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劍飛鸞鎮三山

  火鸞峰下有三條路，一條往東通往源城，一條朝西，經過彭口鎮以後直達鳳翔郡。

  還有一條就是下山的大道，蜿蜒向南，據說可以直達江邊。

  唐逍順著上山的大路往前走。這條路他很熟悉，當初和方柔一起走過，還能找到每一處點滴，比如當初和「魚刺」眾人大戰的那片樹林，又如被狄皙之等人攔截的那塊大石頭。

  路還是當年那條路，走在路上的人，心境卻大不相同。

  唐逍並沒有刻意壓制內心那股難耐的躁動，縱然他知道那是入魔的前兆。

  他一直在想著，從當年小唐村被豹妖滅村之時開始想，到後來上了火鸞峰又被趕下來，認識了方柔她卻死了，認識了方余她被抓了，認識了葉無蝶她商行被毀，認識了明珠她爹卻死了，還有左蘭、鄭秋燕、彭趣，甚至還包括孔燕葦和東方桃……

  為什麼每一個他所認識的女孩，好像都沒什麼好下場呢？

  到底是我的厄運傳染了她們，還是我根本就是一個災星？

  可是我又做錯了什麼呢？我一向是那麼柔順善良，孝敬父母、尊敬長輩、友善對人，從小到大不說從來沒做過一件壞事，至少從來不曾有意作惡過吧？

  為什麼我就要攤上那麼多的不平事，為什麼老天就會對我如此不公？

  這一切到底是命運的安排，還是有人故意使壞，抑或是我自己走錯了路？

  我到底應該坦然接受，還是毅然反抗，或者是手仗利劍，直接殺出條康莊大道來？

  唐逍只覺得心底和腦海中都有波濤在翻滾，握著龍魂劍柄的右手，手背上已是青筋直冒！

  面前有人攔路，同是半步嬰境，卻與他大為不同：人家氣宇軒昂、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恣意張狂，完全展露著銳利的鋒芒與宗門弟子的囂張：「聽說，你殺了敖德池？」

  唐逍停下來，冷冷地看著站在石頭上的這個年輕人，卻沒有說話。

  「你也不用否認，我們『草舍』的同學之間，彼此是有特殊方式聯絡的。敖德池死了，和他一起的謝飛與留元也沒能活下來。我知道，你一定是用了什麼歹毒的方法偷襲，或者就是有厲害的人幫你。你可以把他叫出來，我自然會讓宗門前輩對付他。」

  高高在上的「裁決者」將劍尖垂下來，指著唐逍的腦門：「而你的命，是我的！」

  唐逍只問了他一句：「你是誰？」

  「裁決者」騰身而起：「既然你不肯把你身後之人叫出來，那只能讓我來收割你的性命！記住了，殺你的人，是草舍中排名第二十三位的弟子，墨青雪！」

  長劍倒懸，劍光如芒，匹練般直刺唐逍身前，卻又以更快的速度倒了回去。

  墨青雪只是隱約看見，有一柄似有似無的短劍，在劍光中現了一下，然後便落回到那塊巨石上面，面沉似水，手中長劍卻是在嗡嗡作響。

  唐逍沒有再理會他，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繼續往山門攀登。

  他剛剛走過那塊石頭，突然一縷鮮血自墨青雪身上淌了出來，後者扯了扯嘴角，然後便推金山倒玉柱，一頭栽倒在巨石腳下，幾道猙獰的劍痕，把他生生切成了幾半！

  唐逍已一劍削斷了他的四肢、切下了他的腦袋，奪走了他所有的生機！

  他甚至能感到墨青雪那悲哀的靈魂，只是他並沒有朝它出手，那已經不值得。

  而隨著墨青雪的倒下，有一股玄妙的力量，已然鑽入唐逍體內。他知道，那是從墨青雪身上掠奪來的，不但補充了真元與靈魂力量的消耗，而且讓他的修為又有了一點提升。

  他搖搖頭，嘆了口氣，大步往前，很快就能看到那巍峨的山門了。

  山門邊圍了一大群人，倒像那天迎接洪都閣客人時的模樣。

  仍然排列得整整齊齊，仍然分成左右兩隊，只是上山的路上，卻沒有那幾乘轎子。

  唐逍大步走上去，便聽到一聲厲喝：「來者何人，止步！」

  唐逍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望著那清秀中略帶猙獰的面孔，微微一笑：「孔長老，你我也算有點香火情分，畢竟你是方柔的姐姐方漓的師尊。你讓路，我可以不殺你！」

  孔雪遲面帶譏誚：「你是不是以為，整個天底下只有你在進步？」

  唐逍的速度似慢實快，此時已經走到山門前，龍魂劍當作棍子抽，叭叭兩聲，剛撲上來的兩個弟子便飛了出去：「我知道你已突破到半步嬰境，但相信我，這是遠遠不夠的。還有，這群弟子太不夠看，為了不致過多的犧牲，還是讓他們回去吧！」

  孔雪遲嘴角一陣抽搐：聽這小子說的話，你以為他是個悲天憫人的性子；但看看那飛出去的兩個弟子，已經口吐鮮血，甚至連內臟碎片都吐出來了，你如何不為他的狠毒而震驚？

  當然她沒有想過，唐逍為什麼會如此狠毒？

  唐逍已經在為她解釋了：「我這算是第二次上火鸞峰索仇了。方余都被你們害成白痴了，你們卻還是不打算放過她。現在我來了，把孔燕葦和方余交出來吧，我一個換她們兩個！」

  孔雪遲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你以為你有多重要，還想著一個換兩個？」

  唐逍靜靜地望著她，嘆了一聲：「你這是在逼著我大開殺戒嗎？」

  「你已經開了殺戒，又何必假惺惺？」

  孔雪遲清叱聲中，身隨劍起，一劍刺下，那劍身上隱隱泛起了一陣墨芒！

  劍意破相，大概離悟意也不會太遠了吧？

  唐逍卻不為所動，身形一閃，便從她身邊掠了過去，龍魂劍緩緩收了回去。

  劍身上有幾點血跡，但還沒有滾落劍尖，卻已經消失不見，像是被它吸收了。

  孔雪遲嬌軀定了一下，輕輕一晃，檀口一張，胸前衣衫已被鮮血浸得一片鮮紅！

  眼看著她緩緩倒下去，守在山門邊的眾弟子立即慌了。他們都是她的弟子，但在此時表現卻各不相同：有人拔腿就跑，有人戰戰兢兢守在原地，手中刀劍卻嗆啷嗆啷直往下掉；還有人揮著刀劍，惡狠狠地叫著，似乎想要為她報仇，卻沒有人真的敢朝唐逍撲過去。

  唐逍嘆了一聲，倒提著龍魂劍，繼續往上走。

  有兩個弟子忍不住，就要夾擊而來，卻聽孔雪遲虛弱地叫道：「別動……讓他過去……」

  唐逍冷冷地道：「看在你香火情分上，留了你一條命。若有下次，就不會容情了！」

  孔雪遲半抬起身子，望著唐逍漸漸遠去的背影，忍不住嘆了一聲：「煞星啊……」

  又有兩道身影擋在唐逍身前，卻遠遠沒有山門外那弟子的「霸氣」：兩人都全身顫抖著，手中長劍都似舉不平，斜斜地指著身前，牙關的碰撞聲甚至隔著丈許遠都能清晰可聞！

  唐逍嘆道：「你們守在這兒做什麼？」

  一個弟子厲聲叫道：「師恩不可忘，師命不可違！姓唐的，受死！」

  唐逍實在不能理解他們的行為，雖然恐懼得要命，卻仍然舉著長劍，惡狠狠地撲過來，然後以更快的速度倒飛回去，兩顆腦袋已沖天而起，又骨碌碌地順著山道滾了下去！

  唐逍站在兩具無頭屍體前，大聲叫道：「再派這些炮灰來，就別怪我屠盡火鸞峰！」

  聲音浩大，震得整座山峰似乎都在微微顫抖。

  便聽一個恢宏的聲音冷笑道：「屠盡火鸞峰？你很自信啊！」

  這聲音傳遍整座山峰，頓時讓弟子們都鬆了口氣：這是峰主的聲音！

  唐逍冷笑：「孔方霸，你躲在山頂，讓這些弟子來消耗我的真元，不覺得可恥嗎？」

  「你自己要對我峰上弟子下手，何言可恥二字？你要有本事，就直接上山來！」

  「好！」

  唐逍厲嘯一聲，雙手握住龍魂劍柄，劍身上光芒一閃，連人帶劍化作一道厲芒，直往山上飛去——既然孔方霸已經發出了挑戰，他又豈有不應戰的道理？

  當然還會有人試圖擋住他，卻都已變成了擋車的螳臂，不堪一擊！

  樹林裡，有三柄劍同時沖天而起，然後被唐逍拍地鼠一般拍成了肉醬！

  這小樹林就是夏琪當年被殺的地方，他一見到，雙眼便已紅得發黑，又豈會容情？

  剎那間掠過小樹林，前面一座茅屋中又鑽出一個人來，揮劍便刺：卻是孔知諱！

  大半年前他曾被唐逍擒過，此時似乎知恥而後勇，已然突破到了嬰境！

  然而還是擋不住唐逍一劍，縱然他躲閃得快，沒有讓龍魂劍奪走性命，卻也被一劍帶走了左肩上一大塊血肉，鮮血淋漓間，倉皇躲進茅屋養傷去了。

  又有幾隊人躍身起來，有的正面擋去，有的側翼攻擊，還有的直接吊尾巴尋找機會，卻誰也沒辦法擊中唐逍，他就像一柄真正的長劍，劍光所至，無不披靡！

  大概半刻鐘，唐逍已划過了數十里山坡，來到了一座外形似劍的閣樓前。

  這便是方漓當年主掌的地方，炎虛劍閣！

  劍閣門口只有一個小姑娘，正背對著唐逍，看那模樣仿佛有些熟悉。

  唐逍仍然一步步走過去，並沒有停下來的想法，只是淡淡地道：「孔方霸，你把戰場選在這兒，不會是要我念一念當年的情分，讓方漓來阻擋我吧？」

  他能感覺到，這炎虛劍閣附近有許多強大的氣息，孔方霸似乎把整個火鸞峰的高手都集中到這兒來了。他們想在這兒阻擋他，可是，能阻擋得住嗎？

  孔方霸不知在哪兒冷笑道：「你不過是個無情無義的畜生，火鸞峰養育了你兩年，卻換來今天這個結局！方漓若能阻擋你，事情也不會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實話告訴你，炎虛劍閣，今天就是你的埋骨之所！放她出來，不過是讓你死心罷了！」

  「無情無義的畜生？」唐逍冷冷一笑，「這個評語，放在你們火鸞峰身上，挺貼切的！」

  此時他已走到劍閣門前，離那少女不過數丈：「出來吧，我來了！」

  孔方霸獰笑道：「你還是先看看這是誰吧？」

  那少女轉過頭來，頓時令唐逍心神大震，兩眼中金星直冒，強大的神識卻已瀰漫開去！

  布衣釵裙，五官清秀，雙眸中閃爍著溫柔而執著的光芒，竟是方柔！

  氣息是唐逍無比熟悉的，不是方漓，正是方柔！

  一道人影出現在方柔身後，手握重劍，高大威猛，正是火鸞峰主，孔方霸！

  「唐逍，本主給你準備的這個驚喜，是不是很貼合你的心意啊？」

  唐逍臉色不變，只是雙目中的紅光更加殷紅：「什麼意思？」

  「別故作姿態了！」孔方霸大笑道，「你為了她，苦苦抗爭七八年，現在她就在你身邊！你看本主多好，知道你要復生她，本主直接幫你復生了，你還不感謝本主？罷了，本主也不需要你的感謝，你就帶著她走吧，不要再來火鸞峰了。怎麼，你突然又不想帶她走了？不會變得如此絕情吧？這麼看來，你這無情無義的評語，還真沒說錯啊！」

  哈哈大笑聲震得山嶽顫動，唐逍的聲音卻仍能清晰地傳入他耳朵里：「說完了？」

  大笑聲戛然而止，孔方霸的眼神變得驚疑不定：「什麼意思？」

  「你想找機會朝我出手，可惜沒找到，是不是很失望？」

  唐逍嘴角一翹，突然欺身而上，一掌按在方柔的頭頂上。方柔尖聲嘶叫起來，突然手腕一翻，一柄湛藍色的匕首狠狠扎向唐逍的心窩，那匕身上顯然淬了劇毒！

  而與此同時，孔方霸也動了，手中長劍一晃，似乎有一隻火紅的飛鸞要從劍身里飛出來，卻又被他牢牢控制住，鸞身包裹著長劍，在唐逍頭頂化作了層層火焰！

  這位火鸞峰主的劍意，似乎也已經到了悟意之境的大圓滿境界！

  剎那間，唐逍似乎就陷入到了一個必死之局當中！

  然後，孔方霸就只看到劍光一閃，方柔已經軟軟地倒了下去。

  唐逍手中有一枚漆黑的魂珠，臉色鐵青、殺氣騰騰：「敢用柔兒的魂魄來煉製傀儡！」

  他沒有放更多的狠話，只是那劍身上的紅光之中，已然有了一絲漆黑的紋路！

  兩劍相交，就像在炎虛劍閣前升起了一團熾熱的太陽！

  好一陣轟隆隆的聲音，漫天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等光芒散去，三層高的炎虛劍閣已然變成了一地碎石殘磚，數十名劍士三五成群地站在劍閣廢墟上，好幾個身上都帶著斑斑血跡！

  這些人便是孔方霸帶來的人，孔雪遲、孔血卒、孔非煙等人都在裡面；他們本是埋伏在炎虛劍閣里，準備偷襲唐逍的，卻沒想到唐逍與孔方霸只鬥了一劍，卻把炎虛劍閣給毀了！

  當然，毀的只是房子而已，劍閣里所有人和東西，事先都已經疏散了。

  唐逍穩穩立著，龍魂劍上還有道道殘存的光芒，那是劍道將要晉入劍心境的表現，劍意已然化作實質，可以附靈了。他抖了抖劍身，冷笑道：「看來你們真是準備充分啊！」

  他們是怎麼知道他要來，提前布下這麼大一個局的？

  孔方霸臉色凝重，雙目死死地盯著龍魂劍，突然將身一退，厲聲喝道：「起陣！」

  數十個人一齊舉起長劍，七人一組，七柄劍尖都指著同一個點；七組人一齊旋轉，頓時整片廢墟上劍影重重，劍氣縈繞，就連山風裡似乎都充滿了劍意！

  孔方霸已然退入劍陣當中，冷笑道：「唐逍，你若敢闖過這個劍陣，火鸞峰再不阻你！」

  其實沒有等唐逍闖陣，七組劍士就像七個旋轉的燈籠，交錯穿梭，已把唐逍圍了起來。

  層層劍影，就像七座大山，把唐逍壓得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孔方霸退到廢墟後方一截斷牆上，插劍回鞘：「我就不信了，七七四十九名劍士，半步嬰境足有八位，布成本宗的『七鸞飛天劍陣』，還能讓你小子闖出來？」

  卻有一個聲音笑道：「可不能大意啊！這小子，慣能創造奇蹟！」

  這聲音有些飄忽不定，如同鬼魅，也聽不出男女老少。

  孔方霸冷笑道：「奇蹟？那是因為他所遇到的人，個個都輕視了他，才讓他鑽了空子！本主上次也因為輕視他，才讓你們四個笑了這麼久，你以為本主還會犯這樣的錯嗎？」

  那聲音不再說話，但這股寂靜卻像也在嘲笑孔方霸：「現在的你，不就是在輕視他嗎？」

  孔方霸的高興也沒能維持多久，只過了兩三分鐘，他的臉色就變了。

  雖然他沒有身處陣中，但他的神識一直覆蓋著整個劍陣，他已能感覺到，這劍陣居然真的困不住唐逍：一陣如傾盆大雨般密集的叮噹響聲之後，他就從層層劍影里沖了出來！

  「看來，你說的對，這小子，不管怎麼重視，都不為過啊！」

  孔方霸深吸了一口氣，又反手抽出長劍，高舉向天，劍身上，一隻火紅的飛鸞展翅欲飛！

  「一劍，鎮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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