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獻血指標
2024-09-13 01:06:53
作者: 王愷
去見陳凱勝的那天,鄧雲思激動得一晚上沒睡好覺,她感覺這次即便陳凱勝幫不上忙,能見上陳凱勝一面也是一種莫大的機會,說不定還可以趁熱打鐵,徹底把林小蕾開除了事。
她為此對龐光明感激不盡,李芳沒說錯,龐光明果然足智多謀。
那天上午十點零五分,她和李芳跟著龐光明還有他的那位編輯哥們,戰戰兢兢地來到了陳凱勝的院長辦公室里。所幸的是,陳凱勝不僅在,而且辦公室里還沒有其他人。
陳凱勝給她的第一個印象就是和藹可親,居然還站起來為他們倒茶,慌得龐光明連忙說自己來自己來,搶上前去,做起了義務招待員。那位來組稿的編輯在陳凱勝面前,連話都說不利索了,語無倫次的。說了老半天,還是陳凱勝幫他說清楚的,是想要陳凱勝寫的關於普列漢諾夫文藝理論的稿子。陳凱勝幫他把話說完後,朝那張大藤椅上靠了靠說:「這些咸豐年間的稿子就不必拿去了吧,現在都是後現代理論當道了,我看還是多發些年輕人的稿子更好。」
一旁的龐光明十分機靈地幫他哥們說道:「可陳院長當年寫這篇稿子時也是年輕人呀。」
那個編輯哥們連忙說:「對,對,我們都特愛看陳院長的文章。陳院長的文章永遠是年輕的,普列漢諾夫的理論也是歷久彌新的。不像現在的後現代、後殖民、文化研究什麼的,都是各領風騷三五天,只有熱點沒有前沿,實在沒什麼生命力。」
陳凱勝矜持地笑了一下,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說:「既然你們一定想要,那麼就拿去看看吧。」陳凱勝一面說著,一面從抽屜里取出一疊稿子,遞給編輯說,「這是我前兩年重新列印好的,過去的稿紙都發黃了,字跡也不清,校對起來有很多不方便。」
編輯激動地連連說道:「太好了,太感謝了,陳院長想得很周到,周到。」
趁著編輯低頭看稿的當口,龐光明指著她倆對陳凱勝說:「她們和我一樣,都是文學院大三學生,我們全都拜讀過陳院長的大作,對陳院長景仰已久。」
陳凱勝朝她們看了看,指指李芳說:「你好像很有才氣的,讀書不錯吧?」
龐光明忙在一邊說道:「她叫李芳,是我們班上的才女,中學時就在刊物上發表過作品了。」於是陳凱勝又朝李芳看了一眼,嘴裡念叨著:「李芳,李芳,這個名字好像很耳熟啊?」
李芳羞答答地說道:「陳老師,我也是閩南人。」
陳凱勝說道:「原來是老鄉啊。好好。閩南可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那裡的山很秀氣,我去年去漳州泉州一帶開會時,對那裡,就是我們的共同家鄉,印象還是很深的。」
一旁的龐光明忙把話頭轉到鄧雲思身上:「陳院長,她叫鄧雲思,是京師本地人,她……」龐光明說著說著突然發現陳凱勝根本沒在聽他講話,而是仰臉想著什麼。
突然,陳凱勝長長地喚了一聲,說:「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鄧雲思,你叫鄧雲思。對了,我說呢,這麼耳熟,對,肯定是你了。」
陳凱勝說完又飛快地轉向龐光明:「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龐光明看了眼鄧雲思,只見她臉飛紅了。一旁的李芳還不知是怎麼回事,正奇怪地看看陳凱勝,又看看鄧雲思。龐光明有些為鄧雲思感到難過,立馬把目光從鄧雲思那裡移向陳凱勝說:「陳院長,這位叫鄧雲思的同學,從小特別害怕出血,她一抽血就暈。院長你看?」
陳凱勝點點頭:「那就得去看看醫生,好好休養身體才好。」
龐光明說:「現在不是看醫生的問題,而是院裡夏老師非要她去獻血不可,我們班上的同學都替她擔心……」龐光明下面的話好像被什麼東西煞住似地猛然停下,因為他看見陳凱勝向他做了個示意的手勢,意思是他別再往下說了。
接著,陳凱勝和顏悅色地對鄧雲思說:「有關獻血這類情況呢,你們要找院裡夏老師去說。每年我們學院的獻血是有指標的,完不成指標的話,學院會乃至整個京華大學都會因此被批評。你們哪,也要替夏老師多想想。做學生工作多不容易啊,老師本身都有科研和教學任務的,還要捨得花時間花精力去和學生打成一片,夠勞累的。碰巧現在又是211驗收的關鍵時期,夏老師這麼不敢掉以輕心是完全正確的。
「我這個人哪,雖然是做著院長的工作,可我從來不親自插手分管院長和其他老師的事情的。假如你們有什麼學術方面的問題,可以來問我,也可以來商榷,當然最好直接去問你們的任課老師。我事情很多,今天你們是來巧了,正好碰上我有空。」
陳凱勝說完就轉過臉對著那位看完稿子的編輯,說起了他們的刊物,告訴那位年輕的編輯,他以前跟他們的主編很熟。於是那位編輯忙說,主編要他代問陳院長好,這次組稿就是主編特意叫他來拜訪陳院長的,如此等等。龐光明在一旁十分尷尬地看看李芳和鄧雲思,那感覺像是想買羊肉卻跑到了海鮮貨架上。僅僅一分鐘以後,他們就慌慌張張地起身告辭了。
後來她倆全都很後悔這次拜訪。
回到宿舍後,鄧雲思憤憤不平地先罵道:「想不到這個陳凱勝盡在那裝糊塗,我和林小蕾那檔子事,他明明都知道的,就是不提,簡直把林小蕾當作是跟他上床的小蜜一樣庇護。就是今天獻血的事,他也清清楚楚,就是一點點忙也不肯幫。這個乾癟老頭怎麼這麼惡劣?林小蕾為什麼現在也沒捲鋪蓋走人,就是這乾癟老頭做的好事!」說著說著都差點哭出來了。
李芳也幽幽地說:「看來,林小蕾是開除不了了,我們的血也非抽乾不可。王悅林小蕾這對狗男女,也不知用什麼法子讓這個乾癟老頭倒向了他們。」一不小心臉部活動量過大,剛剛貼在臉上做面膜的黃瓜嘩啦啦掉落。
一旁的龐光明最難受,好像全是他做的蠢事,以致對鄧雲思說:「思思,實在不行的話,我來代你去放血吧,大不了我就獻兩次血,被抽乾了算數。」
李芳卻一個勁地對龐光明說:「這事不怪你,不怪你。這是天意,沒辦法的。看來還是王悅有兩下子,那麼快時間就搞定了陳凱勝。」
不光這倆,許多人都在想方設法逃之夭夭。
那嘴唇厚得如同屁股般的陶拉克,開學伊始就壯志雄心地在宿舍宣布:「我不能再容忍自己這麼墮落下去了!為了不被抽乾了血,為了保持我的身材,我決定要減肥!大家幫忙監督實行!」劉萍萍和韓美蘭看著她屁股般厚實的嘴唇,再捏捏她肉乎乎的胳膊說:「沒問題沒問題,我們一定嚴厲監督。」
陶拉克經過一個晚上的苦思冥想,得意洋洋地制定出的減肥計劃,那條件苛刻得讓男朋友馬夏文都膽戰心驚:不再吃飯吃肉,只吃水果和蔬菜,還只能吃五分飽、晚上9點以後不吃東西、絕對不吃任何零食。
第一天陶拉剋死命堅持著,撐到晚上早已飢腸轆轆、眼放綠光,於是她採取的方法就是早點上床睡覺,讓睡眠來趕走飢餓。於是,全宿舍就時不時能聽到她床上傳來嘰里咕嚕的飢餓交響曲。
第二天,整個人就像蔫掉的茄子,兩眼無光,神色黯淡。
到第三天,陶拉克對馬夏文苦笑著說:「不行了,我實在堅持不了了,每天都快餓暈了,我看報紙上說,節食減肥會導致營養不良,對身體不好。」於是決定運動減肥。
陶拉克所謂的運動減肥就是打算每天跳繩500次,但是這個計劃在實施的第一天就慘遭扼殺。那天她在樓道里跳繩,胖胖的身軀一上一下,如同皮球在地上彈跳的節奏,整棟樓震得咚咚作響。一個瘦瘦的女生跑出來說,誰啊,跳這麼響,還讓不讓人休息啦。說完還用眼角的餘光瞟來瞟去,陶拉克立馬不敢再動了,灰溜溜地拿著繩回到宿舍。她對馬夏文說:「那女生的目光厲害得足可以殺人,嚇得我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從此她也就再沒提運動減肥這檔子事。
王悅這邊也為獻血在絞盡腦汁,想想也可以理解啊,自己身上的血啊,為啥要免費獻呢?醫院就更離譜了,學生免費獻,你為啥要賣給患者呢?更何況如果換血的傳說屬實,就更不能獻了。在北校的時候,王悅輕而易舉就能從校醫那開到病休證明,秘訣無非是喝二鍋頭、吃豬頭肉,加上校醫的無知和軟心腸。這回這些招數就不一定管用了。
王悅倒不是不支持公益事業,只是打長途回家時,家裡尤其是老媽三令五申不讓參加,說萬一針頭不乾淨怎麼辦,說獻了血萬一暈倒了怎麼辦,暈倒了萬一沒人照顧怎麼辦。王悅還得站在學校立場進行勸說:
「行了,媽,你自己還在醫院工作呢,你給別人扎過不乾淨的針頭麼?」王悅在電話里終於受不了她的嘮叨,早知道就不跟她說獻血的事了。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啊,我還不是為你好,我也是說萬一啊。」
「哪來的萬一啊,幾千幾萬個都抽過了,沒聽說過有萬一的。」
「別跟我爭了,我說不許獻就不許獻!」
王悅沒想到老媽如此蠻橫而且沒有公德心,就像個沒有知識的小家庭婦女。
王悅感覺老媽一直都很矛盾,一邊希望自己出人頭地,一邊怕出什麼危險,老阻止自己幹這樣那樣的事情。
當年大一的時候要去找家教賺點外快,打電話給家裡,結果被老媽一頓臭罵:「啊,你要找家教啊?還是不要去了吧?家裡又不缺你賺的這點錢,不要在外面跑來跑去的,再說做家教的人家是什麼人你知道麼?要是有危險怎麼辦啊?還是不要去了。」
去拍電視劇時老媽也是一片反對聲:「你要去拍戲啊?還要簽合同?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簽合同啊,要是到時有什麼法律糾紛怎麼辦?你一個小孩子在外面混,不能走錯一步啊。萬一被騙了被耍了哭都沒地方去!」
老媽就這樣對王悅充滿了希望,而又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對於她來說,從王悅出生,一直到長大,甚至到變老,對她的意義永遠不會改變。王悅是她的兒子,永遠是那個懷胎十月,歷盡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小肉球,需要她的保護,需要她的指引。
後來王悅學了精神分析學後,知道了男人會有一種俄狄浦斯情結,就是殺父娶母的潛意識,所以許多男人都會有戀母情結,連找女朋友都往往以母親為藍本。可是,現在看來,兒子有戀母情結,母親何嘗沒有戀子情結?自己這個老媽有的時候就會像個孩子,需要兒子來告訴她,兒子想她、感激她、需要她、很愛她。王悅也從此認為,自古以來婆媳關係總搞不好,這就是問題的關鍵。這玩意兒說到底,就是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的事情。這樣的人事結構不出矛盾,那才怪呢!
可就因為老媽的嘮叨,就不參加獻血,這一定是一個最荒謬的逃避獻血的理由,而且還會招致夏學東的行政處罰。按現在林小蕾的狀況,結果肯定是兩人雙雙被一腳踢開,連個畢業證也沒混上,從此可就永無出頭之日。所以這逃開獻血之事,一定得另外想折才行。
與此相映成趣的是,居然有人還擠破腦袋要擠進獻血隊伍。馬夏文就是為了給學院的領導留下一個積極的印象,以便將來有什麼機會可以擺脫魏小軍他們對自己升遷的設卡,能再升一級、再進一步,就一心要狠狠放一次血。可他那橫過來可以晾衣服的藥渣身材實在也達不到獻血標準,於是就在量體重的時候在口袋裡揣了兩本字典,結果體重達標,成功跨入了獻血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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