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破綻

  明和殿。

  隨著朱元璋冰冷的話音剛剛落下，毛春急忙答應了一聲，哆嗦著行了一禮，迅速起身。

  可是龐旬此時卻搖了搖頭，無奈道：「陛下，此事恐怕根本無法查到根源，最開始是由一群孩童口中傳出來的，甚至還被編成了童謠。」

  「除此之外，有人還聲稱在一條暗巷中發現了十一具黑衣殺手的屍體！」

  「就在流言四起，百姓們聚眾議論之時，那個姓陸的就出現了，他當著全城百姓的面為陛下辯解，稱是有人心懷不軌，不尊聖命，故意派人刺殺將軍府的人，意圖藉此來抹黑陛下！」

  「他還報了官，讓金吾衛和大理寺嚴查殺手的來歷！揪出幕後之人！」

  「那十一具屍體，已經被金吾衛帶走了。」

  聽到龐旬接下來的這番話，朱元璋的臉色瞬間陰沉，轉頭瞪了一眼剛剛起身的毛春，氣得臉都憋成了通紅。

  毛春察覺到了異樣，急忙又重新跪在了地上，深深地埋下了頭。

  昨夜刺殺失敗之後，他光顧著逃命，忘記了清理現場，導致留下了把柄。

  朱元璋陰沉著臉，緩緩地踱起了步子，眉頭緊鎖著，沉聲道：「你馬上去一趟金吾衛，將屍體全部接收，自己的屁股自己擦乾淨！此事若是因你敗露，朕絕不輕饒！」

  「遵旨！」

  毛春立刻答應了一聲，跌跌撞撞的起身，匆忙拜別。

  朱元璋背負著雙手，繼續在大殿中不停地踱著步子，渾身上下到處散發著寒意。

  他已經猜到，那個散播流言的人，很可能就是這個陸凌川，可是事已至此，只能想辦法平息此事，否則一旦讓全城百姓知道自己是一個出爾反爾的君王，於民心有害無利。

  他萬萬沒想到，不但人沒殺了，最後還被來了這麼一手。

  沉思良久之後，朱元璋轉身看向了滿臉緊張的龐旬，又道：「告訴錦衣衛，繼續嚴密監視陸凌川，一旦發現他有任何不法之事，立即捉拿！」

  「遵旨！」

  龐旬躬身答應了一句，立刻向門口退去。

  「等等...」

  「既然他都出面替朕開脫了，那朕也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你親自去一趟，替朕去看望看望他。」

  朱元璋眯了眯眼睛，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說話間，嘴角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冷笑。

  「是！」

  龐旬答應了一聲，立刻離開。

  ...

  將軍府。

  書房內，藍玉坐在椅子上，看著帶著一臉玩世不恭的笑意，緩緩從門口走入的陸凌川，眉宇之間不由得露出了一絲讚許。

  陸凌川拱手一禮，道：「不知義父叫孩兒前來有何吩咐？」

  藍玉面帶笑意，拎起了桌上的茶壺，親自為陸凌川倒了一杯，接著向前推了推，抬手示意道：「你的法子果然有用，楓伯剛剛傳回消息，毛春已經急急忙忙趕去了金吾衛。」

  「此事應該很快就會平息，短時間之內，不會再有麻煩了。」

  陸凌川擠出了一絲憨笑，端起了茶杯仰頭一飲而下，不過喝下的卻並非是茶，只是白水。

  現在的將軍府，已經窮的買不起茶葉。

  陸凌川吧咂著嘴，緩緩將茶杯放回原處，緩緩道：「等過段時間，孩兒給您弄一批好茶。」

  「還有這間書房，也得好好布置一下，總不能像現在這樣，空落落的，連本書都沒有。」

  說著，陸凌川打量了一眼旁邊空空如也的書架，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

  原來的東西，都已經被陸凌川派人變賣了，只留下一把椅子，一張桌子，還有一件陳舊的書架。

  藍玉臉上的笑容更甚，搖了搖頭，叮囑道：「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也不管你想做什麼，但今後必須得提防著點錦衣衛。」

  「你猜的沒錯，昨夜動手殺你的人，就是錦衣衛副指揮使毛春，楓伯已經確認過了，他的右手上有傷，明顯缺了兩根手指。」

  聽到藍玉的話，陸凌川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昨夜就該連他也一塊兒殺了！」

  藍玉頓了一下，遲疑著補充了一句。

  陸凌川笑著道：「毛春身手不弱，哪是那麼容易就能殺掉的，能斷他兩根手指已經是極限了。」

  「更何況，要是真把他殺了，死了一個錦衣衛副指揮使，陛下怎麼可能罷休，麻煩只會更大。」

  聽聞此言，藍玉認真的點了點頭，臉上再次露出了一絲讚許之意，緩緩道：「你說的沒錯，還是你思慮周全。」

  陸凌川咧嘴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看到他昨夜出手的，只有魏安和昌平，不過他已經暗中下過令，有關昨夜的事，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許魏安二人泄露。

  時機未到之前，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手，只想猥瑣發育。

  但是由於刺殺的事，他想要尋間鋪子做買賣的想法也只能暫時擱置，打算等風聲過了之後再說。

  於是接下來的幾日，他便帶著魏安和昌平二人整日遊手好閒，招搖過市，時不時的還跟人在街頭打架鬥毆，像極了一個地痞無賴。

  之所以這麼做，他只想讓朱元璋慢慢對他放下戒心，只要不犯大錯，他相信朱元璋不會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再找他麻煩，至少暫時不會了。

  對此，藍玉也並沒有指責什麼，而且似乎已經開始從心底接納了他這個與眾不同的義子，知道他之所以如此放浪形骸，是為了蒙蔽那些藏在暗中的眼睛。

  按照藍玉的話來說，經過擊鼓鳴冤，與朱元璋當面談判之後，如果他要是真的突然變得老實本分了，那才會讓朱元璋疑心。

  「家主，龐總管來了！」

  正在這時，楓伯快步出現在了門口，面色凝重的提醒了一句。

  聽聞此言，陸凌川和藍玉對視了一眼，立刻一起迎向了門口。

  剛一出門，就看到太監總管龐旬晃晃悠悠的穿過了院子，來到了正廳門口。

  藍玉率先拱手一禮，緩緩道：「不知龐總管光臨敝府，有失遠迎。」

  龐旬掃了一眼站在藍玉身邊一動不動的陸凌川，隨口說道：「無妨，若不是陛下的意思，咱家恐怕永遠不會再踏入這將軍府。」

  藍玉皺了皺眉頭，沉聲道：「不知龐總管前來所為何事？」

  龐旬清了清喉嚨，挺起了胸膛，揚聲道：「陛下口諭！」

  藍玉聞言，急忙跪在了地上，旁邊的楓伯和幾名下人也立刻跟著跪在了地上。

  陸凌川並未下跪，只是躬身一禮，靜耳聆聽。

  龐旬瞪了陸凌川一眼，厲聲道：「還不跪下接旨？！」

  陸凌川抬頭瞟了一眼龐旬，笑道：「那日再宮中，在下急得陛下當著龐工公的面說過，如果我不願意跪，便可以不跪，龐公公莫非忘記了？」

  「陛下金口玉言，想必不會為了在下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出爾反爾吧？」

  聽到陸凌川的話，跪在地上的藍玉和楓伯同時變了變臉色，藍玉急忙衝著陸凌川使著眼色，可是陸凌川卻並未理會，只是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龐旬輕哼了一聲，冷聲道：「小人物？陸公子過謙了！今日公子所言所行，等咱家回宮之後，一定會向陛下如實稟明！」

  陸凌川抱了抱拳，隨意道：「有勞龐總管。」

  龐旬眯了眯眼睛，不再糾纏，揚聲道：「陛下口諭，京中流言四起，不利君威，陸凌川捍衛有功，朕心甚慰。」

  一道突如其來的口諭，幾句虛情假意的稱讚。

  這些在陸凌川聽來，只覺得可笑，昨夜還想殺了自己，今日卻又特地派人前來傳了一道假惺惺的口諭。

  陸凌川頓了一下，直起了身子，淡然道：「沒了？」

  龐旬哼了一聲，沉聲道：「陛下知道陸公子昨夜遭遇刺殺，特地派咱家前來探望，瞧公子這生龍活虎的樣子，應該無礙，往後還是謹言慎行一些，好自為之。」

  陸凌川抱了抱拳，隨口道：「多謝龐總管提醒，在下記下了。」

  龐旬沒有再說什麼，掃了陸凌川一眼，直接轉身帶著兩名隨從離開了將軍府。

  陸凌川目送著龐旬的身影，忍不住撇了撇嘴角，龐旬這一來，更加證明昨晚派人刺殺自己的，就是朱元璋！

  陸凌川派人散播的消息中，並未提到遭遇刺殺的是自己，只說是將軍府的人！而龐旬剛才的話中已經露出了破綻！

  ...

  轉眼半月已過。

  街道上。

  一輛馬車緩緩而行，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馬車兩側不停有行人經過，街邊的攤販們好像永遠不知疲倦的叫賣著。

  徐妙錦扒在車窗前，睜大眼睛不停地四處張望著，似乎正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

  「小姐，咱們已經出來大半天了，該回去了。」

  「出門前家主叮囑過奴婢，讓奴婢早點勸小姐回府，聽說最近都城不太平，昨夜北街附近還有人被殺了。」

  丫鬟小雲就坐在對面，看著依然不肯回府的徐妙錦，小聲提醒著。

  徐妙錦搖了搖頭，緩緩道：「光天化日之下，不會有事的，不必急著回去。」

  小雲嘆了口氣，無奈道：「您還是不肯放棄，咱們都連著找了好幾日了，說不定他早就已經離開京都了，可能他本就不是京都人。」

  她口中提到的那個人，正是那日在街上與徐妙錦偶遇的陸凌川。

  徐妙錦微微皺了皺眉頭，遲疑道：「既然借了人家的銀子，就得想辦法還回去，我不想一直欠著這份人情。」

  「如果他還在京都，一定有機會再遇見。」

  自從那日之後，不知為何，她總是不經意間會在腦海中想起那個人的樣子，尤其是那雙真摯的眼睛，還有那絲一直縈繞在她心頭的溫暖笑容。

  她已經去過穎國公府，可是得到的答案卻讓她有些意外，穎國公親口承認，府里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個人，更沒有什麼遠房親戚到過京都。

  她不知道他為何要騙他，可是越想不通，卻越想快點找到他。

  然而就在此時，在她忽略的街道一角，一處麵攤前，有三個身影剛剛落座，三個人共同要了一碗麵，淹沒在了周遭的煙火氣息當中。

  馬車擦肩而過，漸漸走遠，坐在麵攤邊的三個人也全都低下了頭，狼吞虎咽著。

  又是一碗麵分成了不多不少的三碗，臉上各自洋溢著滿足的笑意。

  「老闆！續一碗湯！」

  老闆歪著頭，看著這三個又一次光顧麵攤的混不吝，只能搖頭嘆息，可是手裡的動作卻並未拒絕。

  一陣爽朗的笑聲，很快迴蕩在熱鬧的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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