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水瀲輕綃風歸晚 (4)
2024-09-13 17:16:47
作者: 兔倉倉
葉夫人神色平靜地直視柳昭儀的眼睛道:「如今我兒女雙全皆盡孝膝下,老爺待我也極好,我有什麼不滿足的?」
柳昭儀看著她波瀾無驚的眼神斂眸:「多年不見,妹妹真是變的我都快不認識了。」
葉夫人坐下沏了兩盞茶,攤了攤左手示意柳昭儀坐下:「當年我確是怪你的,若不是你,我不會嫁到葉府,畢竟在陛下還不是陛下的時候我就已經愛慕著他了。」
柳昭儀隨了坐下,手扶在茶盞邊上摩挲,靜聽葉夫人言語。
「但我那時心高氣傲,做了不少過激的事,現在想來也是可笑。」葉夫人看柳昭儀姿態端莊地坐下笑了笑,「我記得你以前坐沒坐相,娘說了多少次你就是不改,如今……」葉夫人看著她,後面的話沒說出來。
柳昭儀自嘲地笑了笑:「如今也是習慣了,想像以前一般也是做不到了。一入宮門深似海,許多事便由不得我自己了。所幸皇帝對我聖寵未倦,肚子也爭氣,待我年老色衰之時也有孩子所倚仗,日子倒還有個盼頭。」
「我是要感謝姐姐的,若無姐姐,我現在也不過是陛下眾多妾室中的一個,還不知有沒有出頭之日,哪裡來的此時的安逸生活?」
葉夫人一席話說得很平靜,從語調上也聽不出情緒所向,柳昭儀一時也不知接什麼,本來此次來預想到她的態度,或冷淡或惱怒,然而都沒有,僅有如湖水一般的深沉平靜,分不清她到底是還怨著自己還是不怨了。
二人一時無言,只靜靜品茶,氣氛生添了一份尷尬。
葉夫人首先打破僵場:「姐姐難得出趟宮,也不知平生是否還有再見面的機會,有什麼事就直說了罷,說完我們姐妹倆也可好好地吃一頓午膳。」
柳昭儀心下一凜,莫是自己表現得太過明顯了?也罷,與妹妹能放下芥蒂共餐一食不就是自己一直所期盼的麼。
這般一想,柳昭儀伸手在袖內掏出一木盒,僅有手掌大小樣式很是普通,簡花雕刻而成,周旁圈了一圈小鎖,被保存得很好的樣子,看起來似是經常被人拿在手中把賞,稜角都被磨圓潤了。
葉夫人見到木盒的一瞬瞳孔不自覺放大,握著茶杯的手一緊,杯中水一晃差點灑到桌面上,意識到自己失態,葉夫人馬上回斂心神恢復平態。
柳昭儀正低頭打開盒子,沒有注意到葉夫人這一時的失態。
柳昭儀將盒子打開正向推至葉夫人面前,露出裡面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張:「陛下親筆所寫,要我一定親手交與你,這盒子……陛下說是妹妹舊物,讓我一併還與你來著,妹妹可還記得?」
葉夫人狀似思索般接過盒子搖搖頭道:「不記得了。」接著取出裡面的信紙徐徐展開,看著紙上熟悉又陌生的字跡一時有些悵然。
「這信,你可知其內容?」
柳昭儀也不隱瞞:「我看過。」
「既然這樣我也就直問了,依陛下這封信的意思,是想……借錢?」葉夫人合上信紙放回盒內正色道。
柳昭儀起身坐到葉夫人旁邊托著她的手切切道:「妹妹你也知,這些年來各處賑災撥款國庫本來就不充裕,陛下既不忍苛待百姓又不願賣官圖之,各州不是減稅就是免稅。近些年雖然起色了,可也是在恢復當中,收上的賦稅都填補虧空了,交州突然水災,外患亦不斷,國庫哪裡再來的錢去賑災呢?」
葉夫人並不買帳:「陛下為何不與我家大人說,我一婦道人家哪裡懂得這些,姐姐這不是難為我?何況我聽聞那梁豈公主不是帶了一批豐厚的嫁妝來嗎,今日你還備了厚禮,我看這可一點也不像國庫空虛的樣子呢。」
「我也是不懂這些,都是陛下說與我聽的。」柳昭儀解釋道,「梁豈公主與大皇子一日未成婚,那嫁妝就一日不可動用,我帶來的也就是些在宮裡攢下的首飾,我們姐妹許久未見哪裡能空手而來。」
「但是錢都是清兒賺的,這麼大一筆錢總要他說了算,何況我一向不過問這些的。」葉夫人一副為難的樣子。
「妹妹只消與外甥說上一說,國家有難,外甥自然不會坐視不管的。」柳昭儀見葉夫人仍未動搖補充道,」陛下也是說了的,待賦稅上來即刻歸還,妹妹何需憂心。」
「呵,還不還的,不一定吧。」
柳昭儀見她也是心如明鏡便直言了:「妹妹,你豈會不知如今態勢,能破財消災總是好過……」
葉夫人自然知道她後面隱而未說的是什麼意思,錢財和葉府的安穩相比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我知道了,誰讓他是天子呢。」
柳昭儀見葉夫人雖是不願,到底鬆口了,也算完成了陛下的囑託,稍稍舒了口氣重複道:「是啊,誰讓他是天子呢。」
正事也是無奈,說完後二人心裡才都松下來,姐妹間的私房話就慢慢地都掏了出來,不知不覺就講到了午膳時間。
散行街。
柳昭儀和葉夫人嘮家常時周勉正被街頭藝人的雜耍唬得一愣一愣的。
葉琉漣在邊上的攤子前買糖人,賣糖人的攤子就是一個帶架的長方體櫃,身後的牆上放了一個肩挑,柜子下面有一半圓的開口木圓籠,一個大勺放在裡面的一個小炭爐里,中間放滿了糖稀。木架分為兩層,每層都有很多小孔,插了各種不同樣式的糖人。
周勉還在看熱鬧,葉琉漣就沒買現成的,點了兩個圖樣,等賣糖人的大爺現做,周勉看完熱鬧過來糖人剛剛做好,二人拿了糖人就走了,蘇子衾的任務就是跟在二人後邊付錢,生生一移動錢袋。
葉琉漣倒著走,一邊舔著糖人一邊道:「多虧你提醒了我,我才想起你還欠我個人情呢,今日你還人情的時刻到了,我們可不會客氣的!」自己可是因為他得罪了傳聞里最壞脾氣的慕暖慕大小姐啊,想想就頭疼!
蘇子衾哪裡在乎這點錢,按她們的吃法,吃完整條街都不及去正經酒樓吃上一頓的價錢,這人情讓他還的太容易了些吧。
街上人不少,葉琉漣說完話就回身正走了,看了看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攤子喃喃道,「我最喜歡的燒雞鋪子不曉得在何處,好久沒吃過了,惦念的很。」
蘇子衾耳朵尖在周圍嘈雜的人聲中還是聽到了,回她道:「那家鋪子已經撤鋪了。」
葉琉漣腳下一頓折身回問:「怎的就撤鋪了!」
蘇子衾眼神幽幽道:「賣燒雞的大爺去世了。」
葉琉漣一聽沒了聲,生老病死,總是無奈。
三人到底是沒逛完整條街,周勉走了一半已經撐得快不能動彈了,蘇子衾帶的兩個小廝手裡也快提不下了。
蘇子衾讓他們老規矩,從蘇府進,趁沒人之時把東西悄悄放在葉琉漣院中即可,綠裳一看就知曉會給收起來,以前他出府也沒少給葉琉漣帶東西,都是這樣做的。
九年過去了,多少的小米都熬成粥了,蘇府和葉府的兩位大人交情卻依舊一樣爛,除了蘇子衾和葉琉漣倆人因課業問題可越界,哪家小廝踩過了院界的花花草草都不行。
三人慢慢悠悠地往福隱寺走去。
「我以為你只在姑娘們中受歡迎,沒想到在大爺大媽那你都那麼有人氣,男女老少通吃啊。」葉琉漣邊摸著鼓鼓的肚皮促進消化邊打趣道。
周勉也跟著附應:「是呀,這一路多少個姑娘一直往我們這邊瞅,還有些個大爺大媽買東西都不要錢的,下次再來不用帶銀子了,領著蘇哥哥走一圈就收東西收到手軟,哈哈!」
經過這一路,周勉這個自來熟已成功將蘇子衾晉為蘇哥哥了,蘇子衾也沒有反對任由她叫了。
「不過京城裡的姑娘都太含蓄了,偷看了半天竟沒一個人來搭話的,我連拒絕的詞都幫蘇哥哥想好了。」周勉對此不是很認可,「要換了我,遇到心儀的定要早早給搭過來,省的被別個搶了去。」
葉琉漣忍不住笑:「你以為那些姑娘不想過來阿,是不敢吧。」
說到這葉琉漣想起了慕暖總讓人跟著蘇子衾的事立馬停了步子,左瞧又瞅的。
周勉奇怪:「姐姐你找什麼呢?」
「找一隻老虎!」
「啊?」周勉一驚,條件反射地連撤兩步。
「現在才想起來怕是晚了吧。」蘇子衾腳步未停,在經過葉琉漣身旁時伸手扯著她的後衣領硬拖走她,邊走邊道,「反正你已經得罪她了,也不在意這些了。」
「不是還有周勉嘛,牽扯上她就不好了。」葉琉漣被迫倒行,伸手往脖子後面夠才得以逃脫蘇子衾的魔爪。
「不用擔心,只要她知道有你同行,便什麼罪名都會直接往你頭上扣的。」
「哇,那你這個人情欠的可大了!」
「晚了,我已經還完了。」
「我後悔了,不作數了!」
周勉雖然沒太聽明白,不過看到二人鬥嘴的樣子便偷偷在後頭捂著嘴樂開了。
不知覺中轉了條街人流少了許多,三人租了個馬車坐著,沒一會功夫就到了福隱寺。
「三位,到了。」車夫撩開帘子,由於訂金付的就是來回的車程,車夫會等著,三人便放心地進去了。
福隱寺坐落在長安北城郊區十里開外的山腳下,距城區不遠不近。此時寺門口的熱鬧程度絲毫不亞於長安城內,眾人皆立於寺門口有秩序地挨個入內沒人喧譁。
葉琉漣和周勉被氣氛所影響,腳步都不自覺放輕了,待入寺內只余鐘鳴和眾人走路聲,伴著香菸裊裊,連呼吸似乎都不敢使勁。
古代極少有人不信這個,蘇子衾便是這極少數人之一,就連穿越來的葉琉漣都不及他,葉琉漣雖不信,但也不敢褻瀆。
蘇子衾熟門熟路地領著二人直奔祈願樹下,周勉一個歡呼,小跑過去從僧人那領了福袋,找了個邊角就偷偷寫願望去了。
「你做什麼?」蘇子衾見葉琉漣也欲去拿袋囊伸手拉住她。
「祈願呀!」
「你之前不是已經祈過願了麼,此處只允人祈一次願的。」
葉琉漣愣了一下,在腦子裡拼命搜索也沒想起自己有來這裡許過願,只是道:「我再試試。」
蘇子衾沒有再攔她。
分發福袋的僧人看了眼葉琉漣,單手豎於胸前道: 「阿彌陀佛,施主已許過願了,勿存貪心方得正果。」
若是方才蘇子衾說的話她還能以為是在開玩笑,可是連僧人也這般說就真的奇怪了,她明明沒有來過此處何提祈願一說,莫不是有人冒充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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