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 陳家村鍾萬泉家 夜 內

  等到他倆一路單車顛著到鍾萬泉家，已經是黃昏了。

  夏風岩申建國請來了村長的愛人，一個老實巴交的本地婦女，她雖然不是接生婆，但生過四個小孩，有經驗。

  劉玉琴也已經五個多月身孕，一進門就已經氣喘吁吁。可是當她看到段梅媛的情況，還是大吃一驚：段梅媛已經有難產的跡象。

  內屋只有鍾萬泉劉玉琴和村長愛人，另外三個男人在外面著急地等著。

  村長愛人雖說有經驗，那也是順產的經驗，而劉玉琴是半拉子護士，完全沒見過難產的場面，兩個人頓時面面相覷束手無策。

  段梅媛聲嘶力竭的喊叫聲越來越弱，她已經用盡了全身所有力氣，可是胎兒頭盆不稱，怎麼也出不來，血水加羊水已經染紅了床單。

  鍾萬泉死死地拉住段梅媛的手：「梅媛梅媛，你要挺住啊！」

  他回過頭來：「玉琴妹子，我求你了，你快想想辦法！」

  滿頭大汗的劉玉琴打開隨身藥箱，只有手術刀、止血劑和膠布，消毒用的藥物，和幾支鎮靜用的針，實在找不到可以解決難產的藥物。她忽然想起來醫生曾經說過，引起大出血的可能應該是胎位不正。這個時候，需要有經驗的醫生來進行手術，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國的剖腹產手術還沒有普及，小鄉鎮衛生所更沒有條件接觸到，劉玉琴當然不知道。

  劉玉琴：「鍾大哥，事情緊急，我能做到的，就是想辦法讓胎兒順利生出來，你幫忙穩定梅媛姐的情緒，鼓勵她，讓她配合全力再做宮縮。」

  鍾萬泉點了點頭，轉身把段梅媛攬在懷裡，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親愛的梅媛，請你再堅持一下，我們的小寶寶就要出來見他的爸爸媽媽了，他有點調皮，可是他是我們的愛情見證，他一定會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小寶寶，你說對吧，他一定會愛他的媽媽，你說對吧，我們一起會非常幸福，你說對吧……」

  鍾萬泉滾燙的淚珠滴到了段梅媛的臉上，激得段梅媛精神一振，她睜開眼睛，感激地看著劉玉琴，又深情地轉向鍾萬泉，她從心靈深處爆發出一種神奇的力量，她有力地吼叫了一聲，再度積蓄的力量一直抵達盆腔，仿佛身體的撕裂已經沒有痛感，為了新生命的誕生，她必須置自己於死地而後生！

  劉玉琴用力地幫忙推動揉搓段梅媛的腹部，就聽見村長愛人驚喜地喊著：「好了，好了，看見胎兒的頭部了，出來了出來了……」

  胎兒隨著血污艱難地滑出產道，一聲清亮的啼哭讓所有人喜極而泣。

  村長愛人開心地說：「恭喜小鍾小段，是個帶把子的（兒子）！」

  可是劉玉琴卻覺得不對勁，怎麼段梅媛的小腹依然微微隆起，她驚訝地喊了一聲：「怎麼回事？難道是……是雙胎？肚子裡面還有一個！」

  鍾萬泉本來已經一塊石頭落了地，正想給已經虛脫的段梅媛喝一口紅糖水，這一聽肚子還有一個孩子，簡直魂飛魄散。因為，段梅媛已經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了。

  他在心裡禱告：「老天爺，保佑梅媛母子平安，叫我做牛做馬我都願意啊！兒啊，不管你是男孩還是女孩，你不能妨礙母親的生命啊！」

  段梅媛微微地側過臉來，仿佛聽出鍾萬泉無聲的禱告，她已經感覺到所有力量正在離她而去，已經沒有力氣，連痛苦的力氣都沒有了。此時只有眼珠還能轉動，她感激地盯著他，眼睛裡滿滿的愛憐和留戀，這讓鍾萬泉心痛如絞，他沉悶地嚎叫了一聲，跪在床前，目光呆滯，淚如泉湧。

  劉玉琴：「大哥，梅媛姐確實懷的是雙胞胎，如果不及時處理，母子兩個都保不住……」

  鍾萬泉泛白的嘴唇發抖著，說不出話來，只是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劉玉琴。

  劉玉琴一陣心酸，她想起了前些天剛剛看過的一本介紹助產士的醫書，裡面有一段關於助產的幾個手段，她拿起裁臍帶的手術刀，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用手術刀切開段梅媛的會陰，伸手進入還很潤滑的產道，胎兒的頭部已經露出來，她同時堅決地不容置疑地大聲喊道：「加油梅媛姐，加油使勁，馬上就好了，加油，孩子出來了！」

  段梅媛努力著迸發出最後一絲力量，那是一種迴光返照，她已經不再感覺痛苦，臉上呈露出一層母性的光輝，她睜大眼睛笑容滿面地傾聽著嬰兒的哭聲，哭聲此起彼落，讓她覺得死亡不再是一種冰冷。

  那一夜，嬰兒的啼哭和鍾萬泉的嚎啕響徹整個山村，讓里里外外有關的無關的人顫慄驚懼；那一天，整個中國沉浸在悲痛中，不僅僅是對領袖逝世的懷念，還有所有人在黑暗中的恐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