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雷聲家裡 午夜 內

  劉玉琴慢慢地回憶起那些斷斷續續的片段，卻也串聯出來逸雲和雷家的情感線，母乳那是最基礎的部分。後來回到城裡，四家人在同一個生活圈裡，逸雲和雷聲自然而然再也沒有分開過。

  劉玉琴：「小雷啊，雲丫頭跟我們家，不是一般的緣分，論她和我的感情，在我心裡，她既是我的兒媳婦也是我的女兒。論你們之間的感情，那也是襁褓里指認為婚，真摯淳樸值得珍惜的。」

  當初愛有多深，雷聲當然知道，這些年他的痛苦和沉淪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和逸雲之間的感情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

  雷聲：「媽，要不是那一次意外，逸雲會是我們一家人。」

  劉玉琴：「如今老鍾已經不在，那次意外也應該了結。你現在不肯原諒她，是因為申凱，還是因為夏雨？」

  雷聲：「她和申凱沒有男女之間的愛情，這我很清楚。這件事跟小雨也沒有什麼關係，就算沒有小雨，我也不會考慮跟逸雲和好。媽，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裡，誰也沒說。我懷疑，當年那頂頭盔，逸雲是故意丟下去的，也許，她只是想阻擋一下逸風的速度，讓他追不上我們，她沒想到會有這麼可怕的後果。總之，我沒有證據，但是，我爸和逸風哥就是因為這件事走的，我心裏面實在過意不去……」

  雷聲想起當年他從觀後鏡看到的，逸雲那邪魅的笑容，多少年後，他依然有一種恐懼。

  劉玉琴：「小雷，這怎麼可能？這種事情，可不能胡亂猜疑。」

  雷聲：「媽，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跟你說過，鍾萬泉並不喜歡逸雲？」

  劉玉琴坐直身體說：「有些事情我記不得了。」

  雷聲給她拿了個枕頭墊在背後，說道：「鍾萬泉只愛兒子不愛女兒，小時候我可是聽你們大人私下裡說過的。鍾萬泉怨恨逸雲，因為逸雲的到來，導致鍾大娘難產。雖然你保住了兩個小的，但鍾大娘也沒有挺過來，在鍾萬泉心裡，如果當時只有逸風一個孩子，鍾大娘應該不至於難產而死。小時候，不止一次，逸雲跑過來跟我哭訴說：我爸今天又打我了，罵我是掃把星……你還記不記得，有段時間，應該是讀初中的時候，逸雲在我們家待了大半年不願意回去。」

  劉玉琴：「你這一說我也隱約記得，當時我還說過，女孩子青春期，老鐘不會照顧，所以讓她在我們家多待幾天。後來，她就經常膩在我們家，我們還以為是想跟你在一起的緣故，當時還提醒你們不要早戀影響學習。」

  劉玉琴費力地想回憶什麼，雷聲看著面色蠟黃的母親，連忙說：「媽，你累了，我們明天再說吧。」

  劉玉琴搖搖頭：「兒啊不要緊……唉，鍾萬泉就是個封建老頑固，專制霸道無情無義！」

  緩了一會兒，劉玉琴說：「我好像記起一些事，雲丫頭以前跟我梳頭的時候，自言自語說過什麼懺悔啊怨恨啊對不起啊等等奇怪的言語，說著說著自己就哭了。她以為我渾渾噩噩的，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其實我後來已經清醒了不少。不過，我以為她是在說你。難道她心裏面，真的對老鍾對逸風有怨懟？對你和你爸有愧疚？」

  說了這麼多，劉玉琴虛弱的喘不上氣，雷聲握住母親瘦弱冰涼的手：「媽，你不說了，你聽我說就好。我心裏面一直有一個疙瘩，總是消化不了。老雷是我生身父親，逸風與我兄弟情深，他們的離開我負有責任。後來一直沒想跟逸雲重歸舊好，就是過不了心裡這道坎。前段時間，夏雨突然出現，鍾萬泉突然離世，打破了這多年的平衡，讓一切再起波瀾。媽，關於夏雨，我想跟你說，她真的讓我看到了另一個我。這麼多年，我背負了罵名和屈辱，是她，帶著我走出情感的困境，讓我學會寬恕他人，寬恕自己，讓我有了重振人生的期望。四十歲這年，我心靈不再孤獨！」

  雷聲眼眶再度濕潤，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那個女孩從陽光中走來，溫暖了他整個世界。

  從兒子顫抖的手心，劉玉琴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激動。她在心裡感嘆了一聲，兒子這些年背負了什麼，隨著記憶逐漸恢復，她更加明白更加心疼。對夏雨，也增加了一份感激。兒子既明確了選擇，做母親的，只會由衷祝福。

  平靜了一下，雷聲說：「媽，逸雲對你一直心存感恩，對你有一份愧疚，想幫你治療腦神經受損，我很感謝她。但我覺得她不應該跟我的感情扯在一起，難道我不跟她重歸於好，她就不跟你治病了嗎？她可是叫了你幾十年的媽媽！不管以後如何，我還是會把她當作家人的。」

  劉玉琴鬆了一口氣，忽然覺得整個人像跑了一段很長的路到了終點一樣，如釋重負，此刻心裏面除了平和，再無半點牽掛。她緩緩躺下對雷聲說：「小雷，我累了，你也早點休息。」

  雷聲嗯的一聲，關上檯燈，等到劉玉琴呼吸漸沉，才鬆開母親的手，幫她墊正枕頭，掖齊薄被，輕步退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