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踢館驗屍(下)
2024-10-22 07:25:57
作者: 塗山滿月
第270章 踢館驗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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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姓名】:小桉
【性別】:女
【年齡】:16歲
【身份】:司塵府四等侍女
【死亡時間】:
午時尚有人在尊者府見過被害人,酉時已陳屍於水街畫舫,死亡時間必在午時至酉時之間。
【衣著外飾】:
※著司塵府春季侍女羅裙,衣服無破損,鞋子遺失。
※衣襟內發現銀錢袋,內有一兩三錢。左手佩岫玉手鍊一條,純銀掐絲戒指一枚,左耳戴岫玉耳墜一隻(右耳耳飾遺失)。
【身體特徵】:
※身長約五尺,全身皮膚未現「浸水起皺」狀態。手指、腳趾、胳膊、以及腳踝處有白色和灰白色斑塊,局部出現藍紫色「初期屍斑」。手指指甲發紺,皮膚觸之冰寒氣重,皮膚和肌肉發僵。
※肉眼觀察無明顯皮外傷,慎重起見,輔以傳統驗屍術「蔥白紙醋法」再驗,即以水濕體,將蔥白碎敷於皮膚,用醋紙覆蓋一個時辰後洗淨,若有皮外傷必顯現。故此確認無皮外傷。
※以皂莢擦拭銀牌,置於死者口喉做毒迷之藥檢測,無毒性反應,確認生前無服毒、中毒跡象。
※以皂莢擦拭銀筷,探入死者鼻腔內做毒迷之藥檢測,無毒性反應,確認生前無吸入毒藥、迷藥跡象。
【頭面特徵】:
※面部無外傷,無腫脹。
※膚色灰白髮青,嘴唇、耳垂髮紺呈藍紫色,口鼻處溢出泡沫狀分泌物少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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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
許仵作聽葉無咎念完他記錄的宋微塵驗屍結論後,表情頗有些得意,之前說得那麼唬人,可這份驗屍報告不僅沒有指出「第一現場」,甚至連個「結論」都沒有。
「桑姑娘,您這樣尊貴的身份,應該在花前月下撥弦弄影,這些跟死人打交道的髒活累活還是交給許某來吧。」
這話乍聽不出問題,但許仵作背對墨汀風看向宋微塵的眼神卻並非如此,他神情里滿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挑釁。
那表情分明是在說,從哪兒來的滾哪兒去,在老江湖面前裝什麼大尾巴狼,你也配?
宋微塵笑了笑,也不惱,她把手套摘下,再次用白酒洗手,重新整理好衣服,墨汀風貼心的把大氅重新為她披好。
「許仵作,這只是初步外觀檢驗,解剖這件事確實小女不敢,也做不來,但我想暫時不需要如此。慎重起見,接下來我需要回議事堂去驗證一些問題,之後再形成屍檢結論,您若是願意,不妨一起同行?」
許仵作眉毛一挑,他只當宋微塵是想以退為進。
在墨汀風面前貶損自己,借一切機會為她自己刷好感度的目的已然達成,所以開始故弄玄虛,想搞拖延戰術。
他怎麼可能讓她如願?
「樂意之至,今日許某定要向桑姑娘好好討教!」
……
除了丁鶴染,眾人再度回到議事堂,宋微塵請人將司塵府的輿圖也掛了出來,她仔細觀察了一陣,神情極嚴肅的在手裡的小本子上不時寫著什麼——墨汀風有心看宋微塵會給他什麼驚喜,故而全程不干預,只是儘可能滿足她的一切需求。
許仵作盯著輿圖看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又想看她打算耍什麼把戲,便像黏皮糖一樣一直跟著她。宋微塵還當他是上心案情,主動與他交談。
「許仵作,看過輿圖後,基於小女的驗狀,您現在能判斷小桉死亡的第一現場了嗎?」
宋微塵似乎有了一些結論,合上手中書冊看向他。
「哎喲,許某擔任仵作一職不過區區四十年,哪及天資聰穎的桑姑娘萬分之一,實在看不出什麼,只等著向姑娘請教一二呢!」
……
原來是自己會錯意,表錯情。宋微塵淡淡點了點頭。
「行。」
隨即按例向墨汀風鞠了一禮,「司塵大人,小女有些許發現,請大人研判。」
她將手中小本子遞給葉無咎,
「辛苦你念給大家,之後謄錄在小桉的驗狀上,我有些撐不住了,稍微緩上一緩,難為你。」
葉無咎接過本子,看著宋微塵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下意識伸手想扶她去坐,但礙於男女有別和禮數,伸出的手在空中遲疑了一下還是收了回去,只是非常鄭重的說了句。
「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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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檢結論(未解剖)】:
※【壹】財物首飾猶在,身體未有被侵犯痕跡,基本排除因劫財、劫色等過失傷人可能。
※【貳】死因定性:他殺。被害人應是先被凍僵,繼而在瀕死時拋入水中窒息而死。
※【叄】具體死亡時間:午時。
※【肆】第一現場:午時期間死者在尊者府當班,時逢長公主駕臨,尊者府安保升級,由此反證被害人外出遇襲或被擄出再行殺害的可能性不高,極大概率【被害第一現場】為尊者府,此推論後續將佐以證據證明。
……
葉無咎將屍檢結論念畢,未等墨汀風發話,許仵作首先坐不住了。
「桑姑娘的想像力未免過於豐富!」
「死因,具體死亡時間以及第一現場張口就來,敢問有何根據?人命關天,桑姑娘切莫兒戲!」
宋微塵一直在閤眼休息,聽見許仵作的嗆問,她睜開的眼睛裡透著濃濃的失望——他真的是答案餵到嘴邊都看不出解題思路。
「既如此,桑濮不才,也好為人師一次。」
她將推導結論的過程細細展開——
「我為何判斷她是先凍僵再窒息有兩個原因,其一,現在雖是初春,水仍有些寒涼,卻絕不至將人『凍傷』。」
「而小桉身上有明顯凍傷才會出現的灰白色斑塊,尤其在供血不足的神經末梢尾端,諸如手指、腳趾、腳踝這些地方尤其明顯,這顯然並非長時間泡在水中可致。」
「許仵作想來應該清楚,人在早期凍傷時皮膚會呈現蘿蔔紅或紫紅色,只有在凍傷的中後期才會變成灰白色斑塊,這些皮膚反應意味著死者曾被置於冰寒之地——她的皮膚和肌肉僵硬緊縮程度也可以輔證這一點。」
「這也恰好可以說明為何死者沒有任何反抗跡象,一個凍僵到奄奄一息的弱女子,如何可能反抗?」
「其二,我為何斷言兇手是在被害人失去反抗能力的前提下,將其丟入水中使其窒息而亡。是因為將一個接近凍死的人扔進水中,皮膚會顯示出低溫症和溺水的雙重表現。」
「溺水導致皮膚發紺加重,以及會有泡沫性液體從口鼻溢出——若小桉是在落水前就斷氣,口鼻處絕不會有泡沫性液體殘餘。」
「而上述死因決定了她不可能是自殺!」
……
「至於為何判斷死亡時間在午時,則是根據屍斑來反推。屍斑出現分為三個階段,『初期屍斑』約在死亡後一刻鐘到一個半時辰內出現,但此時的屍斑顏色較淺,大多為粉色或淺粉紫色,且仍然可以通過按壓皮膚讓其暫時消失。」
「而『固定屍斑』則在死亡後兩到三個時辰內出現在身體低位,且按壓皮膚也不再會消失,這是因為血液中的紅細胞開始逐漸崩解,血液凝固在了組織中。而第三個階段,『屍斑完全固定』則需要四到六個時辰,位置不再改變,且顏色變為紫藍色。」
……
「等等!」
許仵作突然像抓到了小辮子一般急赤白臉打斷了宋微塵的稱述。
「你的驗狀寫的是『屍體局部出現藍紫色初期屍斑』,且死亡時間在午時到酉時之間——這不是自相矛盾嗎?死亡時間不到四個時辰,而其身上的屍斑卻是桑姑娘所謂的『完全固定屍斑』顏色,姑娘的驗屍結果怕是難以服眾啊!」
「許仵作,您不是老江湖嗎?怎麼會連這麼基礎的原因都不知?」
宋微塵忍不住貶損。
「因為陳屍環境僵寒,比如在冰窖或寒冷的水中,屍斑生出時間就會後延。也就是說,原本在長出『固定屍斑』的時間實際只長出了『初期屍斑』。但也正是因為環境寒涼,所以屍斑呈現顏色為原本應該是『完全固定屍斑』的紫色。」
「我之所以敢斷言死者生前環境中有冰,也是因為屍斑的顏色,在極寒環境下屍斑會呈現灰藍色——如果許仵作仔細觀察過小桉身上出現的屍斑的話,不難發現她的紫色里夾雜著灰藍色,體溫和僵直情況也符合生前處於有冰之地的一致性。」
「而我之所以判斷死亡時間在午時,一則是因為低溫環境延緩了屍斑的產生,初期屍斑也需要三個左右時辰才能顯現。」
「二則,屍體並未出現水浸紋路——若是凍僵後落入常溫水中窒息而亡的人,大多在一個時辰後皮膚會出現水浸褶皺,而死者沒有,說明她在水中所處的時間並不長,不到一個時辰,兩相結合,故而可以推論小桉的死亡時間在午時。」
……
宋微塵說到這裡,許仵作臉上已經掛不住了,紅一陣白一陣,他萬萬沒想到宋微塵是玩真格的,也萬萬沒想到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娃娃,毫無仵作經驗,卻能如此有章法條理。
「受教了,受教了……」
許仵作喃喃著往後退了一步,垂頭喪氣像只鬥敗的公雞,也為自己慣性使然的草率定論第一次感到汗顏。
見此,宋微塵並沒有再「趁勝追擊」,反而是向著許仵作一禮。
「您言重了,小女不過是班門弄斧,許仵作有著幾十年的經驗,又是府衙頂薦的高專大能,定然有過人之處。您的此番表現,不過是有意試探小女一二罷了。」
「此番命案不僅牽涉長公主、牽涉司塵府,還牽涉一個活生生的花一般的生命。小女認為,沒有任何生命可以被輕賤,被枉死。」
「我之所以如此在意,並非因為牽涉權貴,而是因為牽涉了活生生的人。若之後還需解剖驗屍,實非小女所能,桑濮拜請許仵作為小桉鳴冤懲惡。」
……
許仵作突然明白了為何墨汀風會如此對一個小丫頭片子「言聽計從」,並不是因為情迷心竅。而丁鶴染和葉無咎對她如此有求必應也並非屈服於墨汀風的權力,而是折服於她的專業和品性。
「桑濮姑娘,您的此番見地與驗屍手段同樣高潔,我很是慚愧,請受許某一拜!」
「司塵大人,今日受教於桑濮姑娘,屬下知錯認錯!請大人千萬不要將我打發回府衙,屬下必不會再讓大人失望!」
墨汀風聞言下意識看向宋微塵,後者對他微笑點頭,他便也微微笑了一下。
「許仵作,戴罪立功吧。」
「是!謝大人!」
……
正說著,丁鶴染回來了,原來他之所以半途離開,是因為宋微塵拜託了他一件事。
只見丁鶴染手裡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個司塵府的證物袋,還有一碟冰。
「司塵大人,屬下剛帶幾名親信低調去了尊者府,桑濮姑娘所斷不虛,尊者府此刻地窖中卻有寒冰無數!」
此事說起來也巧,因為長公主近來酷愛吃冰山雪蓮,此物極易敗壞,需冰鎮才能保存,恰好司塵府為建義莊買了那個冰窖,便將裡面的冰盡數拉到了尊者府地窖。
丁鶴染將證物托盤呈於墨汀風面前的案桌之上,將證物袋裡的東西取了出來——那是一隻岫玉耳墜,與小桉屍身上左耳所佩自成一對!
「這耳環是在地窖尋得,合理推論死者生前到過此處,此刻地窖已經讓幾名破怨師低調把守,此舉並未驚動長公主。」
「好,很好。」
墨汀風點頭,繼而看向宋微塵,他並不認為地窖是第一現場,卻有心繼續試探。
「桑濮,所以這地窖就是第一現場對不對?」
「不對。」
宋微塵回得斬釘截鐵。
「地窖只能算作事發現場,卻非案發現場,死者既然是溺斃窒息而亡,第一現場必在水邊。」
她走到司塵府輿圖前,指著尊者府的院牆位置。
「我方才仔細看過輿圖,尊者府與水街有三個點相通,一明兩暗。這個點位是明門——因尊者府毗鄰水街鬧市,為了方便行船的菜商卸貨,故而在院牆側緣開了一個口,與水街相連,但此處有專人把守,兇犯在此行兇的可能性不高。」
她又指向輿圖上另外一處位置,那是尊者府的池塘。
「府邸內的池塘是一汪活水,在上下游各有一個出口與水街水域相連,因為地勢關係,上游主要引水入塘,下游則去水流回水街,以此天然循環,此為暗口。」
「但一則為了防止池塘內的金魚順著溝渠游遁水街,二則為了避免池內腐葉和沉積物流入水街造成污染,因此在池塘的上下游兩個溝渠入口處都設有細密的鐵網柵欄。」
「尊者府隔一日便會做一次柵欄口的清掃,便是池塘內有死魚腐葉,也只會堆積在此處被清掃的人員發現。」
「按理小桉的屍體不可能從這鐵網柵欄出得去,除非行兇之人拿到了封閉柵欄的鑰匙,或者也不排除,小桉正是負責清理柵欄之人。」
宋微塵點著輿圖上尊者府暗口入水街的位置。
「我傾向認為,這裡是水屍案的第一現場。」
「好,我這就傳訊給守在地窖的破怨師,讓他們分兩個人低調過去探勘。」
丁鶴染主動相應。
宋微塵感激頷首,繼而看向墨汀風。
「我傾向認為殺害小桉的兇手仍在尊者府。」
「此人是誰,為什麼要殺小桉?動機是什麼,小桉究竟撞破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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