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昏鴉

2024-10-19 05:41:56 作者: 文刀手予
  第72章 昏鴉

  「打住,別說了。」

  小洞鼓動的越聒噪,顧醒反而越冷靜——

  它那些近乎瘋狂的煽動話語,分明是要把顧醒往火坑裡推。顧醒通通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怪誕的形象我想好了。該怎麼表現?畫出來?」

  【就在腦袋裡想,我會替你畫出來】

  不一會兒,紙條上繪出了一副新的圖案——

  一個圓圈,圓圈裡面有一隻眼睛,帶著憐憫的眼神,看向圓圈之外的世界。

  【這個形象有點意思。不過,我要提醒你,你此時描繪的眼神,未必能保得住】

  「什麼意思?」

  【因為代理人的心境遲早會發生變化,你總不會悲天憫人下去,下一個環節……】

  「嗯?」

  【請描述者為怪誕命名】

  顧醒早已想好:「叫【路西法的交易】吧。」

  【路西法】

  【怎麼會想起這種名字】

  【哈哈,路西法,我明白了,化蛇潛進伊甸園的那個墮天使路西法,對不對?引誘夏娃吃了禁斷的知識之樹果實的那個】

  【我知道你在暗示什麼——神話里,路西法誘惑神的新受造物吃掉果實,一同墮落,同時也為魔鬼們開啟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門,自此罪、病、死一切苦難終於遍布世間】

  【你是想通過這種方法,告訴那些觸發者,他們是在和魔鬼做交易?沒用的,我告訴你沒用】

  【知道為什麼嗎?凡是觸發了這個怪誕的人,心中的執念都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只要能收容怪誕獲得力量,就算是墜入地獄又如何?】

  顧醒沉默了。

  許久,忽然說道:「你想多了……就算墜入地獄又能如何?

  充滿怪誕的人世間,本來就是地獄了。想要在地獄裡存活下去,和魔鬼做交易再正常不過。或者,乾脆變成魔鬼也無所謂。我理解他們,或者,某種意義上而言,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能有這種覺悟,了不起】

  【再提醒顧醒君一句——魔鬼的交易,一旦開始就無法中止,直到有人墜入地獄】

  【不是他們,就是你。可別太心慈手軟了】

  聽它的話音,仿佛顧醒已經被綁到了極速行駛的高鐵上,沒有回頭路可言。

  「你也別把話說的太滿了。」

  現在的確是顧醒主動坐上了這趟通往地獄的魔鬼列車。

  但顧醒暗下決心,終有一天,等他厭倦這一切的時候,一定要在小洞的注視之下,平安從容地走下列車。然後,揮一揮手,不帶走絲毫遺憾和留戀。

  【請描述者確認怪誕生成。一旦生成,「路西法的交易將成為這個世界上真實存在的怪誕」。一個個充滿執念的靈魂將前赴後繼奔向交易的惡魔場,祈禱代理人睜開眼睛、投下目光、賜予力量】


  【沒有人能夠收容他,除非他自己選擇墜入地獄】

  【他雖然只是個中間商,但豐厚的差價將使他盆滿缽滿】

  【鑑於路西法只是怪誕交易者在此世界的代理人,怪誕本就真實存在,此次描述將無需描述者支付任何壽命】

  「確認生成!」

  下一刻,紙條飛起鑽入小洞之中。

  同一時間,一張巨大的捲紙從中央公園上方的巨大黑洞落下,在脫離黑洞的一瞬間又消失不見了。

  凌晨時分,萬籟俱寂。

  黑洞下方臨時實驗室里,東都警視廳派駐黎都市怪誕調查員冷鶴從夢中驚醒。

  她匆忙穿上白大褂,走出實驗室,目睹了捲紙消失的最後一瞬。

  擺在實驗室外面里,常態化監測的攝像機記錄下了這一切。

  一會兒,助理跑了出來,「大人,有情況?」

  「看監控吧,」冷鶴說:「情況儘快報到東都警視廳。」

  「好的!」

  助理連忙走到攝像機旁,按下回放鍵,稍許,他臉色驟變,

  「咦,這洞裡面……剛才好像有隻眼睛啊……」


  兩人同時往頭頂的黑洞瞧去,此刻只剩一片漆黑。

  ……

  奈良公寓地下室。

  捲紙消失於小洞的光亮處。

  顧醒收回視線。

  他的手裡又多出了一張紙條:

  【要不要看烏鴉的直播】

  「直接開播。」

  【入夜已深,到處漆黑一片。烏鴉坐上了計程車,車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司機打開收音機,放起了《長崎今天又是雨》

  頬にこぼれるなみだの雨に,

  臉頰掛滿了雨珠淚,

  命も戀も捨てたのに,

  生命愛情都放棄吧……】

  烏鴉在新幹線車站下車的時候,車外的雨剛停。

  她把車門關上。


  司機轉過頭來,透過雨水澆濕的玻璃,頗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駕車飛速離去。

  回想剛才這一路,車窗外的光線忽明忽暗,道路忽寬忽窄,景色變換不停,仿佛走進了一條時空隧道。

  司機也不大對勁,好像一直在同一股無形的力量較著勁兒,方向盤忽左忽右,車頭不時鑽進大道旁的小巷,最終又很不甘心的鑽了出來。

  總之,算是一次莫名其妙的打車之旅。

  但什麼都不會比烏鴉此刻的狀態還要莫名其妙——

  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而身體則自作主張展開了一場目標未知的旅行。

  她冷眼旁觀沿途的風景,成了這場旅行的看客。

  度過了一開始的慌亂階段,她反而放鬆下來。

  既然事情的走向已然失控,做什麼都無濟於事,不如拋下所有的擔慮和煩惱,好好享受這場生命之中罕見的旅程。

  它會帶著自己走向何處?多多少少有些期待吧。

  烏鴉坐上了新幹線,點了一杯咖啡,去了一趟洗手間,發現前排對面座位有個男生樣貌英俊的實在過份。於是,全程盯著對方看……她只是想確認,樣貌英俊到這種非人類的地步,有沒有可能是個怪誕。

  說不準,她接下來要容納的就是這種人形怪誕呢。

  她在東都火車站下車,在附近吃了一碗味增拉麵……

  然後,毫無由頭地在火車站附近的電子商店裡,買了一個聲量可以調到很大的耳機……

  她坐上了公交車,晃了不知多久,來到長途巴士車站……


  她坐上了巴士,朝著東都以西的方向進發了。她想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帶著這樣一切都無所謂的心態,離開熟悉的環境。從失去家人的那一刻起,消滅那個敲門種怪誕就成為了她生命中的主旋律。

  途中,有個坐在後排、臉上有道斜疤的中年男人油腔滑調地過來搭訕,被她用冰冷的眼神拒絕了。

  她坐著巴士,往西走了八十多公里,在一個名叫福生的村落下了車。

  中年男子也跟著她下了車,一路不知死活地尾隨。

  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巷子裡,中年男子朝她撲了上來,被她一巴掌拍在牆上,暈倒過去。男子身上的衣服被扒光,人掛在了樹上。

  接著,她一路往西走,走到村子最西頭,又往西走了十多里地,看到了一株樹冠巨大的榕樹,枝葉繁茂,氣生根條條垂下,整體看起來像一個綠色的巨型蘑菇。

  微風拂過,榕樹的氣生根輕輕搖擺,樹葉發出沙沙沙的響聲,輕快的很。

  時間正是中午剛過不久,日頭略微西斜,陽光明媚,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烏鴉躺在榕樹旁的草坪上,任由陽光灑下來。她想到今天沒做防曬,多半要被曬黑的。

  聽說人的肌膚有記憶,被曬黑的部分就算以後會白回來,等到了年老色衰的時候,也會變成老年斑。

  那就曬黑吧,反正要註定孤獨一生,白給誰看呢。

  草地翠綠翠綠的,天很藍,雲很白,像用清水洗過,東都昨夜也下過雨了麼?

  草皮卻不是濕漉漉的,乾燥而溫暖,觸感也是茸茸的。

  她耳邊響起了昨天晚上計程車司機播放的那首《長崎今天又有雨》的旋律——

  頬にこぼれるなみだの雨に,


  臉頰掛滿了雨珠淚,

  命も戀も捨てたのに,

  生命愛情都放棄吧……

  四周伴著清脆的鳥鳴聲,看不見它們在哪裡藏著,但叫的很響亮,很快活。

  不遠處,小溪輕快流過。

  溪上架著一座青石橋,橋的那邊有幾戶白牆青瓦的人家。一戶人家屋頂升起淡淡裊裊的青煙。

  烏鴉閉上了眼睛,一夜未眠的睏倦強烈的很罕見。

  她很快睡著了,做了一場好夢,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姐姐,還有年幼的她,一起去福生村附近的溫泉泡澡,姐姐獻歌一曲,歡快的歌聲和笑聲一直傳到很遠的榕樹那邊。

  一股陰嗖嗖的冷風颳過。

  烏鴉猛然從夢境中醒過來,睜開眼睛——

  已是深夜,天空中掛著一輪紅月。

  她拿出耳機,把線插在手機上,把耳麥塞進了耳朵眼裡,播放金屬搖滾,聲音調到最大,什麼都聽不見了。

  她站起身來,看向那株巨大的榕樹——茂密的樹葉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密密麻麻、陰森森的乾枯枝條,像長長的手指甲在冷風中擺動。

  樹幹上纏著一根粗大的枯藤,像皮膚乾燥的巨蟒。

  遠處,一個人影向這邊走了過來。

  他的腳步緩慢而沉重,身上散發著陣陣死氣。

  越來越近,血色的月光照在了他的臉上,五官的輪廓清晰起來——

  正是烏鴉白天打暈的中年男子。

  他整個眼球都是白色的,直勾勾望著烏鴉,目光里透著森詭氣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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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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