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畫是失物

  「還有力氣嗎？」

  塗窈提醒：「你不能再躺了，如果他們發現沒有人追過來，可能還會回來。」

  林樾閉了閉眼，動作遲緩地從地上起來，拿起剛剛被拽脫的外套，仿佛不知道痛一般，一點一點套上，就這樣遮住了滿身的傷。

  塗窈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掉頭推開了樓梯間的門，徑直走了出去。

  林樾瞥了一眼她的背影，並不意外。

  畢竟前兩次，她也是這樣，見義勇為後轉身就走。

  生怕沾上他這樣的危險物種。

  這樣……也很好。

  他跟她，這輩子就做個萍水相逢，偶爾交集，又快速分散的陌生人。

  三次，也夠還清了。

  林樾咬緊牙關，一步一步，扶著樓梯緩慢地往下走。

  走兩步停一步。

  盤算著下回什麼時候再去找林丘平。

  又思考著這些傷什麼時候會好。

  等下得通知林景過來照顧奶奶。

  他腦袋一片混亂，拼命地想著一件又一件的瑣事，試圖沖刷掉塗窈在他大腦里留下的記憶。

  可突然，「咔噠」一聲，上方傳來一道熟悉的推開門的聲音。

  「人呢？走這麼快？」

  女孩疑惑的聲音響起。

  林樾一愣，下一秒就聽到一陣急促的下樓的腳步聲。

  他下意識抬頭看，瞬間撞進了女孩明顯有些無奈卻鬆了口氣的眼神。

  她手裡提著一個小藥箱，遞過去。

  「給你。」

  ……

  半個小時後，林景頭盔都沒來得及摘，一路跑到昨天醫院那個昏暗的廊道。

  就看到林樾滿頭的鮮血，半靠在廊柱前，熟練地清理身上各處傷口。

  林景急道：「林丘平又來堵你了？！是不是為了印章？！」

  他不吭聲，一旁，塗窈抱著一塊畫板蹲坐在台階上點了點頭。

  「妹妹？！你也在這兒！你又救了林樾？！」

  他一臉自責：「早知道我就不該偷那個印章！」

  「林樾，實在不行就算了吧，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塗窈一邊聽著一邊看向頭頂。

  是晴天，熱烈的陽光卻只能照到廊道的一角，她往邊上挪了挪。

  林樾突然轉頭，眼神毫無波瀾：「這次你為什麼還不走？」

  塗窈一愣。

  少年沉聲道：「即便有奶奶的原因，你也不會喜歡我這種人。」

  惜命的人，和隨時隨地能把命豁出去的人，聽起來天生就是對家。

  「你不應該像前兩次那樣，見義勇為後掉頭就走嗎。」

  為什麼還要留下來。

  塗窈歪了歪頭看他：「可是我不討厭你。」

  少年顯然不信，依舊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塗窈眨了眨眼，收回眼神：「……我是覺得，沒有什麼比命更重要，因為只有活著才有機會做更多想做的事情，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

  「可也會有人覺得世界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她慢慢說著：「可能有一天，對於我來說，會有更重要的東西取代生命。」

  而能豁出性命的人，說不定有朝一日也會有束縛他的東西。

  所以在她的觀念里，這兩類人並不互斥，更不是什麼對家。

  林樾眼神微滯，他沒想到她會這麼認真地跟他解釋，不吭聲了。

  塗窈放下畫板，轉看向林景：「所以能說說你們碰到了什麼事嗎？」

  林景聽不太明白這兩人彎來繞去的對話，下意識看向林樾。

  能說嗎？

  林樾收回眼神，繼續處理傷口。

  林景立馬坐到塗窈邊上，壓著怒火罵道：「妹妹我跟你說，那個林丘平真不是個東西！」

  「他準備把奶奶那副畫送去拍賣！」

  塗窈怔了怔：「拍賣？」

  林奶奶叫林暉杏，年輕時候是個頗有名氣的畫家，後來生了一場重病就半封筆了。

  身體原因，她產出的作品本來就不多，早些年捐的捐，贈的贈，手裡剩下的也就不到十幅。

  「可林丘平當初為了創業，偷了那些畫到處送人討人情，辦了個不大不小的公司！」

  「現在他要送去拍賣的已經是最後一副！」

  「上個月林樾找他要畫，可他非但不承認，還打折了林樾一條腿，所以我才沒去錄節目。」

  他說著擦了一下眼睛：「我跟林樾是被奶奶收養的，他處處看我們不順眼，但那又怎樣，對於我們來說，奶奶就是我們的親奶奶！」

  「以前我們還小，阻止不了他，可現在我們已經長大了，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奶奶的心血被他這麼糟蹋！」

  只是現在，看著林樾受的傷一次比一次嚴重，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塗窈一愣，收養？

  「怎麼了，妹妹？」

  塗窈搖了搖頭，回憶了一下男人西裝革履的模樣：「他現在看起來不缺錢，所以送去拍賣是為了名嗎？「

  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或者是為了觸碰到更高一點的……」

  塗窈不喜歡這個詞，但還是說了出來：「階級？」

  「所以是慈善拍賣嗎？」

  話落，一旁的林樾動作一頓，下意識抬頭看了她一眼。

  林景也頓時啞然，他追了一整期的直播，知道塗窈究竟有多聰明。

  但沒想到她這麼敏銳！

  他眼神複雜：「……是。」

  「承辦方是燕京的蔣家，兩個月後蔣太夫人要舉辦一場慈善拍賣，林丘平打算把那幅畫送過去。」

  「而且林樾猜他這兩天應該已經送過去了。」

  「一旦審核通過，他就能拿到當天慈善晚宴的入場資格。」

  蔣家是燕京的老牌家族，進入晚宴的資格，無異於一張進入上流社會的入場券。

  「所以也意味著一旦把畫交出去，這幅畫肯定再也找不回來。」

  因為那是跟他們完全沒有任何交集的世界。

  林景搓了把臉：「好像真的沒辦法了。」

  「這一個月，我們找了他無數次，可你也看到了，回回都是被打回來。」

  塗窈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突然出聲：「既然找他沒用，為什麼不換一個角度呢？」

  林景苦笑：「另一個角度？你是說蔣家嗎？那更不可能了，我們這種普通人怎麼接觸得到蔣家。」

  塗窈搖頭：「我是說，畫。」

  「……什麼意思？」

  她一字一頓道：「畫被偷了，就是失物。」

  「如果讓蔣家知道送上去的拍賣品是一件失物呢？」

  話落，兩人瞬間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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