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破局

2024-09-14 07:48:29 作者: 豆漿油條熱乾麵
  第203章 破局

  督師府。

  陳三石接旨過後,便直接攜家眷搬了進來。

  督師府里的丫鬟下人不少。

  師父走後。

  如果沒有人安排,他們就要各自散夥,而大多數本就是無家可歸之人,有新督師入駐,又是他們原本督師的姑爺,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督師府很大,大到像一座小型宗門。

  事實上。

  這裡本就是涼州城的一處宗門的舊址所改,既沒有鋪張浪費,又足夠內斂大氣,里里外外,有足足上百個院子。

  陳三石把家眷安置在接近後山湖畔的宅院,「扶風榭」中。

  師父的當歸院,則是永遠塵封起來。

  四師兄的梧桐院,也暫時保留。

  日子一天天過去,涼州城的生活,從表面上看,變得平靜下來。

  陳三石在後山找到一處天然的山洞,每日都拿著鎮岳劍過來雕刻,準備把山洞改造成天然的洞府,閒來無事的時候,他也會坐在湖邊,拿著師父留下來的魚竿釣釣魚。

  「這不是挺簡單的麼……」

  他猛地收杆,發現是一團水草:「師父這竿真次啊。」

  「司琴!」

  「你過來一趟!」

  「去庫里支些銀子,幫我買根好竿來。」

  「好的老爺。」

  「你怎麼又回來了?」

  「老爺,吳管家說,孫督師留下來的魚竿,就是涼州城內最好的,最貴的,還鑲的有上好材料呢。」

  「不可能,讓你去買就買。」

  「哦。」

  「……」

  十天過後。

  陳三石發誓再也不釣魚。

  他的洞府也改造完成了。

  過了綠蟻湖,就是緊鄰著的後山。

  在原本山洞的基礎上經過改造之後,擴充出來十幾個閉關的密室,陳設也很簡單,要麼是最普通的木質桌椅,要麼就是直接就地取材,用山洞內的石頭雕刻出來的。

  陳三石取出靈珠,將其放置在石槽當中。


  靈氣頓時濃霧般瀰漫,填充滿整座洞府。

  緊接著,他又捏碎符籙,屏蔽掉內里的靈氣。

  如此從外界看來,根本感知不到任何異常。

  又是三十日過去。

  陳三石都在修行《五行決》,可惜速度太過緩慢。

  【功法:五行決.鍊氣初期(一層)】

  【進度:335/500】

  而且這樣修煉下去,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夠突破到鍊氣二層,不和別人比,光是和自己的武道境界相比,就相差甚遠。

  不過實際上。

  他現在的武道境界是蛻凡境後期,也就相當於是法修的鍊氣中期,不是最底層,但也不算高。

  當初殺死鍊氣後期的巫神教大祭司,主要還是依靠斬殺萬人後【無雙】帶來的戰意堆迭,再加上大雪龍騎天門陣的加持。

  真要是一對一碰上鍊氣後期的修士,手段盡出自己不會死,但應該也很難殺死對方。

  關於修為。

  最好的辦法。

  還是去修仙界,想辦法弄到本單一屬性的修煉功法,再弄一些丹藥配合,速度應該快上不少。


  而且修煉真力境界需要的天材地寶,也必須去修仙界籌備。

  搞不好,以後要經常兩邊跑。

  【技藝:射箭.圓滿(破限二階)】

  【進度:(558/2000)】

  箭術的提升也在穩步增長。

  閉關結束之後,陳三石收起靈珠,離開洞府。

  他在離開之前,還有一些的事情需要處理。

  走出督師府後。

  陳三石徑直來到於松於參將的家中。

  當初答應過於參將,等到合適的時候親自教他兩個兒子習武,自然不會食言,只不過之前不是打仗就是各種事情,實在是抽不開身。

  遺孀宋氏說道:「侯爺要找那兩個兔崽子?他們今日去了軍營報名,說是要參軍,入北涼軍。」

  「好,在下知道了,嫂嫂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派人去督師府知會一聲。」

  陳三石告辭,然後前往軍營。

  按照涼州的規矩。

  每年二月份,就是招募新兵的時間段。


  「參見督師!」

  「參見陳督師!」

  「……」

  「嗯。」

  陳三石來到報名的地方,很快就找到於參將的兩個兒子。

  「於繼。」

  「於烈。」

  「見過督師!」

  兩名少年抱拳行禮。

  「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

  陳三石頓了下:「叫我一聲師父如何?」

  於繼兄弟兩人對視,眼中閃過掩飾不住的興奮,然後一齊跪倒在地,異口同聲地高呼道:

  「師父大人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起來吧,你們等一下。」

  陳三石在人群當中注意到一道身影。


  ……

  「大人。」

  蘇燦依依不捨地說道:「真的不能直接入北涼軍嗎?」

  「廢話!」

  負責招兵的官員不耐煩地說道:「北涼軍沒有新兵,即便是陣卒也是千錘百鍊的,你想入北涼軍,要麼家裡有先輩在北涼軍內,要麼就必須要先入涼州衛所,然後再競爭進入北涼軍的名額。」

  「可是……」

  蘇燦撓撓頭:「衛所那邊我剛去過,他們說今年春天的人已經招滿了……」

  涼州不論是衛所還是北涼軍,從來都是滿餉,包括陣亡的家眷,也都能夠得到豐厚的撫恤,因此每年招人的時候都不缺,但也不至於到爆滿的程度。

  只是今年……

  那位新任督師的名聲太響,涼州男兒們都一窩蜂地報名參軍。

  蘇燦僅僅是因為隔壁徐叔腿摔傷,去幫忙照看,耽誤了半個時辰,等趕到地方的時候就晚了。

  「你自己晚了能怨誰?」

  官員不耐煩地招招手:「去去去!」

  「大人。」

  蘇燦懇求道:「真的不能給個機會嗎?我會射箭,百步以內穿楊過柳。雖然我以前沒有參軍,但是我已經殺過八個蠻子了。」


  「真想要機會?」

  官員壓低聲音,伸出幾根手指搓了搓。

  「哦哦。」

  蘇燦反應過來,從兜里掏出幾個銅板。

  「你打發叫花子呢?十兩銀子!」

  官員十分嫌棄地丟掉銅板:「拿十兩銀子過來,我直接讓你入北涼軍當陣卒,如何?!」

  「真的?」

  蘇燦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來:「大人,我沒這麼多錢。」

  他打獵為生,又不敢去羅天山脈,哪裡掙得到這麼多銀子。

  「沒錢?!」

  官員徹底失去耐心:「沒錢就趕緊滾蛋!」

  「他的銀子,我這個當舅舅的給了。」

  「啪——」

  忽然間。

  一錠足足二十兩的大銀元寶從後面拍在面前。


  「誒喲?!」

  官員兩眼冒光,急忙拿起來放在嘴邊咬著:「你小子行啊,想不到有這麼要錢的親戚幫你!」

  「我付了錢,你不會騙我吧?」

  「不會不會,你放心。」

  「可是據我所知,想入北涼軍,不是必須要先從衛所干起,一步步選拔麼?而且我這外甥又不是北涼軍的後人,如何入得?」

  「這還不簡單麼?隨便找個無依無靠的北涼軍後人,直接頂替名額不就行了?又不是所有人都是武將的後代。那些陣卒的後人,有個屁的靠山,死了都沒人管!話說回來,你們想入哪個營?」

  「洪澤營,能入嗎?」

  「能啊,有什麼不能的,洪澤營不久前才死那麼多人,後續要補充許多,大頭應該都是從京城的京軍裡面調動,但是多少也能有幾十個衛所選拔的名額,我幫你找一個頂替了不就行了,不過這個比較麻煩,所以……得加錢!」

  「加錢沒問題。不過我好奇,你連涼州衛所的名額都能搶?」

  「那可不?我們負責招兵的,都哥們兒!五十兩!五十兩銀子,我包你到洪澤營去當陣卒!你可不要嫌貴,洪澤營是什麼地方,你應該知道?將來跟著陳督師立個功勞,都能賺回來,你不要,有的是人想要。」

  「是嗎?那大人能不能給我也安排安排?」

  「你?你多大年紀了,年紀大的可不行啊。」

  張主簿說著轉身去看,然後連人帶椅子直接栽倒地上:「督……督師大人……」

  「這麼激動做什麼,我不就和你聊聊天。」

  陳三石俯視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張張張……」

  張主簿結結巴巴地說道:「張有德。」

  「張大人好大的本事。」

  陳三石拿起桌子上的冊子翻看著:「你人在北涼軍任職,手還能伸到涼州衛所里去,真是人脈廣泛,我不及你啊。」

  「督師、督師饒命啊!」

  張有德連忙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旁側。

  早有將士過來,把他拖了下去。

  「請督師放心!」

  王力抱拳道:「我等一定會查個清清楚楚。」

  陳三石沒有說話。

  只是看著他們把人帶走。

  不管在什麼地方,都總是會有這種蛀蟲。

  「陳、陳督師。」

  蘇燦似乎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只是抱著拳頭沉默。


  「上次見過你,箭射得不錯。」

  陳三石說著,一隻手放在對方的肩膀上,發現竟然也是個武聖之體:「你以後和於繼兄弟兩人一起跟著我吧。」

  「他們兩個?」

  蘇燦並不認識二人。

  於繼小聲提醒道:「還不趕緊拜見師父。」

  師父?!

  蘇燦這才意識到,自己迎來了什麼。

  他倒頭就拜。

  直到半個時辰後還有些恍惚。

  不久之前。

  在他心中宛若神明的那位白袍,竟然一眨眼,成了自己的師父?!

  蘇燦和于氏兄弟二人按照年齡劃分。

  蘇燦年紀最大,是為二師兄。

  至於為什麼是二師兄,不是大師兄,他們就不知道了。

  他們拿著功法,先自己回去摸。


  陳三石則是準備去處理一些軍伍,結果來到大帳前後,又見到一名熟人。

  一身勁衣,腰間挎著雙刀。

  劈月山莊莊主,溫植。

  「是溫莊主啊。」

  陳三石淡淡道:「擂台就在五百步外,我們速戰速決吧。」

  「陳、陳督師。」

  溫植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沒事,你不用在意我督師的身份。」

  陳三石理所當然地說道:「上了擂台,生死聽天由命,就算是我死了,也不會有人找你麻煩的。」

  「噗通!」

  然而。

  他說著說著,溫植直接跪了下來。

  「溫莊主?」

  陳三石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子不教父之過!還記得陳督師,跟在下說過這句話,最近,我終於明白是什麼意思了。我女兒說,是我那大郎當初為了巴結曹樊等人,故意對你處處刁難,還數次想要殺了你……他,死有餘辜……」


  溫植閉著眼睛,聲音有些發抖:「就算不提這些,我也沒有資格再找你報仇了。上次涼州大亂,如果不是你,我那女兒只怕也是要死在我自己的手裡,此為一命換一命,後來在羅天山脈裡面,老督師又救了我和邵玉京,等於我還欠你一條命。」

  「我聽懂了。」

  陳三石看著他:「你以後不會再來找我麻煩了。」

  「不,我欠你一條命,如果不是老督師和你,我劈月山莊早就沒了。」

  溫植取下雙刀:「陳督師,先前是我對督師多有得罪,督師如果願意的話,隨時都可以取走我的項上人頭,就算督師寬宏大量饒我一命,日後溫某人也願意以陳督師馬首是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話……」

  陳三石一語道破:「是溫成芮教溫莊主的吧。」

  聽到這話。

  跪在地上的溫植身子明顯一僵:「督師怎麼知道的?」

  「你這個女兒,心思很重啊。」

  陳三石說道:「你回去告訴她,不需要來這一套,既然如你所說,你我互不相欠,我不會主動去找你們麻煩的。」

  「陳督師。」

  溫植正色道:「話是小女教的,但也確實是我心中的真實想法,江湖中人,更講知恩圖報,你和老督師救我傳承,自當以命相報,督師?你,你這是……」

  他注意到。

  白袍沒有再理睬自己,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天上,他也跟著看過去,千丈空中,似乎有一道身形在御劍飛行,看方向,好像是朝著黃雲山而去了。


  那不是老督師的安葬之地麼?

  「千尋!」

  陳三石喚來白鵠馬,眨眼之間就消失不見。

  溫植愣了下,也立即起身跟過去。

  ……

  黃雲山。

  葬禮結束不到兩個月,漫山遍野,尚且懸掛著白綾,還沒有徹底腐爛的紙錢鋪滿黃泥地,四周偶爾傳來幾聲烏鴉啼叫,顯得格外荒涼。

  一道白色殘影閃過,驚得鳥類四處逃竄。

  陳三石手中拿著黑蛇弓,心中飛快地盤算著。

  雖然不知道修士來師父的安息之地做什麼,但可以肯定不是來弔唁的,當初師父在天涯海角殺死那麼多修士還毀掉一條靈脈,八成是前來報復。

  連,死人都不放過麼?!

  他在山腳下又見到了那名修士。

  近距離下,通過觀氣術可以看到。

  這名外來修士大概在鍊氣後期,功法七層左右的樣子,和巫神教大祭司差不多,一對一起來會有些麻煩,畢竟他沒辦法迭【無雙】。

  但麻煩也不能退避。


  此人若是敢對師父做出半分不敬之事,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攔在這裡,不久之後就能調度來兵馬和武聖,就算是困也要將其活活困死!

  來到樹林處,陳三石才下馬。

  可等到他靠近之後,就看到另一道身影幾乎同步抵達。

  大師兄,呂籍。

  呂籍踩著香爐碎片徐徐落地,和那名腰間掛著酒葫蘆的修士,在距離師父墓碑百步遠的地方交談起來。

  陳三石這才收起弓箭,想看看修士究竟搞什麼名堂。

  「嗝~」

  曲元象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裡,另一隻手指著呂籍的鼻子說道:「你、你起開,我又不干別的,就把墳刨開看看,要是沒東西就走。」

  刨墳?!

  陳三石臉上沒有表情,只是緩緩接近。

  「這位仙師。」

  呂籍魁梧的身形巍然不動:「陛下應該告訴過你,家師下葬的時候,沒有任何陪葬品,不需要再看了吧?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說,我是老督師的大弟子,也是涼州的巡撫。」

  「我可聽不懂你們什麼官位多大。」

  曲元象抬起手掌,拿出一塊金牌:「看到了麼,這是你們那個皇帝,給我的金牌,有此金牌,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仙師,這金牌是欽差專屬,涼州的軍政要務,你確實可以隨意過問,但這並不包括連家師的屍身,不信的話,你我可以同去京城,找陛下給個說法。」


  呂籍一邊說著,一邊對著修士身後的白袍微微搖頭。

  與此同時。

  大批軍隊開始出城。

  汪直和幾位師兄弟領著親信部下,就要前往黃雲山。

  「不可啊!」

  三師兄聶遠騎著快馬追上來,攔住他們的去路:「不可啊!」

  「什麼不可?!」

  汪直罵道:「你特娘的沒看到有個在天上飛的,朝著師父他老人家的墓地去了?!」

  「京城提前來過消息。」

  聶遠解釋道:「這人是來自天水洲的仙師,手裡還有御賜的金牌,按照官階來說,他如今才是涼州最大,你們帶著這麼多人烏泱泱過去,是在以下犯上,特殊時期,你們難道不想留下來給師父守孝了嗎?墓地那邊不用擔心,我看大師兄和小師弟都趕過去了,不會有事的!」

  果然。

  不久之後。

  就看到三人從黃雲山方向回來。

  汪直等人不再帶領兵馬,徒步追過去。

  「你、你這個修香火的教徒,可不要騙我!」


  曲元象抽抽鼻子:「那回頭,你領我去煞脈的地方看看?」

  「嗯,沒問題。」

  呂籍做出請的手勢:「我提前給仙師準備了住處,還請仙師先休息吧。」

  「也行。」

  曲元象醉醺醺地說道:「飛了一路,我也有些乏了。」

  聶遠上前,領著他去休息。

  「老大。」

  「怎麼回事兒?」

  「這酒鬼是哪來的?」

  「跑去師父的墓地做什麼?」

  蒙廣信等人,則是紛紛詢問。

  「什麼?!」

  汪直怒道:「他要刨師父的墳?!」

  「這不把他弄死?!」

  「一個人打不過,你和小師弟加起來,難道還殺不了他麼?!」


  「再不濟,還能加上我們呢!」

  「呂籍,你特娘的是不是慫了!」

  「……」

  「夠了!」

  呂籍猛地怒喝,打斷眾人的話。

  他看著諸多師弟,從懷裡掏出一封來自京城的信箋:「你們自己看!這是陛下的意思,那個酒鬼修士是陛下的客人,手裡還有金牌,殺了他,怎麼跟陛下交差?你們還嫌眼下不夠亂麼?!誰要是敢去動他,休怪我不念同門情誼!」

  一番話說完。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呂籍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重,微微嘆息道:「這位師弟,師妹,你們要明白一件事情,師父……不在了。

  「京城有人想找你們的麻煩,你們自己很清楚。

  「不要主動將把柄交到敵人的手裡!」

  扔下最後這句話。

  呂籍揉了揉腦袋,轉身離去。

  「老大這意思……」

  汪直咬著牙:「難道就這麼算了?!」


  「小師弟,你說。」

  蒙廣信扯著嗓子:「阿彌陀佛,要不要弄死他!」

  「大師兄說的沒錯。」

  陳三石卻是開口道:「我們還在等候朝廷對於守孝之事的批覆,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殺了酒鬼,十有八九是留不下來了。」

  就算要殺,也不能明面上殺。

  這後半句話。

  他沒有說出來。

  只是默默地離開人群,回城去了。

  ……

  威武侯府。

  呂籍急匆匆地趕回宅中,他一邊走路一邊使勁地晃著腦袋,仿佛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一腳踹開房門後,踉踉蹌蹌地扶住桌子,撞擊之下,桌面上瓷器茶具「嘩啦啦」碎了一地。

  腦海中,是連綿不斷的竊竊私語。

  眼前,是不斷縈繞的詭異面孔。

  它們像是不斷入侵骨髓和陰濕的癸水,無時無刻折磨著他的精神,直到再也無法忍受。

  「滾!」


  「本侯讓你滾,你聽不到麼?!」

  面對他的憤怒。

  那道虛幻的身影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變得越來越多,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圍繞著他一邊旋轉一邊發出怪笑。

  「找死!」

  「轟!」

  真氣激盪開來。

  呂籍碩大的拳頭化作一頭龍象,就要把虛幻的身影打個煙消雲散。

  「大師兄,是我啊!」

  直到拳頭落下的前一刻,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他才猛地停手。

  「大師兄,你這是怎麼了?跟你說話說半天都聽不到,是不是邪神道的副作用?那邪神找你討債來了?」

  聶遠愧疚地說道:「當時在幽州,你也是為了大家,才找邪神借的力量。」

  「安頓好了麼?」

  呂籍神智恢復清醒,在凳子上坐下,調整著氣息。

  「安頓好了。」

  聶遠無奈地說道:「只是那曲元象十分囂張,見到什麼就要什麼,還說他要好好在這玩一番,從明日開始,掌管涼州的一切政務。」


  「隨他吧,待不了多久,他就滾蛋了。」

  呂籍重新睜開眼:「東夷城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

  「妥當了。」

  聶遠點頭道:「最近幾日就可以開始。」

  「嗯,那就好。」

  呂籍揮揮手:「你去準備吧。」

  「好。大師兄……」

  聶遠擔憂地說道:「這樣下去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我欠了那邪神兩萬血食而已。」

  呂籍揉著額頭:「歸還之後,我就跟邪神道再也沒有關係了。」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

  未到卯時。

  閉關兩日的陳三石,早早起來辦公。

  接任督師之後,他比以前變得更加繁忙,除去軍伍之外,還有不少政務要處理,就比如師父沒能處理完的賑災之事,他也要負責收尾。


  另外,上面傳來政令。

  說是從今年開始,每畝田地要再多種半成的靈禾。

  涼州的賦稅想必其它地方不算太重,但再加這么半成靈禾,只怕是也會讓百姓不多的餘糧也要掏空,變得家家乾淨。

  對此,他也只能上摺子希望朝廷改主意。

  又是半個月過去。

  關於他們守孝的旨意,終於到了。

  一年!

  只留給他們一年的時間守孝。

  理由給的冠冕堂皇。

  大概意思就是。

  當初兵仙喻尚恭守孝三年。

  但他對於大盛來說,比喻尚恭對於周朝來說更加重要,因此守孝一年即可。

  而且……

  四師兄沒有回來。

  據說封侯,在京城住下了。


  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督師,出事!」

  夏琮急匆匆地闖入到營帳內:「東夷城出事了!」

  「東夷城?」

  陳三石放下手裡的卷宗:「我記得,東夷城不是負責看押蠻族俘虜的地方麼?」

  幽州之戰。

  俘虜了不少的蠻族士卒。

  其中有一部分,就關押在東夷城內,數量大概在兩萬人左右。

  「對,就是俘虜出事了!」

  夏琮匯報導:「昨晚二更的時候,幾個部落的頭領,忽然領著兩萬餘人,打著給蠻族報仇的旗號說是要反攻涼州,不過很快,呂將軍就領著玄武營把他們鎮壓了。」

  「他們現在人呢?」

  陳三石起身問道。

  「都……死了。」

  夏琮頓了下:「兩萬餘人,被屠了個乾淨。」

  陳三石眸光變得深邃。


  這兩萬人。

  本來就是準備慢慢消化掉的,不論是用來修築城牆還是以後用來養馬,都是一筆節省。

  關鍵是……

  蠻族本部都沒了,兩萬人裡面連個玄象都沒有,怎麼會想著反攻涼州,這麼不是送死麼?

  傻子都知道。

  其中有貓膩。

  大師兄……

  陳三石有觀氣術,早就看出來,他開始修煉香火神道了。

  想必是紫薇山之事後,皇帝給的。

  再聯想到當初太子爺修煉的邪神道……

  他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死了兩萬蠻子。

  陳三石倒是不怎麼同情。

  畢竟。

  當初的血祭要是成功,他們這些中原人,早就成二等人甚至奴隸了。


  但是這件事情,不能不管不問。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陳三石離開營帳,徑直前往威武侯府,在路過衙門的時候,遇到在公開審理案件,只是審理案件的人有些不對。

  大盛朝。

  民間如果發生什麼案件,一般都是縣衙負責處理。

  即便是在各個府城內,也有附廓縣的衙門,而不是知府來處理。

  但涼州城屬於州城,則是直接由知州來審理案件。

  只是此刻,坐在公堂上的並不是知州,而是……

  曲元象!

  閉關這兩日。

  陳三石聽說這修士要體驗紅塵,仗著金牌無人敢招惹,就到處插手政務,而且基本上都是亂來,看樣子今日是又想體驗審案子的癮。

  「那個~」

  曲元象喝著酒,斜著眼睛看著台下跪著的一名婦人和一名瘦弱男子,含糊不清地開口問道:「台下何人,要……要狀告你的叔叔啊!」

  婦人哽咽著說道:「奴、奴家男人在外行商,結果他那弟弟,強行、強行玷污了的奴家!」

  曲元象又看向那名瘦弱地好像雞崽子般的男人,開口質問道:「可有此事?」


  「大人,絕無此事啊!」

  男人連連搖頭:「此女蛇蠍心腸,我家兄長失蹤已久,昨夜我又發現她和管家私通,本來想到衙門來狀告,結果不曾想她有所察覺,惡人先告狀誣陷於我,大人你可要明察秋毫啊!」

  「那個潘氏!」

  曲元象挑挑眉毛:「本仙師再問你最後一遍,你說的都是實話?」

  「實話!」

  婦人賭咒發誓:「絕對是實話。」

  「好!」

  曲元象忽然間取下面前的令箭,指著一名和男人差不多瘦弱的衙門小吏,說道:「你,給我當著大傢伙的面,把這個潘氏玷污給我看看!」

  「啊?」

  小吏愣住:「仙師,您、您在開玩笑吧?!」

  「讓你做什麼就做!」

  曲元象冷喝道:「不然,砍了你的腦袋!」

  「潘氏,在、在下對不住了!」

  小吏哪裡敢違抗命令,只能當眾朝著婦人撲去。

  婦人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拼死反抗。


  兩人竟然就這麼在大庭廣眾之下廝打起來。

  那婦人一看就是富貴人家,身材用「身強體壯」來形容都不過分。

  對比之下,本來就消瘦的吏員像只猴子,他撕扯半天,非但沒能得逞,反而是自己被抓花了臉,鮮血流的渾身都是。

  「你。」

  曲元象又指派一人:「衝鋒!助陣!」

  「我、遵命!」

  結果。

  兩個硬生生是沒能傷到潘氏丁點兒。

  「啪!」

  「夠了!」

  公堂之上,曲元象重重拍下驚堂木,做出最後的決斷:「兩個都拿你不下,由此可見你在胡說八道,你家叔叔是清白的!來人,把這個潘氏和他們那個管家,給我拖下去關進大牢!」

  「誒喲!」

  男人感激涕零:「青天大老爺啊!」

  案子沒有冤枉。

  因為陳三石注意到,那個管家早就提前跑路了。


  只是這不意味著事情沒問題。

  他能從那個酒鬼修士的眼神中看到輕蔑,對這裡所有人的輕蔑,就仿佛這裡的一切,真的就是此人用來遊戲的棋子而已。

  再任由他胡鬧下去……

  偏偏此人修為不低,手裡又有金牌。

  陳三石只能離開,轉而來到威武侯府邸。

  他在下人的領路下來到院子裡,恰好看到滿身血氣的呂籍在院子裡卸甲,聶遠則是在旁邊小聲地與其商議著什麼事情。

  「師弟?」

  呂籍沉聲道:「你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

  「大師兄,應該很清楚。」

  陳三石看著他身上的血跡,根本不需要多說。

  「哦。」

  聶遠連忙站出來解釋道:「這個啊,是昨天夜裡那些本來已經歸順的蠻子又突然造反,事發突然,師弟你又在閉關,還好大師兄及時……」

  「說實話。」陳三石打斷道。

  聶遠怔了下,堅持道:「師弟,我說的就是實話。」

  「三師兄。」


  陳三石閉上眼睛:「我不想和你爭執,你也沒有必要對我撒謊,還是實話實說來的好。」

  「師弟,你這話說的,我有必要……

  聶遠還想說什麼,卻被大師兄攔住。

  「師弟。」

  呂籍直視著白袍的雙目,坦然地說道:「事情是我安排的,人也是我殺的,目的是祭祀邪神道,但我不是為了提升實力,而是當初在幽州救師父和大家心急,跟邪神簽訂契約,欠下他兩萬血食換取力量,這血食如果不還的話,我就無法擺脫邪神,在他的影響下,我可能會漸漸入魔,而且我不認為自己有錯,那些蠻人不值得同情,之所以沒有提前跟你商量,是擔心你不同意。」

  他一口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連同自己的苦衷,說個清清楚楚。

  「大師兄,夠痛快。」

  陳三石對這個答覆還算滿意,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語氣平靜又透著不容置疑:「你說的沒錯,他們不值得同情,可大師兄終究是僭越了,我是涼州督師,這麼大的事情,你無論如何都該跟我說的,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能做。」

  「師弟,你好大的官威!」

  聶遠不悅道:「大師兄是不得已而為之!他不告訴你,也是覺得邪神道終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你若是同意,將來鬧出去你的臉上也不好看。」

  「老三,住嘴。」

  呂籍臉上並無愧色,他只是說道:「師弟是督師不假,但按照朝廷規矩,想要處置巡撫,也得經過內閣的批准才行。」

  「我不會上摺子,其實也沒有要處置大師兄的意思。」

  陳三石與之對視:「這次事情,念在大師兄當初,是為了救師父、師兄和不器他們才欠下的邪神債,我可以當做不知道。

  「我來。


  「只是想告訴師兄一句話,好自為之。

  「我不希望你我同門師兄弟,將來有朝一日刀劍相向。」

  「師弟,和大師兄說話放尊重些!師父不在了,長兄如父!你怎麼能說出刀劍相向這樣的話?」

  聶遠不忿地說道:「而且說句難聽話,多虧大師兄靠著邪神道突破通靈後期,才能鎮得住那個曲元象,讓他平日裡有所收斂!

  「師弟你,說到底也不過才突破武聖,還沒有突破到師父傳承給你的武聖之上。

  「真要是所謂的『刀劍相向』,你恐怕不是大師兄的對手。」

  「言盡於此。」

  陳三石抱拳行禮:「大師兄,三師兄,告辭!」

  「師弟,且留步。」

  呂籍沉聲開口道:「為兄,也有話想跟你說。你打著守孝的旗號留在涼州不走,是故意的吧?為兄奉勸你,不要和朝廷作對,師父走了,我們斗不贏的……

  「不管你有什麼打算,我都希望你一年之後,按照旨意進京,你還是冠軍侯,北涼督師,將來照樣可以領兵打仗。

  「而我會留在涼州。

  「你我師兄弟二人,一內一外,只需要行事小心,必定可以護師門上下所有人一個周全。

  「但如果你再由著性子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只會連累所有人。」

  陳三石停下腳步,但並沒有回頭,只是稍微停頓後,就繼續往前走,快步離開威武侯府。


  「督師!」

  「不好了!」

  「百姓鬧起來了。」

  「朝廷從今年起多收半成靈禾的告知張貼出來以後,十幾個村子的百姓都開始鬧了。」

  不等他回到軍營,就被趙康找到。

  「不論怎麼亂,以安撫為主,更不能見血,朝廷那邊,我會想辦法再勸勸。」

  陳三石頓了下:「另外,我接下來準備閉關一段時間,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今天天黑之前送到督師府,之後就都交給呂將軍他們處理吧。」

  「閉關?」

  趙康沒有多問:「我知道了。」

  守孝、靈禾稅、仙師……

  陳三石才成為督師區區幾個月,卻覺得時間過去幾年一樣漫長,因為他感覺到有一座大山無時無刻地壓在自己的身上,令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座大山的名字,叫做「皇命」。

  皇命,不可違!

  但說到底。

  一切的源頭只有一個字。


  弱!

  或者說,還是不夠強。

  沒有辦法拒絕一切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他不能再這樣虛耗時間了。

  回到督師府。

  昭昭在和陳雲溪追逐打鬧,路過身前時被陳三石一把按住肩膀。

  「疼疼疼!」

  昭昭齜牙咧嘴地說道:「姓陳的,你幹什麼呀,男女授受不親,你快撒開,撒開!」

  「收拾東西,跟我走。」

  陳三石補充道:「帶上靈舟。」

  「靈舟?」

  昭昭立馬就知道是要去哪裡,戀戀不捨地和陳雲溪分開:「哦,我知道了。」

  大澤坊市!

  陳三石此行,務必要找到開啟人體景神的天材地寶。

  真力武者,可比鍊氣後期。

  這之後。

  再想讓他去什麼狗屁京城。

  就需要問問自己手裡的龍膽亮銀槍答不答應了。

  這局棋,是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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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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