剎那，就像他剛走進這個別墅的感覺——所有的陰霾，都被拋諸腦後。

  很難想像，謝瑤那樣紙醉金迷天天換男朋友，性格暴躁生活驕縱奢靡的大小姐，會畫出這麼溫暖的色彩。

  不一會兒，謝瑤洗完手回來，看到一小摞在乾淨盤子裡擺著的小龍蝦肉。

  她愣住了。

  「小龍蝦的鉗子呢？」她問，「怎麼只剩下尾巴了？」

  剝蝦的男孩，動作僵住。

  他不知所措地抬頭，清冷的眸子裡，浮現些許疑惑。

  他是按照吃蝦的習慣剝的龍蝦，難道……

  謝瑤深深看了他一眼，捂住腦袋，無助地問：

  「鉗子才是整隻龍蝦的精華，最有味道的部分啊！你把鉗子扔了，我怎麼……等等，你……你該不會，從來沒吃過麻辣小龍蝦吧？」

  段黎光放下手裡正在剝的小龍蝦，沒有說話。

  他家裡情況不好，確實從來沒吃過這些東西。

  沉默了很長時間後，他才坦然說：

  「是的，沒錢吃。」

  以前別人聽到他這樣的話，都會面露愧疚，安慰他後解釋自己的話並無惡意。

  但謝瑤，在聽到他的話後，突然大笑：

  「哈哈哈……你竟然沒吃過小龍蝦！這麼好吃的東西你都沒吃過，你過去二十年的人生究竟是有多無趣啊？！」

  說完，根本不顧段黎光的意願，就徒手從盤子裡抓出一隻已經剝好的龍蝦，遞到他嘴邊。

  清甜的聲音，帶著幾絲嬌柔和蠱惑：

  「來啊~嘗嘗嘛~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兒上，今天我請你一起吃龍蝦啊~」

  每句話結尾，都是上挑的音調。

  段黎光知道，她每次邀請，其實都是不容拒絕的。

  一旦拒絕了這位大小姐，她會不分時間地點場合，當場發火。

  所以他看了眼自己親手剝出的蝦肉，正被那雙修長纖細的手指，輕飄飄夾在指間。

  女孩圓潤的指尖，指甲修剪得整齊乾淨，透著淡粉的色澤。甲床前，還能看到小而白的月牙。

  段黎光晃了下神，薄唇抿了一下，才微微張口，小心翼翼去咬她指間的蝦肉。

  但……

  「誒~我親手餵的蝦，你這是什麼表情？！」

  女孩在他即將咬住蝦肉的瞬間收回手，一手叉腰，一手拎著蝦肉，臉上是山雨欲來的火氣。

  她栗色的長髮梳成了馬尾，服帖地垂在身後。配上此時微慍的模樣，就像是單純美好的小姑娘，完全沒有那天在漳浦會所時的妖冶撩人。

  段黎光回憶著她冷漠無情的模樣，在心裡一遍遍強調不要相信謝瑤。

  她永遠都不可能真的變成乖乖女的。

  深吸一口氣後，他開口，說了自己進門後第一句話：

  「對不起，我可以重吃。」

  「重吃？你在想屁吃吧！」謝瑤毫不遮掩地翻了個白眼，「就你那副逼良為娼的表情，就算把這十五斤小龍蝦全吃了，也只有噁心！告訴你，今天的小龍蝦，你一口都別想吃。快給我剝蝦！剝好了看著我一個一個全吃了！」

  說完，她就抱臂坐在旁邊，面無表情看段黎光剝蝦。

  每剝好一個，她都會冷笑一聲，然後迅速吃掉。

  段黎光早就習慣了她的陰晴不定，沒有多說什麼，老老實實剝好了整整十五斤小龍蝦。

  然後又貼心地幫她把蝦殼、垃圾都收拾好，房間裡的東西都收拾了一下。

  謝瑤坐在優雅的高腳凳上，晃悠著自己兩條細長白直的腿，心情不錯地看著他忙。嘴角沾了不少紅色的辣椒油，雙唇也被辣得發紅，她都好像沒有察覺。

  原本充滿暴戾的眼眸，此刻閃爍著平靜溫和的光芒。

  做完這一切，段黎光背起自己的黑色雙肩包，面向她，聲音低沉冰涼地說：

  「我回學校了。」

  「哎！等等！」

  謝瑤愣住，猛地從高腳凳上跳下來，湊到他面前瞪他，眉頭皺緊，

  「我讓你走了嗎？剛才不是說讓你陪我把東西吃完？你學習這麼好，聽不懂人話？」

  她離得這麼近，小龍蝦的香味夾雜著一股梔子花的味道，讓男孩清冷的面龐僵住。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冷靜以後，才緩緩開口：

  「我在你家……這麼久，如果你父母回來看到我在，不好解釋。」

  段黎光這麼說，完全是出於好心。

  學校里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孩，不論平時在學校玩得多花，只要家裡人來了，保准都會立刻變得乖乖的。

  所以他理所當然以為，即使像謝瑤這樣名聲在外的大小姐，也是不敢在家裡人面前蹦躂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整天看起來都算鎮定平靜的謝瑤，在他提到家人的那刻，整張臉都徹徹底底陰沉下來。

  冰冷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劍，能把他瞬間洞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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