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繁火內蒸,寒熱交訌
2024-09-21 21:05:07
作者: 鶴招
第159章 繁火內蒸,寒熱交訌
如火如荼的辯經幾日,不知不覺間,便到了雨水節氣。
這個時節,北方雖然仍舊沒到春意顯露的時候,卻總算不再連日大雪了。
紫禁城的積雪也逐漸開化,清爽了些許。
天氣好,那便是圍爐煮茶的好時節了。
朱翊鈞一大早跑到元熙延年殿,跟李太后問安時,當場就被李太后留下,跟著外戚們一起閒話。
也就是李文全父子,李彩雲一人。
李誠銘半邊屁股彆扭坐在位置上,不時挪動更換姿勢,齜牙咧嘴。
最後乾脆站起來侍奉君父長輩們端茶遞水。
李太后用眼神剜了李誠銘一道,又看向兄長李文全:「大兄,誠銘這孩子今年都十九了,也該成婚了,省得心思浮躁。」
李彩雲很是認同地點了點頭,看向李文全:「大兄,太后說得對,小時候咱們莊上,誰家十九歲還沒成婚,是要被背後指指點點的。」
她大李太后四歲,今年已經三十四了,也是最愛催婚的長輩。
李文全餘光打量著皇帝,面上不動聲色道:「太后,去年底剛見過了兩家,再分辨一段時日,便能定下來了。」
李誠銘神情略有窘迫,求助般看向皇帝。
朱翊鈞熟視無睹,將茶杯放在手中來回摩挲以作暖手,好奇追問道:「怎地未聽表兄說起,不知是怎樣人家?」
李文全在中軍都督府廝混了兩年,整個人貴氣了不少。
他拘謹而不失溫情地看著皇帝回道:「陛下,不是什麼大戶,一家是諸生之女,近祖最高只做過知縣,另一家是商販之女,就是前年收購的一家海商,人看著都還不錯,父輩心思也算純良。」
朱翊鈞點了點頭,並未發表反對的意見。
他對此還是比較認可的,雖然自己積極擁抱政事,但這些親戚,還是少來沾染為好。
尤其李誠銘這樣跑去給魏忠賢立生祠的,顯然政治嗅覺不行,玩不轉這些事。
這時候,李太后自顧自酌了一口茶,若有所指道:「再分辨下來恐怕又是一年過去了,難不成還想二十成婚?依我看,還是早日成婚的好,無後為大啊。」
李文全低頭看到皇帝的腳有些緊張地往後縮了縮,他話到嘴邊,立刻改了說法:「成婚是大事,慢慢來慢慢來。」
李太后還要說話。
朱翊鈞連忙插話道:「方才舅父提及海商,正好與舅父說道說道此事,也好為表兄彩禮計較。」
「沿海除了官運漕糧外,諸司這半年便會逐步向民間商會開放,差不多入秋之後,便可以領牌照了。」
「舅父還是儘快把架子搭起來。」
雖然朱衡整飭航線還要二年余,但牌照可以先發起來嘛。
一年後可以先通南直隸到天津衛這一段,已經足夠搞內貿了。
創收不創收的且不說,君父主要還是為了商會好,總得提前布置好一番貨物、銷路之類事。
當然,還有一點在於。
航線修著修著,肯定不時還有一些牛鬼蛇神,蒼蠅嗡鳴。
把牌照先發下去,人自然就團結起來了——資本對於保守封建勢力來說,已經算是進步了。
李文全聽後,連忙起身,避席拜謝:「多謝陛下。」
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坐下說。
李文全從善如流坐下,斟酌道:「陛下,出海的事且先不說。」
「這沿海的海運,有前宋故事在,各家都比較積極,目前魏國公、英國公、平江伯、定遠侯、大長公主、王崇古家裡、許國家裡……都有意搭夥做這事。」
「如今都說,能不能跟著漕運衙門去年試運海運的線路,咱們也先跑跑看。」
說起正事,李太后也不再糾結方才的事情,轉而將注意力放在所謂海商的事情上——給娘家謀正經財源的事,李太后還是很支持的。
她好奇道:「不是說清江船廠的船明年才能造出來?現下拿什麼試?」
李文全欲言又止。
朱翊鈞倒是沒什麼避諱:「娘親,國朝禁海只對上面禁得嚴,下面私造、私運就沒停過,只是對外宣稱沒有罷了。」
「正因如此,當初隆慶年間開海,才會眼巴巴跑到民間去購船。」
李太后哦了一聲:「那看來還是掙錢的。」
總不至於商會冒著風險就為了虧本吧。
朱翊鈞想了想,看著李文全囑咐道:「太倉、嘉定往北的路線不能讓你們走,那邊聚水所委,渺茫無山,非遮洋船能過。」
「這樣罷,還是自淮安而東,引登萊以泊天津。」
他頓了頓,再度強調:「安全為上。」
沿海為什麼比出海要簡單?就是因為可以頻繁停靠。
但東海那邊渺茫無山,趨避靡及,對船的要求就高了。
船漂沒倒還好,就怕出了人命。
李文全連忙應下。
小皇帝打了個岔的功夫,李太后也不再說什麼婚事了。
又東拉西扯一番,向皇帝說起移宮的事。
其實自打過了元宵之後,西苑一些不打緊的東西,便陸陸續續搬回紫禁城了。
眼下,三位聖人也該回去了。
朱翊鈞想了想,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稍後孩兒去看看慈慶宮是否當真修繕妥當,若是無礙,咱們便動身就是。」
修繕妥當肯定是妥當了,八月就妥當了,但不是沒親眼見過嘛。
而且房子剛裝修完,靜置一個半年,難道不是很合理的事情?
也不能怪朱翊鈞拖延。
主要,辦公地點是建築群落還是依山傍水,體驗可完全不一樣。
紫禁城的綠化屬實不行!
話都說到這裡了,朱翊鈞也有了由頭告辭。
他看向李太后:「那孩兒現在去乾光殿問安,順路去慈慶宮看看,也好早些移宮,母后要一道前往嗎?」
李太后癟著嘴,翻了個白眼:「我就不去了,稍後國丈還要入宮。」
朱翊鈞見狀也不由腹誹一句,都三十歲的人了,還做小女兒態。
心裡想著,面上卻是起身恭敬行了一禮,這才轉身離開了元熙延年殿。
……
朱翊鈞剛一從殿裡出來,就看到翰林編修鄧以贊挺直腰杆,與張宏一左一右等在殿外。
兩人看到皇帝出來,也是立刻迎上前:「陛下。」
朱翊鈞奇怪地看了鄧以贊一眼:「鄧卿不是明日才當值?沈鯉呢?」
輪值也得按照基本法才對。
鄧以贊聞言,開口回道:「陛下,數日前倒春寒,忽冷忽熱之下,沈檢討不慎染了風寒後便一病不起,之後不見好轉,已然下不來床了。」
「今日實在捱不住,這才讓臣來頂班。」
一旁的張宏從袖中取出一份奏疏,雙手呈上,言辭簡短:「陛下,沈鯉以疾請致仕。」
朱翊鈞愣了愣,下意識接了過來。
他登基以來,見過太多喊著要致仕的官吏,這還是第一次真遇到有人病得不行想致仕的,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
朱翊鈞翻開沈鯉的奏疏。
只見字體頗有些歪歪扭扭,顯然是書寫時,軟弱無力所致。
沈鯉文辭極好,念之朗朗上口。
朱翊鈞一路看下來,下意識便沉浸其中,喃喃自語:「一骨空在,身魂相離,語言錯亂,足不任地,日夜呻吟涕淚……」
「臣訪醫切脈,謂是繁火內蒸,心脾兩竭,寒熱交訌,肌肉潛消,即今瘦骨如柴,惟有一息未斷,奄奄待盡而已。」
這寫得……朱翊鈞看到這裡,已是不忍再繼續看下去。
默默合上了奏疏。
沈鯉的身體不好他是知道的,隆慶元年就因此請假回老家,尤其自成婚以來,生了十幾個孩子大多夭折,就活下來兩個女兒,可見精子質量也不太行。
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了,朱翊鈞也不好強行挽留。
朱翊鈞嘆息一聲,跟張宏吩咐道:「致仕就不必了,以病給假罷,什麼時候修養好了再回朝。」
說罷,他又看向鄧以贊,語重心長:「平日裡空閒下來,還是要多強健體魄,調養身體才是。」
身體不好的可不止沈鯉。
還有什麼張居正、陳棟、余有丁,不是先天營養不良,就是亂吃補藥,身子虛得不行,不是風寒肺病,就是中暑心疾。
不說鍛鍊身體吧,調理一下也行啊。
鄧以贊個子矮小,身子自然也說不上好,平日裡也屬於經常因病請假的一批人。
見皇帝這般說了,他也只好站著默默受訓。
朱翊鈞抒發夠了,也不再繼續,擺了擺手:「讓王家屏補沈鯉的位,值文華殿吧。」
其實從政治角度考量的話,許國要更合適一點。
但許國這廝口音太重,替皇帝誦讀考卷,能給考生排名幹掉一百名的那種。
要是整天在文華殿「我滴孩」,恐怕得熊敦樸第二。
鄧以贊記在心中,答道:「臣遵旨。」
朱翊鈞點了點頭,又跟張宏囑咐了一番,除了賜路費、表里,命馳驛歸鄉一條龍外,又帶話看望,如何如何寬慰勉勵沈鯉云云。
一行人說著正事,腳下不停,往乾光殿陳太后的寢宮而去。
朱翊鈞走在前頭,頭也不回開口道:「近幾日朕還有什麼要事要辦,鄧卿一併說了吧。」
有個詞叫與日俱增。
朱翊鈞感覺他的政事就是這麼個趨勢,一日比一日多。
如今已經到了不經人提醒,就可能會遺漏的地步了。
這是值萬壽宮的職責,鄧以贊自然早有腹稿:「陛下,當先一事,乃元輔所奏,二月初三,御皇極門午朝之儀。」
朱翊鈞點了點頭。
這事他倒是還記得。
御皇極門午朝之儀,是接見地方官員的大儀,也是張居正新年第一道面子工程——這是太祖留下的好習慣,訪民間疾苦,不過弘治朝以後,就廢棄不舉了。
首輔先生說,如今的皇帝天縱聖明,勵精圖治,終於能拿的出手了,必須要給地方官吏長者看看,這叫彰天威、昭德意、光盛舉。
當然,戚繼光自然也在其中。
鄧以贊繼續說道:「其二,便是顧寰的奏疏,下廷議後,六條准許了三條,其餘三條駁了。」
「有些爭論,內閣請陛下到時候早朝去聽政。」
朱翊鈞聞言,陷入思索。
六條他也看了,其一說的是京營如今只練習步射,希望增添騎射;其三是教演火器;其六說的是,四衛二營官軍擁衛掖廷,以後不再與別部輪換,只淘汰人不做整部更換。
這三條是被同意了,其餘三條則是被否了,諸如核實班軍、練集諸將家丁等。
爭論分歧確實也較大,京營部將跟兵部都有些意見。
不過……
半晌後,朱翊鈞搖了搖頭:「朕就不去了,讓顧寰去爭吧。」
讓顧寰上廷議,不就是為了京營能開口說話?
總不能事事自己站台吧?
鄧以贊也不細問,繼續說道:「其三乃是順義王使者,女真夷人頭目,朝鮮、琉球使臣前來朝賀,各自貢了不少金銀財物,希望能面見陛下,當廷奏對,彰顯兩方親親之誼。」
朱翊鈞沒有立刻回答。
反而不著邊際問了一句:「女真頭目叫什麼名字?」
他看著鄧以贊,莫非……
鄧以贊回憶了片刻,回道:「海西者剌等衛女直都督阿失卜、並塔魯等衛女直都督僉事籠卜。」
好吧,沒聽過。
朱翊鈞搖了搖頭:「夷人樣貌醜陋,朕年歲尚小,睡夢不深,還是不見了。」
鄧以贊正要平靜應聲,而後才反應過來皇帝在說什麼。
他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閉嘴點頭。
「此外,還有福建左參政栗在庭的一封彈章。」
朱翊鈞向鄧以贊投去徵詢的目光。
彈劾走流程就是,不至於放到御前來說。
鄧以贊頓了頓,將始末娓娓道來:「栗參政上任後,勘得原任南贛巡撫陸穩,動用了稅銀五千六百五十餘兩。」
「除建坊等項一千三百九十九兩零公用外,其饋送嚴學士四千二百五十兩零。」
陸穩?這都嘉靖四十年的事了吧!
翻陳年老帳,官場大忌啊。
栗在庭變得這麼不懂事了?
只聽鄧以贊繼續說道:「其中牽扯到一些福建布政司的官吏,各執一詞。」
「還有,栗參政是趁夜無人值守時,翻的布政司的公庫,福建左參議查志立,為這事上疏彈劾栗參政。」
「此外,還有官吏彈劾栗參政勾結武將俞大猷,僭越不軌的奏疏。」
朱翊鈞一聽就明白過來,又是官場經典曲目了。
上任就爭錢袋子。
不過,查志立這廝,去年還是河南左參政,被梁夢龍以貪污腐敗為由,一桿子彈劾到福建去了,現在還沒老實是吧?
至於俞大猷……
朱翊鈞好奇道:「怎麼個勾結法?」
鄧以贊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道:「說是栗參政住進了俞都督府上,奏疏上還說,兩人抵足而眠,乃是一起玩弄美婢的同道之人云雲。」
「不過後者顯然杜撰,奏疏已經被內閣打回去了。」
朱翊鈞忍不住嘖了一聲,真是會用詞,不得不服。
他隨意道:「讓內閣去處置罷。」
鄧以贊聞言點了點頭。
他語氣輕快些許,結尾道:「就這些了,除此之外便是會試的議程考卷、通政司報紙的爭論、吏部人事任命、都蠻大捷的賞賜等等。」
一行人距離乾光殿已然不遠了。
一路上,都能看到不少內臣女官,搬著物件往紫禁城的方向而去。
顯然是為移宮準備。
朱翊鈞走在前頭,擺動起手臂,終於說起閒話來:「說到報紙爭論,朕記得鄧卿是江右王學門徒?」
這就是心學的含金量。
從前首輔,今次輔、群輔,到中書舍人,翰林編修,門徒遍布。
鄧以贊知道皇帝想問什麼事情,坦然道:「敢蒙陛下掛礙,臣確是王門學徒,只不知何為江右王門。」
朱翊鈞反應過來,打了個哈哈:「朕是說卿學的哪一派。」
鄧以贊自嘲一笑:「回稟陛下,正是如今顧君斥之為空,李公不屑一顧的無善無惡論。」
論戰一起,顧憲成已經靠學識被尊一聲君了,而李贄,更是人皆稱公。
朱翊鈞忍不住打趣一句:「卿倒是坦然,挨了罵還主動提起。」
鄧以贊終於收斂起神色,肅然道:「陛下,臣以為,學問不為天所做,不為地所做,不為聖人所做,如此,又何必掛懷他人言語。」
朱翊鈞看著鄧以贊的神色,莫名升起一絲感慨。
不愧是會試第一,殿試第三出身的儒生。
學問做得越深,恐怕是越難為自己的理念所動搖。
哪怕李贄帶出普世價值觀這種大殺器,鄧以贊輕飄飄一句不為天地聖人做學問,就揭了過去,顯然是真的不放在心上。
朱翊鈞走在前頭,頭也不回:「那鄧卿學問,是為誰而做?」
鄧以贊看不清皇帝表情,只感覺語氣不佳。
他恍若不覺,一如既往,認真答道:「陛下,學問,自然是為己而做。」
「臣謂心之本體,在順其初者也。」
「初者,萬慮俱忘之時也。突然感之,卒然應之,則純乎天者也。意氣一動,而二三之念則繼乎後。又其甚者,此念方萌,而二與三已並出其間,繼與並皆非初也。」
「故親,我愛也,謂當愛而加之意則否;長,吾敬也,謂當敬而加之意則否。」
「貴而益謙與傲同,醉而益恭與亂同。」
「何也?徇外之心,為人之心也,所謂繼與並者也。」
「此心之原,不墮方體,不落計較,翛然而往,倏然而來,見其前而不見其後,知其一而不知其兩,如此而已矣。」
「此則所謂初者也。」
「顧憲成想救世人說道德,李贄要奪道統論普世,臣皆不取也……」
「臣只畫地為牢,隅與自我。」
「陛下,臣是真人。」
這就是顧憲成批判的無善無惡論了,一切都要向本初去尋,後天的一切想法都是假的,蒙蔽靈台的。
同時,也是最真實,最自我的人。
鄧以贊一番話後,小皇帝半晌沒接話。
前者不悲不喜,靜靜等候。
好一會之後,皇帝才慢慢回過頭,但出乎鄧以贊意料的是,小皇帝竟然面帶激賞。
朱翊鈞看著鄧以贊,頷首認可道:「好一個自我,好一個真人。」
「只盼鄧卿日後能找回初心。」
小鄧個子不高,聽了這話,懷疑皇帝是不是在陰陽怪氣自己。
殊不知,朱翊鈞還真不是在說反話,而是他對李贄這步棋目前為止的現狀很滿意。
李贄的普世道德論,是在他影響下誕生的,其中自然有縫合的成分。
事情都得一分為二辯證看待,縫合自然有縫合的弊端。
這門學說雖然對於中國哲學的現代重構具有理性啟蒙意義,但與此同時,也具有消解傳統的傾向。
普世道德觀依據客觀性和外部性所建構的普遍主義文化立場,對於現在的儒學而言,是一種文化霸權。
稍微一個把握不好。
便會完全遮蔽傳統文化的主體內省視野和精神超越視野。
隨之而來的,便是自我文化意識被斬斷,文化的譜系性認同讓位於外部判斷。
這就意味著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但現在看鄧以贊這個反應,顯然火候剛剛好。
中庸好啊,百花齊放好啊。
只盼一個藥引真能碰撞出屬於華夏的哲學自我罷。
……
「去慈慶宮了?」
朱翊鈞一行人好容易走到乾光殿,沒想到撲了個空。
誰知道陳太后竟然去了慈慶宮。
張宏將方才進去通稟所得來的消息,斟酌總結:「陛下,年前太后讓李家姑娘提前搬回慈慶宮,替太后先打理一番,好在娘娘移宮前養些人氣。」
「不巧李家姑娘昨夜病倒了,太后一早便去慈慶宮照看了。」
朱翊鈞搖了搖頭。
這就是瞎折騰。
他搖了搖頭:「走吧,正好去慈慶宮看看。」
一行人又轉道慈慶宮。
自從朱翊鈞登基後,就沒怎麼去慈慶宮了,在一場大火後,更是再也沒去看過。
不過工匠的手藝自然是不用擔心的。
復建的慈慶宮與火燒前,幾乎一模一樣。
僅有不同的地方,只在於煥然一新,明亮了不少。
這樣好的手藝,按理來說皇帝應該高興才對。
但張宏小心翼翼看著皇帝陰沉的臉色,不明白髮生了何事。
是因為李家姑娘病了?
還是復建之後的慈慶宮與這位爺印象中的東宮形制有出入?
時間緩緩流逝。
皇帝站在慈慶宮外,既不離開,也不進去。
已經駐足審視了好半晌了,神色卻越來越難看。
張宏不明就裡,硬著頭皮湊上前去:「皇爺,可是有什麼不妥?」
朱翊鈞站在一處牆邊,伸出五指抹了一把,在指間不斷捻動。
他看向張宏,聽不出語氣,蹙眉道:「朕記得,紫禁城的規制,內牆應當用紅土才對。」
紫禁城用紅色的地方可不少,都是有規制的,什麼地方該用什麼料。
張宏哪裡懂工程問題,更不知道皇帝這般什麼意思。
只好謹慎挑著規矩說:「陛下,是該用紅土,不過有時為了趕工,或者別的計較,也會用別的,慈慶宮這次復建,絕無偷工減料。」
朱翊鈞將手指在張宏衣服上抹了一把,點了點頭:「朕倒是信這話的。」
「畢竟硃砂可比紅土貴。」
朱翊鈞抬頭看向這座新建成的慈慶宮。
滿牆的硃砂,比之紅土,更加晃眼奪目,美不勝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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