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黃泉一道通悟意
那報信的內侍滿臉通紅，訥訥地答道：「不知道……他不說，奴才們也沒敢問！」
這的確有點不對勁，人家闖進皇宮來，做出了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皇宮裡那麼多禁軍、侍衛、太監，卻沒人敢問人家一句，說出去，恐怕對整個炎漢帝國的威信也是一個打擊。
晏福已經打算把那內侍拎過來好好問一問，怎麼會出這等情況？
但聖上卻還是沒有生氣，只是嘆了一聲：「大概唐逍這小子不會這麼快出來吧？晏福，叫滿朝文武都到太午殿。無智兄，麻煩你傳諭另外五位，也該到他們出手的時候了。還有，向一字山發信息，看看老祖宗能不能現在就出關？」
晏福和無智上人都吃了一驚，聖上這是怎麼了，對一個少年，需要如臨大敵嗎？
但聖上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轉身走出了這座廢棄已久的宮殿。
殿門上，「礪魔殿」三個大字，正閃爍著幽深的光芒。
與礪魔殿的幽暗狹小不同，太午殿，是整個皇宮最大的一座宮殿。
足有百丈見方的大殿，高有一二十丈，寬闊、大氣、敞亮，裝飾更是金碧輝煌，就連柱子上的箔片，也都是純金打造，處處彰顯著皇室的氣派與不凡。
如此寬闊的大殿上，此時卻是擠滿了人，數百個座位排列得整整齊齊，如眾星捧月般拱衛著正中央那個三丈高的黃金台，台上便是聖上的御座，一群群宮女環繞著，極盡奢華。
不但所有的座位都坐著人，還有不少人站著，整個太午殿中，恐怕不低於千人。
然而這麼多人，卻像不能給御座上的聖上一丁點安全感，他雙眉緊皺，冷冷地盯著大殿門口。
在殿前將軍的引導下，一個少年正緩步走進來。
這少年貌不出眾，一身灰衣，灰色的文士巾扎著髮髻，一條紫黑色的布帶系在腰間，面如滿月、目似朗星，嘴角噙著一絲微笑，目光所及，令人如沐春風，不由得便生出了好感。
可是他一張口，卻說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讓所有人都臉色大變。
「東方浩辰，你就那麼端坐寶座，都不下來打個招呼嗎？」
東方浩辰，正是當今聖上的名諱，整個炎漢帝國沒人敢直接叫出這個名字！
殿前將軍立即就訓斥出聲：「大膽……」
東方浩辰卻打斷了他的話：「大殿之上，豈能喧譁？」
殿前將軍怎麼也沒有想到，聖上不訓斥那少年，居然訓斥起他來了？
卻聽少年淡淡地笑道：「東方浩辰，你倒是很識趣的。若不是你及時打斷了他的話，現在的他，應該已經是個死人了吧？看來你不想死人，這倒很合我的胃口！」
東方浩辰沒有接話，整個太午殿中便經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個少年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麼聖上像是有些顧忌他？
東方浩辰的御座前，圍著一群人，衣著各異，有老有少。他們便是剛剛被聖上召來的，除了屬於皇宮的幾位侍衛以外，還有名震天下的「六大散修」，無智上人也在裡面。
六人都凝視著這個少年，與滿殿文武的震怒不同，六大散修個個面色沉重，如臨大敵。
六大嬰境，竟似有些害怕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年？
東方浩辰站起來，眯著眼，聲音里聽不出喜怒：「你們家族派你來，難說不是個錯誤！」
少年微笑道：「這個不勞你擔心。東方浩辰，我爺爺要我帶句話給你，你的時間不多了，該怎麼做，如果還不下決心的話，希望你事到臨頭不要後悔！」
這話簡直無禮之極，滿殿文武又都勃然大怒，卻還沒等有人訓斥，猛然間，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頓時令東方浩辰臉色大變：「怎麼這麼大的聲勢？」
無智上人不著痕跡地看了某個地方一眼，低聲道：「這小子倒是來得及時。可是，為什麼老夫這心裡啊，突然間跳個不停呢？難道，我們的計劃，有什麼紕漏？」
滿殿文武都在竊竊私語，那少年卻冷笑道：「怎麼，以為弄一個巨大的聲響出來，就能夠轉移我的注意力了嗎？你們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但沒有人理他，東方浩辰的注意力也沒有再放在他身上，而是眯著眼望向了殿外。
少年有些惱怒，重重地咳了一聲，卻聽東方浩辰微笑道：「稍安勿躁。看，他來了！」
觀政門內，有一個少年，緩緩地朝著太午殿走了過來。
黑衣黑褲，頭上草率地扎著一條黑色頭巾，身形單薄，長得也沒有太午殿內的少年好看。
太午殿內的少年撇了撇嘴，臉上掛著絲絲冷笑。
觀政門內，那少年看似走得很慢，實則很快，不過兩三步就來到了太午殿門口。
人群中頓時響起了幾聲輕「咦」，宣慶宮長公主東方柳、殿前將軍、禁軍大都督等人都認出了來人，正是三年沒有出現過的唐逍。
東方浩辰則是滿臉笑容，站了起來，似乎想要走下御座，迎上去。
然而唐逍一張口，卻又讓滿大殿的人都目瞪口呆：「晏福、無智，滾出來！」
晏福雙眉一豎，似乎有些怒火；無智則長長地嘆了口氣，苦笑起來。
東方浩辰止住腳步，滿臉堆笑道：「唐公子，你終於出關了！」
唐逍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也有一份，是不是？」
東方浩辰一愣，卻聽那少年問道：「原來你也是來找他們麻煩的？」
唐逍斜睨了那少年一眼，問道：「你又是誰？」
那少年一怒，東方浩辰連忙介紹道：「這位是山後五台家族派來的特使，澹臺明！」
澹臺明倒是吃了一驚：「我又沒說過自己的名字，你居然知道我是誰？」
唐逍嘴角一翹：「白痴！」便不再理會他，而是轉頭望著東方浩辰，「如果此事也有你的一份，那也算你一個。晏福、無智，你們先出來吧！」
晏福再也忍不住了，長身而起，厲聲喝道：「唐逍，我們好心好意讓你進入黃泉道……」
「黃泉道？」
殿內眾人一片大嘩，有個大臣站出來，問道：「黃泉道開啟，如此大事，為何……」
卻沒等他說完，唐逍已經按捺不住了，一躍而起，便往晏福撲了過去。
澹臺明大聲叫道：「搞什麼名堂？你們到底有沒有把五台家族放在眼裡？」
他目光一掃，已經有兩員將官拔出佩劍，朝唐逍迎了過去。誰都知道晏福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堂堂大內總管，說是救他一命顯然是誇張了，但只要擊殺了唐逍，至少也能在聖上和晏福面前掙足表現，到時候加官晉爵自然就不在話下了。
澹臺明也不想袖手旁觀，他剛來，正是想立威的時候，免得別人以為他年齡不大，小瞧了他。於是厲喝一聲，也縱身而起，五指一張，五柄意劍呼嘯而出！
頓時激起一陣驚嘆：「天哪，才多大，就已經是嬰境了——不對，半步嬰境？」
澹臺明心下得意，卻又有些憤懣：他明明是如假包換的嬰境，怎麼會是半步嬰境呢？
然後才發現，人們讚嘆的不是他，而是唐逍！
唐逍手中龍魂劍一擺，兩個將官就像拍蒼蠅一般，被拍回了地面！
然後劍尖一掃，划過一道亮麗的弧線，澹臺明的五柄意劍立馬被彈開了。
唐逍也不落地，就懸浮在半空中，冷冷地盯著澹臺明：「此事與你無關，我也不想和你相鬥。但你如果真想要找死，就不要怪我不講客氣！」
東方浩辰身旁，東方柳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低聲問道：「這三年，你們把他弄到黃泉道里去了？為什麼三年前他才剛剛突破到丹境，現在居然已經是半步嬰境了？」
的確，唐逍此時的氣息就是實打實的半步嬰境，而且是隨時可能突破那種。
東方浩辰微笑道：「我們原本以為，他能夠突破到丹境後期就不錯了，已經可以算是我們的一員悍將。沒想到他居然給了我們一個驚喜，妹妹，你這個女婿，有點不得了啊！」
「女婿」一詞，聽得東方柳有些怔忡，一想到方柔，卻又紅了眼眶。
東方柳又將目光投向了唐逍。此時他仍然懸浮在半空中，雙目如電，居然令澹臺明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不過後者馬上就醒悟過來，一時間怒火熊熊！
「不過半步嬰境而已，天下妖孽見得多了，你，遠遠不算是最強的那個！」
東方浩辰卻微笑道：「這倒不見得。至少相比澹臺公子來說，唐公子應該猶有過之吧？」
縱然明知道東方浩辰是挑撥，澹臺明仍然止不住地怒了，他是什麼人，東方浩辰竟然把他和唐逍相提並論，這根本就是對他的侮辱，他又豈能不怒？
「看來這就是你們精心準備的秘密武器了！」澹臺明一伸手，一柄長劍出現在手心，「也罷，就讓本少爺擊潰了他，也好讓你們徹底死心，從此對山後之人沒有半點錯判！」
然而當他飛身躍起的時候，唐逍卻已經不在原地等他了。
唐逍一揮龍魂劍，身隨劍起，遙遙刺向了御座上的東方浩辰！
「放肆！」
雖然兩個殿前將軍被唐逍像拍皮球一樣拍下去了，但在這座大殿中，實力比殿前將軍強的自然不勝枚舉，畢竟他們也只是丹境後期而已，而丹境巔峰乃至嬰境高手，在太午殿中也並不罕見。此時就有兩個丹境巔峰躍了起來，雙劍齊出，都朝唐逍刺過去。
但另兩個也想出手的文臣，卻滿臉驚駭地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們都發現，他們居然跟不上唐逍的速度，等他們想要出手的時候，唐逍已經從他們頭頂上飛過去了！
這麼快的速度，就算他們有機會出手，恐怕也攔不住他吧？
兩個丹境巔峰官員劍氣如虹，已然接近凝實的劍意，令他們全身都氤氳著一股鋒芒之氣，就像連空間都能割開一般，這也讓他們信心百倍，誓要一擊將唐逍拿下！
然而唐逍只是一擺龍魂劍，劍身在一個官員的劍上一彈，正拍到另一個官員的肩膀上。
同樣是丹境巔峰，唐逍這一劍的靈巧與力道，卻比那兩個官員加起來還要強大！
一個官員長劍脫手，另一個官員則慘叫一聲跌落下去，撞倒了四五個同伴。
唐逍則從他們中間掠過去，距御座已經近在咫尺了。
又一個官員站了出來，是名內侍，手舞拂塵，似乎也是晏福的弟子。
「想要刺皇，簡直痴心妄想！」
拂塵一揮，根根直豎而起，就像千百柄利劍，鋒利的劍意直指唐逍周身大穴！
唐逍一怒：「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你要擋我，就得去死！」
十六個字的時間裡，他已與那內侍接連拼了上百劍，然後，輕飄飄地從他身邊掠了過去。
晏福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這位大弟子，已經是不能再活著了！
前二三十劍，兩人還算拼了個勢均力敵；接下來的二三十劍，那內侍已完全處於下風；而最後這三四十劍，則是唐逍每一劍都刺在內侍身上，之所以沒有湧出鮮血，只是因為劍意把他的所有傷口都封住了而已——這樣，他所受的傷，就更加沉重！
晏福不是沒想過，要把自己的大弟子救下來，但他根本就連出手的餘地都沒有。唐逍的劍意封死了內侍身側數丈方圓，不但他沒辦法出手，原本擠在那兒的眾人也被逼得狼狽逃竄，好幾個都被劍意所傷，頓時太午殿內便瀰漫起了濃郁的血腥味！
而這內侍之死，所起的作用，也只不過是延緩了唐逍幾個呼吸的時間而已。
只是就這點時間，已經足夠東方浩辰躲避的了。
然而東方浩辰卻沒有躲避，雖然六大散修、一眾內侍都想簇擁著他退入殿後，但他卻將眾人一一推開，竟就這麼站在御座上，迎接唐逍的劍鋒！
如果不是有兩個人擋在他面前，龍魂劍恐怕已經刺進他體內去了！
一個是無智上人，另一個則是東方柳！
「別殺他！」
「殺不得！」
唐逍的劍尖就凝在二人面前，距他們只有數寸，卻終於還是沒有刺下去。
一個倩影又撲了過來，竟然是彭趣。她張開雙臂，就像母雞護雛一樣護住無智上人，嘶聲叫道：「唐逍哥，你不可以殺我師尊！要殺，你就殺了我好了！」
唐逍冷冷地道：「給我一個不殺的……」
「理由」兩個字還沒出口，卻聽澹臺明怒道：「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東方浩辰，你是不是忘了本少爺來的目的？還是以為找一個瘋子來鬧這麼一出，就可以……」
他的話同樣沒有說完，因為唐逍已經驀然轉身，龍魂劍直指他胸口。
「我在辦我的事，你要有什麼事，記得先來後到，排隊！」
澹臺明怒道：「你是不是對自己的身份有什麼誤解？還是沒有聽說過山後之人？」
唐逍嘴角一翹：「山後之人？那是什麼玩意兒？」
澹臺明跳著腳怒起來：「你說什麼？敢如此說山後之人？你有幾個腦袋？」
卻聽東方浩辰說話了：「澹臺，你不用發怒，回去告訴你爺爺，如果他還想把天下人玩弄於股掌之間，讓他好好考慮一下。炎漢帝國，終究不能成為某一個家族的附庸！」
澹臺明冷笑道：「看來炎漢皇室是打算選擇不合作了？」
東方浩辰張張嘴，正要說話，卻聽唐逍暴怒道：「我說了，現在是在辦我的事！」
澹臺明怒道：「你什麼東西，敢擋在我們山後家族的前面？」
唐逍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長嘯一聲，劍勢一轉，一道巴掌長的意劍便刺了出去！
澹臺明眯著雙眼一看，冷笑道：「原來你也修煉成了劍意凝實……不對！」
說話的時候，他已經和這道意劍碰了一記，卻像被一頭野牛撞上了一般，噔噔連退幾步，撞翻了好幾個文武官員的同時，嗓子一甜、臉上一白，竟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嘶——」
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響起，大群丹境還沒覺得什麼，嬰境強者卻個個變了臉色！
所有人都看著唐逍，一雙雙眼睛圓瞪著，一張張嘴巴像能塞進饅頭，卻誰也說不出話來。
在場不乏劍道高手，劍意凝實的也不止一個兩個，但越是修為強、境界高、劍道感悟深的人，就越是驚駭不已，因為，唐逍這道意劍，他們誰也發不出來！
這已不是劍意凝實，而是悟意之境，這是大圓滿劍意！
一個文官忍不住嘀咕出來，卻是代表了大殿上所有人的心聲。
「半步嬰境，竟然已經劍意大圓滿，到底這個世界太瘋狂，還是我們太落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