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6章 蟬雀行（二）

  『怎麼回事！』

  中年男人不安地想道。

  他雙手按在地面，想要撐起身子，卻沒想到全身的氣力像似開了閥般泄去，筋骨頃刻變得軟弱無力。

  這一刻，留著圓寸的中年男人仿佛預感到了什麼，沒由來的，恐懼如同出籠的洪水猛獸一下子咬住了他的脖頸，每一根骨頭都在瑟縮。

  與此同時，仿佛在故意印證中年男人的猜想，身後傳來一聲又一聲骨骼碎裂的聲響，催命符般在男人的神經上跳躍，他拼出全部力氣往前爬！

  「砰！」

  「砰！」

  中年男人聽得出來這是身軀砸到地上的聲音。

  因為剛剛老徐就是這樣在他們面前倒在地上，可偏偏後面是兩道聲音，這意味著什麼，中年男人不敢去想，他甚至都不敢用眼角的餘光去往後瞥。

  全神貫注地盯著十米外門口的紅色按鈕。

  按下它，按下它！！

  滿是老繭的手指扣著地面向前爬，衣服、褲腿摩擦著地面，淚水盈滿眼眶。這具身體就像是生鏽多年的機器，全憑意志力在驅動。

  慢慢地……

  廠房內只剩下匍匐前進的聲音。

  可一道人影始終籠罩在中年男人的頭頂，爬半米，蓋半米，像似在無聲的笑。這種死寂中的笑聲徹底點燃了中年男人的恐懼，他努力翻過身體，汗珠打在睫毛落進眼裡。

  居高臨下的馬尾男人確實在笑。

  或者說不管在進入工廠之前，還是之後，這個留著馬尾的夾克男人始終噙著笑意。一種愉悅興奮的笑，充塞迫不及待的意味！

  「怎麼不繼續爬了。」

  馬尾男人晃動手裡被烏黑能量包裹的扳手，現在看過去更像是一把斧頭！

  殺了他四名同伴！

  「何願景。」

  馬尾男人瞥了眼中年男人右胸前掛著的工牌，念出了他的名字。旋即，忽然注意到何願景驟然緊縮的瞳孔，優秀的視力甚至讓他看見後者眼球表面倒映的畫面，笑意上揚，居然小幅度側了下身子，好讓何願景能夠看清後面的森羅地獄！

  強化身軀變成棕熊似的漢子倒在地上，一道猙獰恐怖的血痕貫穿上半身，幾乎將他劈成兩半；另一個雙手能釋放極強粘液的工人則是脖頸呈出驚悚的扭曲，雙眼暴突。

  最後是填滿眼眸的刺眼血色。

  自身可催發電能的工人，他的手臂、胸骨、腦袋被巨力擊打得凹陷進去，鮮紅的血液像是泊泊泉水般淌出，蔓延包住全身。

  「光聰那小子可比你這老爸靠譜多了……」

  恍惚間，剛才打趣的話語仍在何願景的耳邊迴響。

  數年來一起工作，一起聊天，甚至兩分鐘前還有說有笑的朋友在幾個呼吸內變作了冰冷的屍體，這種衝擊對中年男人來說可想而知。

  「啊啊啊啊啊！！」

  憤怒的吶喊自何願景口中迸發，他五指用力攥緊。

  陰影卻在這時俯身貼近，包裹殺意的拳頭也如願打在了馬尾男人的臉上，然而不痛不癢，就像是故意在逗何願景玩一樣。

  告訴他：你的實力和憤怒是如此孱弱，哪怕咫尺之間，依舊無力！

  「你想死嗎？」

  馬尾男竟直接將額頭貼了上去。

  兩人的眼珠對視。

  憤怒；

  嘲諷；

  此刻一分一秒好似過得極為漫長。

  「你想死嗎。」馬尾男噙著笑意，再次說道。

  聽到這句話，焚燒殺意的眼珠猛地漲縮，一絲恐懼無法抑制地誕生，旋即蔓延席捲，澆滅了憤怒，那一身因同伴的死而燃燒的血性終被冷冰冰的現實打垮。

  何願景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要破口大罵。

  只是不知怎的，家裡幾個孩子的音容笑貌突地在腦海中划過，他渾身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求饒的話語似乎馬上就要在碰撞的牙齒間蹦出。

  馬尾男人饒有興趣地看著。

  「你……」

  何願景瞪著通紅的雙眼，咬牙道：「你會死的很慘。」

  些許帶血的吐沫噴到馬尾男人的臉頰，他不以為意，翹起的唇邊帶起一抹諷色，猛地伸手揪住何願景的領口將其拎了起來。

  「運氣好，說不定還能見到你家人。」馬尾男人意味深長道。

  其實在這次行動前，他連自己具體要在哪裡動手都不知道，之所以會選中這裡全因閉著眼抽籤的結果，在近百個小紙條里選中了這座工廠！

  而留下何願景的原因很簡單——

  幾名工人聊天的時候，何願景提起自己還有家人小孩。

  「你什麼意思！」

  「你想做什麼！」

  聽到馬尾男人的話兒，何願景目眥欲裂，家人無疑是他心中一塊逆鱗。

  奈何馬尾男人已然失了逗弄的心思，那扭動的拳腳跟嬰兒似的無法讓他認真，直接將何願景按在一條傳送的履帶上，前方的吊錘正不斷往下捶打。

  何願景使出渾身氣力也奈何不了馬尾男人的一隻大臂，上半身離吊錘越來越近。

  「砰！」

  下一瞬，那半具軀體血肉凹陷。

  像是被徒手捏爆的西紅柿，血液混雜著骨骼碎片橫飛而出。

  然而緊接著馬尾男就立即將何願景拉了出來，微眯起眼打量了一下。

  受到實打實的機器重錘，何願景半邊身軀塌陷，血肉模糊，得益於新人類的身體素質，哪怕受此重創也沒有立即喪命，但亦是氣若遊絲的狀態。

  如果不送去就醫的話，不出半小時就會一命嗚呼。

  「玩了一會兒，剛好五分鐘。」

  馬尾男人掏出一枚懷表看了下時間，旋即漫不經心地瞥了眼散落在地上，被鮮血染紅的食物，心想道：「老朱搞來的藥物效果還真可以，就是量太少了。」

  而後。

  馬尾男人隨手扔掉扳手，繼而脫掉身上的夾克，換上第一個被他殺死的壯漢衣服，搖身一變成了工人。他也沒有特意清理血漬，就拎著何景願走出廠房，順了一把車鑰匙！

  捲簾門落下。

  保守估計幾個小時內裡面的一眾屍體不會被發現。

  「轟隆——」

  汽車引擎啟動。

  馬尾男人搖下車窗，鬼使神差地抬眸看了眼夜空。

  只見兩片迥異嵌合的蒼穹上一輪灰白色的太陽高掛，陰森的灰白光芒灑落到結界上時卻被吸收轉化，變作曙光城的夜幕！

  直到這時，馬尾男人嘴角始終噙著的笑意方才斂下，眼神里透出明顯的厭惡和憤怒。

  這種極具鮮明的情緒第一次出現在他的身上。

  「要不了多久，你打造的牢籠就會被徹底粉碎。」馬尾男人近乎咬牙切齒地自語道：「尊神將會引領我們前往大浮黎土。」

  他閉上眼，重新將情緒整理好，隨即一腳踩下油門。

  就在汽車即將駛出工廠之際，亮起的前燈倏地照出一道人影，汽車隨之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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