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只要一台收割機

  晚上八點，塗窈剛啃了一口的肉被偷了。

  一條黑棕色大狼狗，趁她不注意悄悄偷襲叼走燻肉，然後方向明確，頭也不回地往山頂上跑了。

  塗窈穿著一身印花碎布睡衣，趕緊護住剩下那塊，一路氣勢洶洶地追到山腳下。

  沒追上。

  她一臉肉疼，氣得敲了敲頭頂：「小爹，這誰家的狗啊？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這狗油光水滑，皮毛透亮，一副兇相，一看就不像村里乖唧唧的可愛土狗。

  前兩天聽隔壁丁大胖說起最近有個明星種地的綜藝要來她們仙鶴村錄製，難道這狗是節目組帶過來的？

  腦袋裡靜悄悄的，塗窈又敲了一下。

  「小爹，你說句話呀！」

  幾秒後，一道半卡不卡的機械音響起，夾雜著一絲疲憊的氣急敗壞。

  110：【……說了10034遍了，別叫我爹！】

  塗窈當沒聽到，拿起剩下那塊咬了一口，煙香味美，肉質緊實，硬得能砸死一頭牛。

  不愧是她用松柏枝熏了足足一個月的三肥七瘦豬腿肉。

  「你要來一口嗎爹？」

  110：【……】

  塗窈聳了聳肩繼續啃。

  她現在無依無靠的，不喊爹喊什麼。

  她叫塗窈，原本是勤勤懇懇當牛做馬孤兒高中生一枚。

  某天放學路上買了一本叫做《全能千金勇闖娛樂圈》的小說，剛看了一半，就一腦門撞到了電線桿上穿書了。

  當然，她這種好好走路都會主動創死的蓑樣兒肯定不能穿成千金。

  ——她穿成了千金的炮灰繼妹。

  原主也叫塗窈，六歲那年為了能跟著她媽一塊兒嫁入豪門，不光跟三個哥哥恩斷義絕不說，還日復一日地做人家豪門千金的舔狗。

  可惜舔狗定律，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兩年前，她媽一死，她就被一腳踹出了豪門。

  塗窈就是這時候穿來的。

  穿書前她是社會孤兒，穿書後她是炮灰孤兒。

  氣得她當場認了個爹。

  110終於忍不住，咬牙切齒地開口：

  【第一次你叫我爹，薅走了商城兩袋大米！】

  【第二次，騙走了兩百本經典珍藏霸總戀愛小說！】

  【第三次，搶走了三個充電寶，一個滅蚊器！】

  ……

  【我看我不是你爹，我是你許願池裡的王八！】

  塗窈訕訕地笑：「別生氣別生氣，生氣容易短路，這回……」

  110：【？】

  「這回只要一台收割機……」

  110：【？？？？】

  塗窈眨巴眨巴眼：「沒辦法嘛，全村就剩我一個沒割完小麥，全村還只有丁大胖家有收割機，前兩天我搶了他兩塊糖，沒好意思借……」

  兩年前她一睜眼就在這座小山村，舉目無親身無分文。

  丁大胖他爸是村長，看她可憐就組織村民幫著開墾了兩畝地，又派唯一的兒子丁大胖三不五過來送點東西。

  那年丁大胖七歲，她十六，正好玩到一塊兒。

  塗窈死皮賴臉：「足足兩畝地的麥子，要是用鐮刀割得割到猴年馬月，你就給我一輛唄！」

  110被她這二皮臉的架勢氣得差點死機。

  【不給！】

  塗窈繼續死皮賴臉：「給嘛給嘛！想想咱倆兩年的父子情。」

  110冷笑：【還剩百分之二十的壽命，割這麼多麥子幹什麼，有命割沒命吃，割了也浪費，不孝子！】

  塗窈原本理直氣壯的聲音戛然而止。

  摸了摸腦門，嘆了口氣。

  這倒沒說錯，確實，她的壽命只剩下短短的百分之二十。

  此刻，在別人看不見的大腦門上正掛了一個類似遊戲的進度藍條，打從她穿過來就有的。

  但就在上個月，原本滿格的進度條突然斷崖式下跌。

  跌到了百分之二十。

  原本閃閃發光的一整條現在只剩下底端還冒著微弱的光。

  至今沒找到原因。

  一問系統就裝死。

  再問就是「時機未到」。

  既然時機未到，塗窈著急著著急著，就不著急了。

  啃了一半燻肉，她摸摸吃得半飽的肚子，慢悠悠地在村口晃。

  至於收割機，不給就不給吧，她臉皮厚一點，還得找丁大胖。

  ……

  丁大胖家就在村口，村里群山環繞，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但丁大胖家燈火通明。

  一個胖墩墩的小黑矮子鬼鬼祟祟躲在門口。

  塗窈溜達過去，順腳踹他屁股。

  「幹嘛呢，自個兒家門都不進。」

  丁大胖光憑這個下腳的力度就知道誰踹的他。

  摸了摸屁股，趕緊把人拉過來。

  「噓——小點聲，快看，裡面在吵架！」

  吵架？

  塗窈興趣來了：「你爹媽又打起來了？」

  丁大胖他媽是遠近聞名的「悍婦」，他爸是出了名的暴脾氣，夫妻倆常年你追我打，但生了個兒子是個記吃不記打的絕世傻白甜。

  「這回不是。」

  傻白甜轉過頭，露出一張憨憨的圓臉盤子，神神秘秘伸出兩根胖乎乎的手指。

  脆生生道：「是兩個明星。」

  他們村明天開始要錄個直播綜藝，他爸是村長，專門把自家這一圈排屋貢獻出來，給那些明星嘉賓們住。

  為了這些嘉賓，他爸還特地帶著他媽去了鎮上採購，三五天才回來。

  屋裡這兩人是半小時前到的，沒想到一碰面就開始吵架。

  明星啊……

  塗窈一下沒了興趣。

  原主當年當千金舔狗的時候順帶舔了千金的一堆明星朋友，端茶倒水當牛做馬，她一想就臊得慌。

  「那你繼續聽，這塊肉給你，你家收割機我開走了！」

  塗窈把啃了兩口的燻肉塞進丁大胖口袋。

  小黑矮子立馬高興地揚起下巴，大方地擺擺手：「開吧開吧！」

  一點都不記仇的樣子。

  塗窈笑了，搓了搓他腦袋：「謝了啊，這禮拜都不搶你糖。」

  說完就要走，突然！一道陰陽怪氣的嘲諷聲突然從屋裡傳出來。

  「塗朝夕，你以為你還是高高在上的頂流大明星嗎！」

  聽到這名字，塗窈剛邁開的步子瞬間一僵。

  等等！

  誰？？？？

  她連忙回頭撥開小黑矮子，伸出頭張望。

  只見丁大胖家不算寬敞的堂屋裡站著一個泡麵頭瘦猴似的男人。

  而他的正前方，一個身型修長的男人懶洋洋地站在丁大胖家那張據說有一百年歲數的柳曲木桌邊。

  他染了一頭金毛，穿著一套伯爵世家的亮片定製款，面對瘦猴的挑釁始終無動於衷，手裡把玩著一個寬屏手機。

  微微轉過頭，一張優越精緻的側臉正好落到亮處。

  丁大胖被猝不及防撥開，又趕緊屁顛屁顛湊上來。

  這一看，眼睛瞬間瞪大，趕緊戳戳塗窈。

  「塗小毛，他跟你長得有點像誒！」

  盯著那張臉，塗窈一瞬間如遭雷劈，整個人都僵了……

  乾巴巴地扯了扯嘴角。

  ……廢話，親哥，能不像嗎！

  還是早就得罪死了的親哥……

  當年原主媽改嫁港城豪門，對方允許她帶走一個小孩。

  原主為了能跟著親媽去過好日子，小小年紀，先是裝病把大哥忽悠到五里地外的荒山野地，然後把二哥騙到深山老林里自生自滅。

  最後找了個拐子把三哥給賣了。

  結果十年後，她大哥是粉絲千萬的頂流大明星，二哥是享譽國際的天才鋼琴家，三哥靠著販賣珍稀藥材街溜子一枚，但至少吃喝不愁。

  只有她成了炮灰。

  這要是碰了面，她不得被活剮了！

  想到這裡，塗窈拔腿就要跑！

  可突然，腦門上傳來無比熟悉的「嘀——」的一聲！

  塗窈步子瞬間僵硬。

  緩緩抬頭，就看到剛剛還剩二十的進度條一個暴跌！

  原本微弱的藍光一閃一閃，只剩下薄薄的一半！

  【進度條通告：10】

  塗窈大驚失色：？？？？？？

  咋……咋回事兒啊？？？？

  怎麼又跌了？？？

  小爹！！你說句話啊！！！

  這什麼意思？？！

  對比她的慌張，110格外平靜：【就是時機到了的意思。】

  塗窈：？

  就在這時，屋裡又傳來一陣罵聲。

  「塗朝夕，你不說話算什麼意思，怕了嗎！」

  「滴——」

  熟悉的警報聲突然又響起！

  【進度條通告：9】

  塗窈：？

  「也對，你當然得怕，這個月你都掉了七個代言了吧，還被經紀人流放到這個破地方！」

  【進度條通告：8】

  塗窈：？？

  「耍大牌耍多了，這回踢到鐵板咯！聽說那個小姑娘可是港城那邊的豪門千金，大小姐為了追偶像來當你的助理，結果被你霸凌，聽說大小姐現在還在住院呢，真慘。」

  【進度條通告：7】

  塗窈：？？？

  就這樣，瘦猴罵一句，她頭頂的進度條就少一格！

  短短几句，她知道了她的這位頂流大哥一個月前就深陷醜聞的窘境。

  而她的生命進度條也成功進入了倒計時。

  塗窈沉默了足足五秒鐘。

  原本想沉默一分鐘，但現實不允許。

  她搓了一把如喪考批的臉，不死心地還想確認一遍：……咱就是說，這位大哥是一個月前被人人喊打的？

  110：【。】

  塗窈：如果我沒記錯，我的進度條也是一個月前開始降的。

  110：【。】

  塗窈：……

  塗窈滿臉的不可置信。

  好好好，所以這大哥的事業關係到她的小命？！

  110：【準確來說，是氣運值。】

  110冷冰冰的機械音毫不留情地響起。

  【你哥哥的氣運值越低，你的生命進度條就越低。】

  塗窈：……

  塗窈面無表情地閉上了眼睛。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壓根沒什麼好運氣！

  還以為穿到書里能免費活兩集，結果……

  等等！不對！

  塗窈想到什麼，猛地睜開眼！

  一把摁住即將下線的系統，狐疑道：……我怎麼記得，書里沒寫這個設定啊？！

  110像是卡頓了一秒，接上：【你書也沒看完啊。】

  塗窈啞然。

  ……她好像是只看了一半。

  不是，誰家小說看了一半設定還沒放全？！

  塗窈還想刨根問底，可下一秒，腦袋裡叮叮咚咚的倒計時又開始了。

  一瞧，屋裡瘦猴又叭叭叭地罵上了。

  瘦猴叫馬致遠，是圈內一個十八線演員，喜歡在網上發布一些暗諷娛樂圈顏值至上，而自己懷才不遇的言論。

  主要矛頭就對準了塗朝夕這樣的頂流。

  但沒想到塗朝夕是個刺頭，一次節目採訪，主持人為了熱度，把他一篇批判塗朝夕的小作文拎出來點評。

  結果塗朝夕當場笑了。

  下一秒，對著鏡頭語氣格外謙虛道：

  「應該的，如果等我到了三十三歲還一事無成，我比馬老師寫得還要多。」

  馬致遠滿打滿算不偏不倚正好三十三。

  當場氣得他又怒發了兩萬字。

  塗朝夕是刺頭，連帶粉絲也是刺頭。

  這事兒之後粉絲就跟盯梢似的盯死了他。

  他一說塗朝夕廢物花瓶，粉絲就罵他老牛發癲。

  梁子就這麼結下了。

  原本以為這輩子只能被這個後輩壓一頭，誰能想到塗朝夕居然一朝跌下神壇。

  馬致遠冷笑，得罪了港城的千金，掉了上千萬的粉，看他以後還怎麼橫！

  【進度條通告：5】

  塗窈：……

  要死了，罵著她的哥，報著她的喪，簡直雙管齊下。

  一看對面，塗朝夕把玩著手機，始終一聲不吭。

  一股擺爛氣息撲面而來。

  塗窈頓時氣得胸口疼。

  大哥，別人都罵到家門口了，怎麼還不吭聲？！

  印象里這位大哥嘴皮子利索得要命，從小一張嘴陰陽怪氣。

  寡婦門前是非多，幾年來都是這位大哥舌戰群儒把上門嘲諷她媽的人罵得狗血淋頭。

  當了大明星後脾氣更是古怪，三天兩頭因為懟人稱霸熱搜榜。

  現在萎成這樣？！

  【進度條通告4】

  【進度條通告3】

  ……

  塗窈臉色一秒比一秒慘白。

  好，這下她也完了。

  真好，誰能死得過她呢。

  「塗朝夕，你以為你還能翻得了身嗎？你就在這破地方耗著吧。」

  【進度條通告2】

  塗窈深吸一口氣，所以她都要死了，這瘦猴還在嘰嘰歪歪罵個不停。

  晦氣當頭，塗朝夕能忍，塗窈忍不了。

  左看右看，一個順手就把塞到丁大胖口袋裡的燻肉和他剩下的八顆糖掏了出來，一顆接一顆砸了過去！

  氣勢洶洶邊砸邊罵：

  「誰說他翻不了身！他翻得夠夠的！信不信他倒立旋轉三百六十度連掄你八百個大耳瓜子！」

  「評論區光罵他的就有幾百萬條，這都算糊？」

  「那你四百萬粉絲三百九十九萬九千八百六十三個假粉點讚不過百算什麼？出道半生歸來純新人，老驥伏櫪千年待爆咖？」

  「破地方？破地方你個頭啊，我們村人傑地靈，上有塗小毛，下有丁大胖，連狗到了這裡都會偷肉，你看不起誰！」

  ……

  ……

  馬致遠正洋洋得意，沒想到下一秒，頭頂噼里啪啦一頓砸。

  女孩清脆又鄙夷的聲音就跟裝了立體環繞聲音響一樣在他耳朵邊炸開！

  他不可置信地抱住頭。

  怎麼回事？？？

  難道這麼偏僻的小山村里居然也有塗朝夕的粉絲？？？？

  這架勢，甚至罵得比以前更狠！

  他又捂頭，又抱肚子，氣急敗壞道：

  「誰啊！誰在胡說八道！」

  意外的，罵聲停了。

  屋外，塗窈保持著砸糖的姿勢，整個人突然傻在了原地。

  原因無他，就在上一秒，腦袋裡熟悉的通報聲再一次響了起來。

  但這一次是：

  「嘀——」

  【進度條+1】

  【進度條+1】

  【進度條+1】

  【進度條+1】

  一個激動，塗窈把最後一塊燻肉也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