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蒙斯克王朝

  歲月如織，光陰似箭。

  奧古斯特格勒皇宮承載了路易斯從小到大的所有記憶，灰藍色大理石砌成的宮牆、五采繽紛的花園、瀰漫著梔子花味的套房、寬敞明亮的大廳、香味四溢的廚房還有踩著會嘎吱作響的樓梯木板。

  克哈的氣候稱不上好，但遠不如那些擁有浩瀚海洋和強磁場的星球極端。在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時候，奧古斯特格勒都陽光明媚，惠風和煦。

  提起皇宮，人們的第一印象都是鑲金嵌玉、金碧輝煌，以及冠絕全科普盧的藝術珍品，但對於路易斯來說，這裡只是溫馨的家。

  皇宮素以宏大和壯觀聞名，地面以下的部分甚至比地上建築還要龐大，其中的房間和樓梯的數量之多，多到一個人走上很多年都走不完。

  路易斯卻對每個角落都了如指掌，她不開心的時候能夠躲起來藏上一整個下午。而除了皇后和皇家衛隊中最好的幽靈特工，沒人能逮得到她。

  現在她正走在一段筆直的走廊上，步伐又輕又軟。腳下的木地板塗成一個個黑白相間的方塊，狀如棋盤，上面還鋪著絳紅色的地毯。太陽已經出來了，頭頂上的天花板正傾瀉著自然的陽光。

  偌大的皇宮中顯得有些清冷，皇室用度一向很節省，侍者的數量並不多。這是由於皇帝和皇后都不喜歡鋪張浪費，到需要的時候，他們會直接叫軍隊來撐場面。

  路易斯的早課很快就結束了，賽爾莫斯大師的課並不輕鬆，任何一位學徒都必須久經考驗才能成為真正的黑暗聖堂武士，歷來如此。

  賽爾莫斯大師是黑暗聖堂武士中的一位傳奇，可以說是活化石的人物，他的服飾裝束能夠追溯至奈拉齊姆星靈最久遠的年代。一位友人的逝去曾令賽爾莫斯發誓此生絕不再擁抱虛空，而他卻教別人教了一輩子。

  在克哈幽靈學院中任教的不少星靈黑暗聖堂武士都是賽爾莫斯的學徒，要不是帝國皇帝所託，他是不可能到克哈來教一個人類小孩的。

  對於星靈來說，就連兩百多歲的阿塔尼斯都被嫌棄過過於年輕，更何況八歲的人類孩子。

  而總是如此德高望重的人物，每次考較路易斯對虛空的見解，賽爾莫斯大師也必是五雷轟頂，氣到發昏，驚嘆於路易斯天馬行空的想像力。老人家教了一輩子黑暗聖堂武士，見過無數天資卓越之人，愣是沒見過這麼詮釋虛空的。

  在教授的過程中，他們都用星靈語對話，而路易斯常常以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將古老的卡拉尼語結合在一起，完全顛覆了星靈文學的藝術形式。

  但說到底，路易斯在虛空之旅(the ways of the Void)上的造詣極高。

  路易斯是天生的靈能者，這種天賦顯而易見的繼承自她的母親莎拉·凱瑞甘皇后。路易斯具備一種與生俱來、無師自通的能力，她在學會呼吸的那一刻就掌握了與虛空溝通的能力。

  也許要不了多久，這位長者就會宣稱他已經沒有可再教給帝國公主的東西了。

  尤其令人驚嘆的是，在這樣的年紀，路易斯的靈能力量就已經極大地超過了如今奮戰在帝國戰場上的絕大多數幽靈特工。但這並不意味著路易斯就強過一名幽靈特工，幽靈們的駭人名聲可不止是靈能力量所帶來的。

  「今天你沒讓賽爾莫斯大師生氣吧？」莫拉莉斯看著在前面一蹦一跳的路易斯說：「我看他臉色發黑。」

  羅莎·莫拉莉斯有一頂白色的女僕帽，藍色天鵝絨的裙底邊緣繡著金線，她長長的頭髮垂至腰間，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迷人的香水味。

  作為真正上過戰場的前UED醫療兵，莫拉莉斯有很強的氣場，這令她看上去更像是這裡的主人而非女侍者。

  她們之間的關係更接近於家人，而非主僕。

  「你是他見過最頑劣的學徒。」莫拉莉斯說。

  「也是最好的。」路易斯鼻子一歪。

  「他以前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小孩。」莫拉莉斯說。

  「沒有人能像我一樣。」路易斯做了個鬼面，模樣像條剛被打撈上岸的水滴魚。

  「.是啊。」莫拉莉斯停頓了一下。

  「賽爾莫斯很悲傷。」路易斯停下腳步，說：「我能感受得到。」

  路易斯還記得，當黑暗聖堂武士們的家園薩古拉斯毀滅的消息傳來時，她的母親親自帶著她來到賽爾莫斯大師的面前，要她說自己也為薩古拉斯和那些不幸遇難的星靈而遺憾。

  艾爾已經陷落，薩古拉斯也不復存在，一千年前奈拉齊姆星靈就在宇宙中流浪，一千年以後他們又失去了可以被稱之為家園的地方。

  相比較於在艾爾的血親，奈拉齊姆星靈強調獨立和自由，因而孤獨不會傷到他們，但悲傷不然。

  「明明沒過去多久。」莫拉莉斯嘆息了一聲：「薩古拉斯的事情就好像是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了。」

  黃金艦隊的背叛宣告了黑暗時代的到來，蟲群也捲土重來，大舉入侵，噩耗如雪片般飛向奧古斯特格勒。陷落的達拉姆和帝國星球越來越多，死難者以十數億計。

  路易斯從未真正經歷過戰爭，但她能夠從那些真正經歷過的人的記憶中讀到戰爭的慘烈。

  戰爭意味著許多東西，功名利祿，光輝榮耀，同樣也有流血飄櫓，屍山血海。

  人類一直在與無法想像的無邊可怖戰鬥，他們必須直面自己內心的恐懼，到最後戰爭會使哪怕最堅強的人都變得麻木起來。

  距離路易斯最近的一次是克哈裂隙事件，在一名皇家衛隊軍士的記憶中，她曾看到奧古斯特格勒橫衝直撞的混合體巨獸像踩爛玩具車一樣碾碎了帝國軍的攻城坦克，扭曲變形的焦黑金屬殘骸內嵌著同樣慘不忍睹的人體血肉。人們從其中挖掘遺骸，卻永遠都拼湊不出一個真正完整的人來。

  路易斯至今仍然不懂死亡的含義，也並不能真正理解他人的悲傷，但那一天總會到來，那時她已長大成人。

  「你也想念在地球的家人嗎？」路易斯突然問莫拉莉斯說。

  「是啊，我正是為保護他們來到這裡。」莫拉莉斯傷感地說：「到現在，我再也回不去了。」

  在這裡，地球人仍然被視作敵人而非潛在的盟友。

  無可置疑的是，人類的太陽系帝國非常強大，非常龐大，他們的勢力也早已跨過了柯伊伯帶，坐擁半人馬座和天倉五等眾多的近地星球和其他遠地世界。要不是他們自己就被殖民地叛亂搞得焦頭爛額，團結起來的地球人類足以插手科普盧星區，成為星靈異蟲之外的另一股強大力量。

  奧古斯都大帝目前已經授權解除對地球的接觸禁令，並派出一支艦隊前往獵戶懸臂，調查地球各殖民地世界的狀況。

  一旦人類跟星靈和異蟲的衝突得到解決，地球人將是泰倫人最大的敵人。

  忽然之間，路易斯從正在傷心的莫拉莉斯眼前消失了，一個小小的陰影在陽光下晃來晃去。

  黑暗聖堂武士利用虛空能量扭曲光線，藉此隱藏自己。

  「不賴吧！」片刻之後，路易斯又從陰影中現身：「虛空在召喚！」

  她有小鳥一樣的眼睛和聲音。

  莫拉莉斯笑了笑，一言不合就抽刀子開片的星靈見得多了，幼年黑暗聖堂、小學生時期的薩古拉斯「劍聖」可是很少見。

  「擁抱虛空，敬畏虛空。」莫拉莉斯問她：「你究竟做到了哪一點？」

  「虛空不會那么小氣的。」路易斯回答說。

  「它最好是那樣。」莫拉莉斯說：「賽爾莫斯大師說，最近虛空越來越難以捉摸了。埃蒙就在那裡，他控制著虛空。」

  路易斯只能低下頭，聽候訓斥。

  她是殿下，是將來的皇位繼承人，蒙斯克王朝的未來，但在莫拉莉斯的眼裡，也不過是個孩子。

  「下午還有課嗎？」路易斯岔開話題，又問莫拉莉斯說。

  現在是早上八點不到，接下來直到今天下午，她都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時間。

  路易斯正準備去王座廳見自己的母親莎拉·凱瑞甘皇后，自帝國皇帝帶兵前往艾爾「御駕親征」——一有機會他就會這麼做，處理政務批閱文件的工作就落到了帝國皇后的身上。

  而除了皇后，即使位高權重如阿克圖爾斯親王也不能代行皇帝的意志，有所僭越。

  「下午還有一節外星植物學課。」莫拉莉斯想了想，說：「是維拉·蘭格瑞吉博士（Vera Langridge）的課。」

  「好吧。」路易斯嘆氣說。

  相比於能夠控制異蟲和人類的駭人植物，她更喜歡美麗而無害的花。好在這門課只要求路易斯有個大概的了解，而她恰好過目不忘。

  「但塔倫·埃爾斯（Talen Ayers）博士的異形生理學課要停一段時間了。」莫拉莉斯繼續說。

  路易斯要學的東西很多，她甚至還要遵循家族傳統學習使用槍械，駕駛機甲，但她學習的速度遠超常人，因此功課對其而言並不重。

  像異形生理學這種課，路易斯就從來都不會去擔心。

  除敏銳的靈能感知能力，路易斯公主還具備某種天賦，據研究推測那同樣繼承自母親莎拉皇后，這種天賦曾讓意外發現她的主宰欣喜若狂，視之為拯救蟲群的希望。

  路易斯具備著與異蟲的親和力，不可思議地以人類之軀躋身主巢心智權力金字塔的前列，不僅低級異蟲對其俯首帖耳，就連一些弱小的、年輕的高等異蟲腦蟲也無法抗拒。

  被戲稱為帝國家養腦蟲的腦蟲阿爾法對路易斯就具有一種親近感，儘管它曾被奧古斯都皇帝斥責為吃空帝國的蛀蟲、腦蟲之恥、米蟲，但同樣具有參考價值。

  憑藉這種力量，路易斯甚至能夠用心靈力量連接或是搶奪一隻異蟲幼蟲的控制權，命令它變成一隻工蜂，接著讓這隻工蜂變形為孵化場，變出一整支蟲群來。

  這樣的天賦，就連一母同胞的妹妹夏洛特都沒有。

  「發生了什麼事情？」路易斯問。

  戰爭爆發以後，路易斯的課便時常延誤，因為她的家庭教師們並非只為皇室所服務。作為各自行業內的頂級人物，他們要時常為帝國政府或是帝國軍的各個秘密項目擔任顧問，甚至直接參與其中。

  「他的女兒瑪倫少校在安提加主星執行任務時失蹤了。」莫拉莉斯說：「戰爭時期，這是常有的事情，尤其在敵人是異蟲的時候。」

  帝國崛起後，作為革命之火的興起之地，安提加主星曾是大量受舊聯邦政府迫害者和戰爭難民的聚集地和主要過多點，擁有大量的人口。後來，安提加又發現了可隨時間緩慢再生的晶體礦資源。

  奧古斯都大帝登基稱帝以後，安提加主星得到大量的資源傾斜，一躍成為帝國最重要的幾個工業星球之一，占了帝國14%的工業產出，其對帝國的重要性幾乎不容許帝國軍隊輕言放棄。

  末日之戰時期，帝國軍隊與蟲群圍繞著安提加主星又打了十幾次大大小小的戰役，是科普盧星區最恐怖的絞肉機之一。最危急的時刻，星球地表的陸戰隊員的壽命甚至要用秒來計算。

  「我真為他感到抱歉。」路易斯說。

  「親愛的，那不是你的錯。」莫拉莉斯已經習慣了這些壞消息。

  說著的時候，她們已經達到了王座庭後的一個房間門口，門口有手持等離子步槍、腰負單分子刃的兩名皇家幽靈。

  戰爭打響以後，奧古斯都皇帝曾在用於召見群臣的王座廳莫萊大廳後設置了一處房間，用作他平日工作的地方。

  接手皇帝的工作以後，凱瑞甘也常常會待在那裡，她越來越忙，有時候還會在辦公的地方休息。路易斯要是想要跟母親多說說話，就會去那裡。

  進入房間以後，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一副巨大的畫像，上面是路易斯姑姑多蘿西·蒙斯克成年後的模樣，旁邊還有他曾祖父母、祖父母、阿克圖爾斯一家的畫像。

  這是一個家族，也是一個王朝。

  凱瑞甘皇后坐在一張辦公桌後面，手裡正拿著等待批准的新一季度的政府財政預算表，她眼神里的殺機能隔空掐死任何一個愚蠢無能的財政部官員。

  路易斯毫不懷疑她真能這麼做。

  戰爭，尤其是一場與星靈和異蟲的戰爭需要大量的資金、資源和人口。

  帝國仍未增加賦稅，但這是遲早的事情，而政府如果盲目地增發債券，戰爭結束可怕的通貨膨脹就足夠憤怒的人民推翻帝國。

  一面看著報表，凱瑞甘一面還念念有詞：「他跑去艾爾，就是不想幹活罷。」

  「我要他好看！」

  泰倫帝國皇后莎拉·凱瑞甘既是個充滿智慧、精力充沛的人，她甚至被認為擁有一種足可加冕女皇的王者氣度，是無可爭議的美德與美貌的化身。

  所有人都不會想到她本來會成為那個屠殺過八十億生靈的刀鋒女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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