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有我在」

  陸祈宬面色凝重的推開門走出客廳。

  紀凝抬起頭看著男人情緒不佳的神情，將手中的石膏娃娃放下，輕聲問道：

  「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情了麼？」

  只見陸祈宬沉默不語的走到女孩的身邊坐下，張開雙臂將紀凝抱進自己的懷中。

  抱著女孩腰肢的雙臂緩緩收緊了幾分，男人的下巴輕輕擱在女孩的肩膀上，沉默許久後才輕嘆出了一口氣。

  「發生什麼很嚴重的事情了，對麼？」

  紀凝任由著自己被男人抱著，雙手輕輕拍著男人的背部以示安慰。

  男人的喉間低低的溢出也一聲「嗯。」

  「是公司上的事情麼？」紀凝輕聲問道。

  男人輕輕地搖了搖頭。

  陸祈宬依靠在女孩的肩膀上，緩緩地闔上疲倦的眸子。

  片刻後，一滴淚緩緩地滴落在了女孩的肩頭。

  紀凝只感覺自己肩膀上的衣服有一點濕潤，她當即反應過來。

  「你......怎麼哭了？」

  女孩清甜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慌亂：「祈宬哥哥，你有什麼都可以跟我說的，不要一個憋在心裡。」

  「我知道。」

  陸祈宬沉聲道：

  「剛才是護理院打電話過來，說老爺子走了。」

  最後的兩個字，男人停頓了許久，似乎才有勇氣將它們說出口。

  明明從他開始昏迷開始，陸祈宬就已經做好了他隨時隨地都會離開的準備。

  甚至那時候的陸祈宬，在心底也有曾恨過他。

  可隨著年紀的增長，他也不再試那個年少無知的少年，更多的責任都被他一個人擔負著。

  憑著自己一個人，將落寞的陸家一併逆襲翻盤，是他陸祈宬的本事。

  可他卻沒有能夠讓自己父親醒來的本事。

  有錢以後，他將陸文坤換到了最好的護理院，也曾試過找來世界醫學上的巨頭幫陸文坤看病，企圖能夠讓昏迷不醒的他再次甦醒。

  可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

  曾經他一直以為，是不是有錢了就能夠救好陸文坤。

  直到後來，他發現，這一切都只不過是他的想像。

  「曾經我恨他，恨他沉迷賭博，害的整個家破人亡。」

  陸祈宬輕聲的緩緩說真：

  「可直到後來的某一天.......」

  他想往日般來到護理院看著躺在病床上沒有任何意識的陸文坤，不禁想起曾經意氣風發的他。

  明明以前是站在至高頂最不可一世的男人，可如今卻就只有就這麼躺在病床上，醒不來動不得地過完那糟糕的下半生。

  那天，陸祈宬在他的病床前站了許久。

  他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只知道那天當他踏出那個病房時，他對陸文坤的恨消失了。

  陸祈宬嘆氣道：

  「前段時間，那邊打電話來說他的情況開始越來越不好，我曾想著把手頭的一點事情處理完，帶著你去見見他。」

  陸祈宬頹廢的搖了搖頭：

  「可還是晚了一步。」

  .......

  當天晚上。

  兩人收拾好行李趕往了護理院。

  看著躺在冰冷床上的陸文坤，陸祈宬不禁紅了眼眶。

  深夜時分，他一個人坐在外面走廊上的長椅上，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

  這是紀凝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陸祈宬。

  在陸文坤還沒染上賭博之前，陸祈宬一直都活在一個快樂幸福的家庭里。

  直到現在，他都還能清楚地記得。

  春天的時候，陸文坤會帶著他跟吳瑛秀一起去到公園放風箏。

  每一次，自己都會跟在陸文坤放的風箏後面跑，企圖想要追到在空中飄著的風箏。

  到了夏天，他們一家人會去各種地方露營。

  等到秋天，則是會在鋪滿了黃色楓葉的小道上散著步。

  而冬天，陸家的後花園會積起厚厚的一層雪，陸文坤會帶著他一起打雪仗，一起堆雪人。

  每逢過年時，一家人開開心心圍在餐桌前抱著餃子。

  大家都說羨慕他從出生開始就不用為了以後的生活而煩惱。

  那時候的陸祈宬哪裡懂這些？

  只覺得日子過得很普通人一樣平常美好。

  但。

  自從後來，他發現陸文坤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陪伴他的時間也越來越好少，到後來索性就不回家了。

  似乎一切都在無形中開始改變。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

  等到他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是一發不可收拾。

  後來的日子裡，陸祈宬有無數次都會在懷念那段時光，那時他童年裡最快樂的時光。

  那時候有愛他的爸爸媽媽，那時候他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

  可後來的一切.......

  都變了。

  陸祈宬仰頭靠在身後冰冷的牆上，眼眸微眯看著頭頂那冷白色的白熾燈。

  記憶被中斷。

  擺在他面前的是殘酷卻又不得不接受的真相——

  陸文坤真的離開了他。

  一個，他恨，但卻又恨不起來的男人。

  在今天，永遠的離開了他。

  忽然。

  他感到自己的手邊一熱。

  陸祈宬側頭看去，只見紀凝將手中剛買回來的餛飩遞到他的手邊。

  「吃點東西吧先。」

  紀凝心疼的說道。

  她是個不會哄人的人。

  但她知道親人的離開是有多痛。

  「謝謝凝凝。」陸祈宬的唇角勉為其難的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從女孩的手邊接過還冒著裊裊熱氣的餛飩。

  男人的聲音帶著疲倦的啞，聽的紀凝只覺得心被絲絲縷縷的剝開般疼痛。

  「陸祈宬。」

  她伸手握住男人的手，抬起頭，那雙小鹿眼中滿滿的都是心疼。

  「有我在。」

  女孩的指腹輕輕摩挲過男人的手掌，安慰著他。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就像當初，陸祈宬陪著她一樣。

  她也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謝謝凝凝。」

  「餛飩還熱著，先吃點熱的。」紀凝輕聲道。

  男人低頭應了聲好，將包裝盒打開。

  陸祈宬吃著餛飩，可不知是怎麼了，忽然間他強忍了一晚上的情緒似乎在吃到這口熱氣騰騰的餛飩時，盡數瓦解。

  淚水低落進餛飩湯里。

  可他像是沒有察覺到似得，不停的一口接著一口吃著。

  在這一刻。

  他不是什麼所謂高高在上的陸家家主。

  他只是個失去父親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