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9章 1310. 時代之中

  第1309章 1310. 時代之中

  岩橋慎一收下自己說過的話，欲言又止。渡邊萬由美看著他拙劣的演技——生怕她發現不了他有話說。

  「這下，要把萬由美桑對我說過的話，原封不動還回去了。」岩橋慎一和她開玩笑。

  剛才她說，「真是有夠斤斤計較的。」

  然而，兩個人卻在無意之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彼此都是這樣的人。渡邊萬由美想到這兒，也露出微笑，向他道了一聲恭喜，「這下，中森桑也能安心了。」

  岩橋慎一覺得這句話稀奇，「聽起來，不是在恭喜我，是在恭喜明菜。」

  「當然要恭喜中森桑。」渡邊萬由美說得理所應當，「看到她那樣的人能夠獲得幸福，自己也替她高興。」她這番話，並不是出於客套。

  渡邊萬由美與中森明菜見過幾次，對這個大明星不加掩飾的個性印象深刻。她起初覺得中森明菜這個人天真，但後來在心裡想，不如說是中森明菜這個人富有勇氣。

  對渡邊萬由美來說，無法想像一種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把傷害自己的權力交到另一個人手裡的生活。儘管與中森明菜的幾次相見，她時不時表現出一份紙老虎一般的虛張聲勢，但渡邊萬由美在心裡從未輕視過她。

  不僅如此，還覺得，這個看起來脆弱的中森明菜，擁有旁人比不上的勇氣。而一個坦率拿出了勇氣的人，她所付出的勇氣沒有被辜負，沒有理由不為此感到高興。

  「然後是，」渡邊萬由美仿佛在挖苦岩橋慎一那句不是在恭喜他的話，輕描淡寫的又補上了一句，「也恭喜慎一君，終於進入人生的新階段了。」

  岩橋慎一嘆氣，「聽上去，是我厚著臉皮向你要來的一句恭喜。」

  「對別人的祝福挑挑揀揀，的確是有點厚臉皮。」渡邊萬由美認認真真評價道。

  岩橋慎一知道說不過她，趕緊投降，「拜託請饒了我吧。」

  渡邊萬由美贏得不費吹灰之力。勝利來得太過容易，反倒有點沒意思。她打住了話題，轉而問起，「關於你要製作的那一部極道電影，打算要邀請誰來導演？」

  岩橋慎一搖頭，「沒個頭緒呢。我對電影的事一竅不通，對現在的導演們也不清楚。」所以，要由製作公司那邊的工作人員出馬，替他決定幾個合適的人選。

  渡邊萬由美笑了，「但是，卻能牽頭製作一部電影。」

  「這不正是曰本的電影市場已經完蛋了的體現嗎？」岩橋慎一本想自嘲，但話說出口，倒像是在挖苦曰本電影。

  「我倒覺得，外行還願意參與其中，恰是市場仍在的體現。」

  渡邊萬由美也是個願意參與其中的外行。

  「說的也是。」岩橋慎一表示贊同，「對我們這樣的外行人來說，應該慶幸這道門檻能夠允許我們走進來。而且，有我們這樣的外行人進來，電影從業者的機會就一直都有。」

  當然，前提是，外行人不要對內行人指手畫腳。渡邊萬由美腦海之中出現了這一句話，看了看岩橋慎一，心知他大概也正想著這一句，於是，並沒有說出口。

  話題暫且結束。正事說完，岩橋慎一看了看時間，準備告辭。離開之前，想起來，跟渡邊萬由美說：「明天晚上，唱片公司那邊有歌手們的聚會。」

  GENZO內部，定期會舉行聚會。屆時，歌手、以及工作人員們都會到場。唱片業界景氣，GENZO如今的風頭又十分之盛。不缺錢的公司，也就不缺這樣的熱鬧。

  她短暫回憶了一下行程本，「我記得。」

  渡邊萬由美這個唱片公司的合伙人，平日裡貫徹著她「外行不對內行的事指手畫腳」的行事準則，除了例行的會議之外，不怎麼出現在唱片公司那邊。

  不過，唱片公司內部的聚會，她倒是慣例會到場。

  或者說，在與手下的藝人們之間保持溝通這一點上，渡邊萬由美比起岩橋慎一還要看重。畢竟，這是她從父母一輩那裡學到看來的。

  「到時候見。」岩橋慎一和她說。

  ……

  自從GENZO的規模擴大，岩橋慎一手裡的工作範圍越來越廣，他就難以再像過去那樣，時不時出現在旗下歌手們的錄音現場。

  新人歌手裡，除了由他擔任總製作人的，其他人要想見到這一位岩橋桑，也不是件易事。歌手們之中，如今跟岩橋慎一見面機會比較多的，還是從頭到尾一直由他負責的ZARD。

  儘管如此，在岩橋慎一越來越忙碌的如今，樂隊的人和他見面的機會也並不多。

  今年的ZARD成績突飛猛進，在春天發行的新專輯大賣百萬張。如今這個時代，是屬於樂隊的時代無疑。但同樣的，樂隊扎堆的時代，樂隊之間的競爭也就前所未有的激烈。

  在這樣的時代里走紅，並且有著更上一層樓的潛力，以及長紅的資質的樂隊，毋庸置疑，已然是這個時代的代表人物。

  一開始，是個在不動產公司當粉領族的小職員，前幾年，則是一個今天不知道明天，不被人注意，隨時有可能被淘汰掉的不入流小模特，如今，卻成了能夠代表這個樂隊時代的一支樂隊的主唱。

  剛剛作為ZARD走紅的時候，蒲池幸子常常會想著這些，進而對人生會有如此的走向，感覺到不可思議。

  而隨著她以「ZARD主唱」的身份活躍的時間越來越久，她的目光始終看著當下，看著未來，那種「人生不可思議」的感覺，也就很少會再出現在她的心中。

  但是，最近這段日子裡，蒲池幸子的心中，忽然間又時不時的冒出這樣的想法。

  蒲池幸子的弟弟在今年成為了社會人，然而，世道與前些年相比，變得十分不景氣。初入社會的弟弟，工作機會沒有那麼多，努力投簡歷，終於得到了份普普通通的工作。

  蒲池幸子的弟弟是家裡最小的孩子，蒲池家的家教森嚴，蒲池幸子的父親對待孩子們十分嚴格，尤其對這個唯一的兒子，更是如此，是那種再傳統不過的家長。

  然而，被嚴格要求的弟弟，並未成長為一個個性剛強的男子漢。他內心纖細，被父親認為缺乏傳統的男子氣概。

  蒲池幸子弟弟的學生時代，所看到的是一片繁華與景氣。對於成為社會人這件事，他的內心抱有著相當的幻想。對於未來想像的過於美好，但初入社會就遭遇到時代走向下坡，這樣的落差，令蒲池昭明頗感挫敗。

  明明前幾年，姐姐幸子作為社會人初入職的時候，生活是那樣的豐富多彩。

  然而，不過短短几年，那時的紙醉金迷便忽然降溫，企業相比起那時，各方各面都開始變得慎重起來。

  上個月，蒲池幸子回老家時，聽母親說著弟弟的煩惱，不禁為他擔心。

  弟弟畢業入職的情形，與當初的自己所處的世道，大變了個樣。

  有過在不動產公司工作經歷的蒲池幸子，深知東京的地價有多麼的高。以至於她曾經在心裡覺得，東京的地價十分「可怕」。

  ZARD如今大紅大紫，蒲池幸子作為樂隊的主唱，並且負責了全部的作詞，到手的版稅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數字。

  年紀輕輕，忽然之間，就擁有了在之前的人生當中，無法想像的一筆巨大財富。並且，只要她繼續作為ZARD的主唱活躍著，這一筆財富會越來越大。

  擁有了一筆巨大財富之後，最想要分享的對象，當然是自己的家人。蒲池幸子今年和父母商量，想要買一塊土地，為家人建一座新房子。

  曾經還在心裡想，東京的地價可怕，但現在，卻想要買下一塊土地。

  蒲池幸子動了要買地蓋房子的念頭，在離開了不動產公司數年之後，又再一次關注起了地價。今年，東京的地價跌幅不小，繁華地段仍保持著矜持，但周邊的衛星城市，地價卻跌的十分不客氣。

  地產泡沫泡沫破滅，土地的成交量大跌，曾風光一時的不動產業，也來到了面臨挑戰的時候。

  公司如果不景氣，最先遭殃的就是粉領族。這是蒲池幸子當上班族時就知道的經驗。

  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不動產公司里當粉領族。而自己的第二份工作，則是當模特。在作為樂隊的主唱出道，告別了模特這個身份之後，蒲池幸子與模特時代結識的大多數人都中斷了往來。

  一來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難以再產生交集。二來，她的模特時代，本來就極不成功。模特的工作做得勉勉強強，與同期被簽下來的模特們之間，也多是泛泛之交。

  整個一段模特生涯，真正結識的朋友，也就是岡本夏生。

  不適合模特工作的蒲池幸子，在轉換跑道之後，將樂隊主唱的身份做得得心應手。而岡本夏生則是個天生的模特，如今人氣十足，不僅發行自己的個人寫真集和錄像帶，還憑藉模特的人氣，開始參與電視劇的客串，在綜藝節目裡作為嘉賓登場。

  當初，岡本夏生和蒲池幸子開玩笑的時候，曾說過自己有朝一日說不定能當電視明星，如今，也真的實現了夢想。

  兩個各自忙碌、正處在事業旺盛時期的人，難得有機會能見面敘舊。

  準確來說，相比起岡本夏生，蒲池幸子的生活，來得要更為鬆弛一些。老朋友相見時，岡本夏生往往風風火火。蒲池幸子等待著朋友的到來，又笑著送別朋友離去。

  岡本夏生為自己的遲到道歉時，也忍不住自嘲，「今天的我要比明天的我更值錢一些。到了明天，就變得更不值錢了。」

  她一點也不在乎自己說出的是把自己稱斤算兩的話。

  因為事實就是如此。憑藉著模特身份走紅的岡本夏生，是電視裡的花瓶。從走紅之日起，就開始倒數計時，等待著被這個業界淘汰、遺忘的那個命運。

  但蒲池幸子不一樣，從樂隊出道起，她一路所做的都是加法。樂隊走紅，即使有朝一日過氣，她也仍舊有寶貴的東西留了下來。業界永遠有她一席之地，觀眾也會記得她。就算過去許多年，只要有人發現了她的音樂，就會再度知道有她這樣一個人。

  岡本夏生在走紅之後，精神變得前所未有的緊迫，蒲池幸子卻能鬆弛的生活。

  當兩個各自忙碌的朋友，心境截然不同，處境也大不一樣的時候，似乎已經隱隱約約有了一種預感，兩人最終會漸行漸遠。

  當蒲池幸子心中有了這樣的預感時，便意識到，岡本夏生或許也在想同一件事。

  但這對朋友之間，卻誰也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

  岡本夏生跟蒲池幸子抱怨，模特的工作越來越難做。

  曾經，漂亮可愛的女孩子想要當明星，最先想到的是去當偶像。但是，偶像時代結束，要成為明星，就必須要進行全新一輪的殘酷競爭。

  那些最出色的女孩子，能去當演員。但無法被事務所選中，又仍舊想當明星的女孩子，就只有去跟寫真模特們競爭。

  自從偶像時代結束，模特業界就來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激烈競爭時代。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多得是，普通一點的，要不了幾個月就會被擠出去。

  岡本夏生這樣當紅的模特，在虎視眈眈的新人們眼裡，是隨時想要取而代之的對象。

  曾經，自認難以出頭的小模特去參加各種聯誼會，希望能快點物色個好對象嫁人。然而，世道不景氣，連嫁個好對象的難度，也跟著提升了。

  世道不好，想要進入家庭，找個人負擔自己生活的女性增加了。但另一方面，因為世道不好，壓力變大，不願意承擔家庭責任、希望獨自生活的男性增加了。

  與前些年的世道相比，仿佛忽然之間，在某個點，曰本人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般。

  岡本夏生對著蒲池幸子說些無厘頭的話。對於從不關心世事，只是在最繁華的時代一頭扎進了最紙醉金迷的圈子裡的岡本夏生來說，她對於所發生的一切都不理解。

  對於蒲池幸子來說，世間如今正發生的這一切，她也不太理解，只是感到不可思議。

  短短几年，她曾做過的兩份工作都大變樣，而世道不景氣，她作為歌手，卻迎來了大賣的時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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