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生生死死只為卿

  他早知道方余很傻，卻不知道她竟然這麼傻！

  深深地吸了口氣，唐逍又問道：「那麼，要怎樣才能恢復她的靈魂？」

  「難！」

  清玄上人搖著頭道：「她這相當於自毀靈魂、自毀根基，若要恢復，除非有天材地寶。據貧道所知，至少在炎漢帝國境內是沒有這種靈物的，可能在山後之地才有！」

  山後之地，都是將一座名山大川最為靈秀的部分截下來，再以秘法遮掩，數萬年沒有人發現，還加上設置了聚靈陣法，所以天材地寶極多，卻很難有人能夠得到。

  唐逍問道：「不知上人能不能賜教幾個名字，好讓我自行去尋找？」

  清玄上人望著他：「若貧道幫了你，你與貧道的恩怨，可否一筆勾銷？」

  唐逍眉頭一皺，他注意到了對方的用詞：不是與五鸞宗，而是與他。

  幾乎本能地，唐逍就有了大膽的猜測：「難道閣下與宗門不是很和睦？」

  清玄上人笑道：「唐小友乃是劫中之人，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遲早也會知道的。」

  他望著唐逍，神情變得凝重：「小友也知道，炎漢帝國各大勢力，包括皇室在內，都是有山後家族支持的，但山後家族一共十七家，卻並不是完全協同一致，它們內部也分為幾個派別。而它們所支持的勢力，與它們的關係也不見得有多融洽，比如現在支持皇室的五台家族澹臺氏，皇室就多有小動作，想從它的羽翼下獨立出來，不受它的嵌制！」

  他歇了口氣，又道：「實際上，一向支持炎漢帝國各勢力的，只有五六個家族而已。但現在情況有所變化，山後家族似乎遇到了些變故，很多家族都想在炎漢帝國尋找代理者。所以你會看到，包括皇室在內，各大宗門、世家、商行，都會有變亂發生。」

  唐逍似乎有些明白了，比如在聖涯島的時候，明面上是聖涯島在對付他，實際是大長老與四位島主的內鬥，他們沒有親自下場，恐怕還是因為背後之人的安排。

  鳳翔郡，老拜城主、拜城主、方家和彭家，都有內鬥。

  皇室之中，東方浩辰和各大世家、和東方柳，似乎也有著重重矛盾。

  清玄上人等了一會兒，大概是在等唐逍消化這些消息，然後接著說下去：「實不相瞞，通常情況下，貧道身為五鸞宗副宗主，定然是要以宗門利益為重的！」

  唐逍聽明白了，這是「通常情況下」，那就還有「不通常情況下」。

  他抱拳道：「如果上人願意賜教救回方余的方法，以及方柔的去向，在下將不勝感激！」

  清玄上人點點頭道：「老夫不但可以告訴你，哪些天材地寶可以救回方余姑娘，還可以給你一塊上品蘊靈晶，一篇《八寶還魂丹》的丹方，你若能煉成，就可讓方余姑娘暫時恢復正常。不過方柔姑娘的下落，請恕貧道自己都不知道，卻是不能幫你了！」

  唐逍目光閃動，似乎有些不信：「上人可否再仔細想想？」

  清玄上人捋須笑道：「貧道既然決定與小友當朋友，做事豈會不盡心盡力？實在是當時貧道雖然擊退了連副城主，但等貧道趕回馬車旁的時候，方柔姑娘已經不見了。貧道也曾想過要不要尋找，但方柔姑娘對貧道而言並不重要，貧道便只帶回了方余姑娘。」

  他伸出一隻手，掌心裡托著一枚龍眼大的珠子：「不過在馬車上，貧道發現了這個，似乎有些奇特，可是貧道回來以後多方研究，卻一直未能破解其中的奧妙。貧道覺得，它也許對你尋找方柔姑娘會有所作用，就送給你吧！」

  唐逍接過珠子，抱拳道：「如此說來，小子倒是欠了上人一個情！」

  清玄上人捋了捋鬍鬚，很滿意地笑了。

  他做了這麼多，其實就是為了唐逍這句話，沒有人情的恩，誰願意去布？

  雖說就在不久前，兩人還在生死相搏，但天底下就沒有不為利行的，只要有利，哪怕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也可以在轉眼間變成朋友，這是天下人都默認的處事準則。

  至於唐逍，他又沒遭到什麼損失，化敵為友，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幹嘛不做呢？

  清玄上人站了起來，笑道：「既然小友已經問完了，那麼……」

  唐逍連忙問道：「還有兩個問題，想請上人解惑！」

  他清清嗓子，問道：「不知上人為何要抓回方余？不知當初孔家為何要對付我與方柔？」

  清玄上人笑道：「其實你這兩個問題是一個。當年火鸞峰的方漓煉製吞雲劍，你是知道的吧，那柄劍後來到了你手裡，你可知那劍里有什麼異常？」

  唐逍當然知道，據說那劍里滲進了一道魔光，還催生出了魔貓劍靈那個「大魔頭」。

  清玄上人道：「那道魔光，不是陰差陽錯滲進去的，而是有人故意引入的。至於是誰引來的魔光，說實話，我等也不知道，但我們都知道，這魔光是可供利用的。你也知道嬰境以上修煉靈魂，而那魔光恰巧也是對靈魂大有益處的。當然，若它未被喚醒，其實誰也不知道它的厲害之處，也許方柔一直拿著它，會安安穩穩地當一個宗門弟子吧？」

  他看著唐逍：「但事有湊巧，你居然喚醒了它；或者說，你與方柔共同喚醒了它。也許你們自己都不知道，你們的靈魂似乎有些特殊，它可不是那麼好喚醒的！」

  唐逍有些茫然，他沒想到自己當初喚醒魔貓劍靈，竟是導出了這麼大一樁事。

  清玄上人接著說下去：「那孔非良貪圖方柔的美貌，想要強納為妾，派人追殺你們，卻不料無意中助長了魔性。你也知道，魔性本是人性的一個方面，大凡怒、恐、毒等負面情緒過重者，都會更加容易入魔。你們當時遭受追殺，情緒極為惡劣，加上你又殺了些人，那魔性便漸漸成長起來，奪取了你靈魂與肉身的控制權，終於被我宗高層知道了。」

  他嘆了一聲，又道：「貧道知道那劍中有一個劍靈，乃是不死貓妖，它也算適逢其會，此劍中就算沒有劍靈，一旦你們喚醒魔光，它也能生生造一個出來，它需要劍靈來奪舍你。不過沒想到你的靈魂如此強大，竟生生把魔貓劍靈驅逐出來，正巧被我宗一位長老『魔靈子』知道了。這位魔靈子是少有的能在丹境修煉靈魂的人，他找到了魔貓劍靈。」

  唐逍這才明白，魔貓劍靈背後的「大能」者，就是魔靈子。

  但，在聖涯島的時候，這位魔靈子似乎並不只是丹境修為呢？

  清玄上人接著道：「孔非良只想收了方柔做妾，但他派追殺你的人盡皆失手，還死了不少，他的四叔孔長捷便以為你這劍中有古怪，於是派出春暉書院之人追殺你，想要奪取此劍，卻依然失敗。而隨著你殺人愈多，魔靈子便知道了你劍中的魔光，因此找上了魔貓劍靈。後來的事大多你都知道，但你不知道，當你復生方柔的時候，你就讓方柔成為了我等的目標！」

  唐逍一愣，這個他就不怎麼理解了。

  清玄上人解釋道：「魔靈子通過魔貓劍靈，把方柔的靈魂擷取了三份出來，是為了養魂。他選擇了兩個養魂之人，一個就是聖涯島的方余，他和方余的師尊、聖涯島大長老孫大公是好朋友，另一個則是火鸞峰的方漓，她與方柔同父姐妹，靈魂有聯繫，卻是正好。可惜事機不密，被火鸞峰主孔方霸知道了，生生奪了方漓應得的靈魂力量，煉製出十幾顆『大清丹』，倒是讓他座下的十幾個弟子實力大進，只是方漓卻吃了大虧。」

  唐逍聯想到在巽城的時候所看到的，方漓、孔非良等人實力大進，原來卻是這個緣故。

  清玄上人接著道：「而第三份靈魂力量，卻是被方柔的母親搶走了。我們也是那時才知道，方柔居然是皇室血脈，一下子，對她感興趣的人就多了；而你令她重生，煉製出了魂珠，那魔光卻已浸入魂珠之中，令那魂珠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對修煉靈魂有了極大的好處。於是宗門內很多人都盯上了你們，終於在鳳翔郡中，把她們擄了過來。可惜我們對鳳翔郡的掌控力不足，被城主府橫插了一槓子，連副城主親自押送，準備把她們送去京城。我得到消息，立即下山攔截，卻只攔下了方余姑娘。不過我們也在你那珠子裡得到了一份方柔的靈魂，用它作底料，配以多種秘法，煉製了上百顆小魂丹，讓草舍的弟子個個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唐逍終於明白了，這七年來，都是誰在暗中對付他們。

  他咬著牙，恨恨地道：「魔靈子！」

  清玄上人搖頭道：「貧道知道你對魔靈子十分憎恨，但不是貧道為他說情，現在的你不用出手對付他。他未能得到那道魔光，實力還是在丹境巔峰，對你已無威脅；而你現在也無暇對他出手，方柔被劫，貧道雖不知是何人所為，但估計應該是那魔光的原主人。畢竟方柔身上帶有魔光的氣息，他會出手，也不是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而他的下一個目標很明顯，就是你，所以你現在必須得做好準備，萬一他來找你……」

  唐逍點點頭，他明白了清玄上人的意思。他也相信清玄上人沒有騙他，兩人剛剛才說是「朋友」，清玄上人沒有現在就翻臉的理由，畢竟這樣做沒什麼好處。

  有好處的事情當然要搶著做，但沒好處的事情，能不做就不會有人做。

  他站了起來，打算要下山了，他還有很多很急迫的事要去做。

  清玄上人也不打算留他：「李秋白宗主雖然嘴上說你是貴客，那只是保障千宗大會順利進行而已，一旦大會結束，他定然不會放過你。因此，你最好早些下山！」

  他沒有帶唐逍走大禮堂正門，而是從後門把他送了出去，還遞給他一個銀白色的盤子。

  「你走到山腳，將此盤放在山門牌坊腳下，就能打開傳送陣了。」

  唐逍離開了大禮堂，卻也沒有順利走到山腳，他在山坡上看到了好幾道人影。

  晉陽張氏的張長竹、崑崙宗的金霞仙子、太極宗的凌卓、江南孫家的孫仲文……

  一見到唐逍，那幾個連忙跑過來，張長竹低聲笑道：「就知道唐兄不會對皇室的命令不管不顧的，原來已經來到大禮堂了，不知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唐逍皺著眉頭：「張公子可不要誤會，我來大禮堂與你們全無關係！」

  「沒事，只要破壞了千宗大會，就是皇室的大功臣了！」

  唐逍不由失笑：「破壞千宗大會？張公子，我可沒有這樣的想法！」

  張長竹有些急了：「唐兄，你可知道，千宗大會的目的何在？他們是想要商議反叛皇室的大計！若是讓千宗大會順利舉行，天下宗門結了盟，你可知道皇室有多危險嗎？」

  唐逍聳聳肩：「知道與不知道，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他的目標從來都只是復活方柔、治好方余，最多還會關心一下彭趣、葉無蝶、司馬鶯，皇室與宗門的恩恩怨怨，與他何干？

  「可是他們一旦反叛，必然兵連禍及，天下蒼生就要受難了！」

  唐逍搖搖頭：「我受難的時候，並沒有一個叫『天下蒼生』的人來幫助過我，那它要不要受難，難道就和我有關了嗎？張公子，我們互不干涉，你也無需多說了！」

  他轉身就走，頓時把張長竹急得口不擇言起來：「唐兄，看來我們真是錯看了你！不管怎麼說，聖上總是對你有恩的，你自己也承認了，可是到了該你報恩的時候……」

  他沒辦法說下去了，唐逍的龍魂劍已抵在了他胸口。

  「我是否需要報恩，我自己知道，不需你多言。東方浩辰若想要用恩情挾制我，那他就打錯了主意！你若再敢廢話一句，我先殺了你，再去找東方浩辰的麻煩，你信不信？」

  張長竹頓時呆住了，絲毫不敢動彈，只敢喃喃道：「唐兄，冷靜，冷靜……」

  唐逍冷哼一聲，收回龍魂劍，揚長而去，卻也沒人敢再說半個字。

  快走到山腳，卻見一個女孩孤苦無依地坐在道邊：孔燕葦！

  唐逍皺著眉頭道：「孔姑娘，你怎麼在這兒？」

  他不是把她丟在那小樹林裡，還設置了個陣法保護她嗎，她怎麼也進來了？

  孔燕葦嘆了一聲：「我背叛了宗門，無路可走了！」

  唐逍一怔：「怎麼回事？」

  孔燕葦幽怨地看著他：「唐公子把我丟在那小樹林裡，雖然設置了陣法，卻經不起他們不斷消磨，很快就陣法全消，把我暴露出來。他們逼著我來到此地，打開了進入大禮堂的傳送陣，如果他們在千宗大會上鬧出什麼事，五鸞宗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嗎？」

  唐逍搓了搓手：「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如果有人問起來，你就抵死不承認……」

  「別安慰我了，五鸞宗這樣的大宗門，你不承認就能免除責罰了嗎？」孔燕葦翻了個白眼，「對於叛宗者，所有宗門大概都是一樣的做法，手段極為殘忍。唉，我真是死定了！」

  「也許沒這麼慘吧？你爺爺是火鸞峰主，你的天賦又如此之好……」

  「恐怕到時候，我爺爺會第一個出手對付我吧？」

  唐逍默然，他知道她說得沒錯，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

  在利益與壓力面前，爺孫之情，其實和紙糊的也沒什麼兩樣。

  許久後，他才問了一句：「那你打算怎麼辦？」

  孔燕葦苦笑道：「我還能怎麼辦，只能乖乖等死了……」

  唐逍脫口而出：「要不，你隨我走吧？」

  他雖說得很快，卻並不是一時性起，孔燕葦不但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而且也算幫過他。她使用了「小魂丹」，但那是宗門的安排，她也不知道那是方柔的靈魂煉成的。

  唐逍一直都是個「你對我好一分，我就對你好十分」的人，他為什麼矢志不渝要復活方柔、治好方余，就是因為她們一直對他都像對待戀人一樣好。

  孔燕葦眼神一亮，卻又隨即暗淡下來：「別開玩笑了，你愛的是方柔，我跟著你……」

  唐逍有些侷促：「不是叫你像情人或妻子一樣跟著我，我沒有半點要冒犯你的意思。唉，要不咱們先出去吧，離開五鸞宗以後，再想怎麼安置你的問題！」

  孔燕葦也沒有其它辦法，只得這樣做。反正江湖兒女也沒什麼好準備的，她甚至都不用回家，基本上值錢的東西都在她的儲物戒指里放著呢。

  而有了她幫忙，唐逍也一帆風順地就離開了五鸞宗。

  站在火鸞峰山門外，孔燕葦問道：「唐公子，接下來你打算去哪兒啊？」

  唐逍看看山門：「咱們還得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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