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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西安事變前後

2024-09-13 17:49:48 作者: 馮玉祥
  1936年7月15日,沈鈞儒、章乃器、陶行知、鄒韜奮發表了「團結禦侮的幾個基本條件與最低要求」這篇文章,真是震動了全國各界人們的心。

  大家都希望按照他們這篇文章去做,並且希望馬上就實行。到了11月23日那一天,上海救國會領袖沈鈞儒等七人都被捕下監了。

  那幾天,也正是駐華北的日本軍隊大演習。此前的10月26日,就有紅軍的將領致書與蔣介石及西北的各將領說:「國勢垂危,不容再有萁豆之爭。」

  他們希望蔣介石懸崖勒馬。那是因為,蔣介石10月22日由南京飛到陝西,29日蔣介石對記者發表談話:「共產黨不以民族利益為本位,不論其標榜什麼,政府決貫徹一向方針。」

  也因為西北軍、東北軍將士多傾向抗日,蔣介石就調蔣鼎文帶著中央軍入了陝西,為的是監視張學良和楊虎城的行動。

  這年12月4日,蔣介石到西安。蔣對張學良、楊虎城說:「無論怎樣,此時須討伐共產黨,如果反對這個命令,中央一定給一個嚴重的處置。」

  這是蔣介石知道張學良和楊虎城不願意打內仗而願意對日本人作戰,蔣介石才給他講這種話。

  到了10日那天,蔣介石在西安的省黨部向著西北軍和東北軍的將領們說話:

  「我們最近的敵人是共產黨,日本人離我們遠得很,如果遠近不分,便是前後倒置,那就不算革命。」

  我為了七君子的事,寫信給蔣介石請他趕快放出來。蔣去西安,我給蔣打電報,再三再四地對蔣說:「非趕緊放出七君子不可。」

  蔣叫陳布雷見我說:「不久一定會放出來。」

  我對陳布雷說:「這不是久不久的事,全國人都說『救國有罪』,這還得了?萬不可再遲,應當快快地放出來,才對呢!」

  陳布雷說,他馬上見蔣去說。

  1936年,有一次,美國美以美會一位會督,中國名字叫黃安素的對我說,他預備舉辦一個茶會,希望我對他們講一段話。

  我問他要我講什麼話,他說什麼都好,若能僅談宗教,不談政治就更好。我說:「若不談政治我就對不住你,我一句話也不講。」

  黃說:「什麼緣故?」我說:「自九·一八以後,日本鬼子占了我們東北四省,又把黃河以北,攪得亂七八糟。你看我是個中國人,我更是革命的軍人,我若不談救國救民的事,你找我講話有什麼用處呢?」

  他躊躇了半會說:「好,你喜歡講什麼就講什麼!」

  我記得那天不冷也不熱,黃會督請了二百多位客,預備了很多的茶點。

  我說的話是申包胥哭秦廷:「在兩千多年前,楚國的伍子胥,到吳國接了兵來,要替父兄報仇。申包胥對伍子胥說:『你若把楚國打敗了,我一定要把楚國復興起來。』

  當吳國的兵把楚國戰勝之後,申包胥跑到秦國求救,秦哀公叫申包胥先住在館驥里休息幾天再說,申包胥站在秦哀公門口說:

  『楚國人民已如倒懸,亟待救援,我在館驥怎麼住得下去呢?』申包胥就在宮門口哭了七天七夜,一口水沒喝,眼淚哭幹了,流出一滴一滴的血。哀公受了感動,答應馬上出兵,還賦了一首詩《無衣詩》。」

  我說到這裡,又說日本占東北的事,又說到美國向來主張公道,全世界的人民把美國人看得很高。若是日本欺辱中國,美國袖手旁觀,恐怕中國人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看你們了。

  1936年12月12日這一天,張學良和楊虎城把蔣介石扣留起來,要求蔣停止內戰,實行抗日。

  他們提出來八項主張:

  一、改組南京政府容納各黨各派共同負責救國。二、停止一切內戰。三、立即釋放被捕的愛國領袖。四、釋放一切政治犯。五、開放民族愛國運動。六、保障人民一切結社政治自由。七、切實遵行總理遺囑。八、立即召開救國會議。

  這一次的動作,實在是光明正大。蔣介石在臨潼縣的溫泉附近住,蔣聽見槍聲,就跳牆逃跑,從牆上跳下去,藏在山坡的一個石洞裡,後來還是被幾個兵找到了。

  「雙十二」的事一出,國民黨中央黨部有個會議說,蔣委員長被張、楊扣起來了,怎麼辦呢?

  頭一個是孫哲生先生說:「那不要緊,有馮副委員長在這裡,應當請馮先生負責任。」還有人說:「這個事關係重大,應當仔細商議商議再說。」

  午後七點鐘,又在一個人家裡開談話會。有人說:「蔣介石不在南京,可以請軍政部長負責任。」

  我說:「論道理說,軍事應當歸參謀總長管。」(那時參謀總長是程潛)因為他們已經有了壞的打算就這樣談談話,就叫何應欽負責。

  何應欽主張用飛機轟炸西安省城,我反對這種辦法。飛機轟炸西安,一定會炸死許多人 民,若蔣介石炸死了或炸傷了又怎麼辦?吵了好久,才決定不炸省城裡頭。


  我給張學良、楊虎城打過幾個電報,都是說明白:請他們放出蔣介石,扣我在西安,我願意替蔣介石。那時電報上說的什麼,報紙上都有登載。

  張學良、楊虎城先生等人,在1936年12月12日自西安通電:

  「南京中央執行委員會,國民政府林主席鈞鑒暨各部院會勛鑒、各綏靖主任、各總司令、各省主席、各救國聯合會、各機關、各法團、各報館、各學校鈞鑒:

  「東北淪亡,時逾五載,國權凌夷,疆土日蹙。淞滬協定,屈辱於前;塘沽何梅協定,繼之於後。凡屬國人,無不痛心。

  近來國際情形豹變,相互勾結,以我國家民族為犧牲。綏東戰起,群情鼎沸。士氣激昂,丁此時機,我中樞領袖,應如何激勵軍民,發動全國之整個抗戰。

  凡前方之守土將士,浴血殺敵,後方之外交當局乃力謀妥協。自上海愛國冤獄爆發,世界震驚,舉國痛憤。愛國獲罪,令人髮指。蔣委員長介公受群小包圍棄絕民眾,誤國咎深,學良等涕泣進諫,累遭重斥。

  日昨西安學生舉行救國運動,竟嗾使警察,槍殺愛國幼童,稍具人心,孰忍出此?學良等多年袍澤,不忍坐視,因對介公系最後之諍諫,保其安全,促其反省,西北軍民,一致主張如下:

  (一)改組南京政府,容納各黨派,共同負責救國。(二)停止一切內戰。(三)立即釋放上海被捕之愛國領袖。(四)釋放全國一切政治犯。(五)開放民眾愛國運動。(六)保障人民集會結社一切之政治自由。(七)確實遵行孫總理遺囑。(八)立即召開救國會議。

  以上八項,為我等及西北軍民一致救國主張,望諸俯順輿情,開誠採納,為國家開將來一線之生機,滌以往誤國之衍尤。

  大義當前,不容反顧,只求於救亡主張貫徹有濟,於國家為功為罪,一聽國人之處置。臨電不勝迫切待命之至。

  張學良、楊虎城、朱紹良、馬占山、于學忠、陳誠、邵力子、蔣鼎文、陳調元、衛立煌、錢大鈞、何柱國、馮欽哉、孫蔚如、陳繼承、王以哲、萬耀煌、董英斌、繆徵流叩文。」

  張學良、楊虎城先生1936年12月12日,也給我發了一個電報:

  「急。馮副委員長煥公,李委員協和先生賜鑒:日寇深入謀我益急,凡在血氣之倫,同深發指。為民族計,為國家計,自非發動民族解放戰爭,立起抗日,無以救國圖存;

  若再一味退讓,妄冀和平解決,是猶抱薪救火,勢不至滅國亡種不止,瞻念前途,曷深栗懼。

  我民眾在蔣委員長領導之下,矢忠竭誠久 矣。在蔣公自應領導全民,對敵抗戰,藉副斯民之意。最近蔣公蒞陝,良等更一再陳詞,垂泣而道,希其幡然醒覺,反戈東上。


  乃近默察情形,於軍事仍堅持其內戰式之剿匪主張,於民意則拘捕救國領袖,槍殺愛國幼童,查禁正當輿論,似此一意孤行,親痛仇快,危亡無日,海內騷然,自非另尋救國途徑,則國脈之斷送近在眉睫。

  因請蔣公暫留西安保障一切安全,以便反省。至於良等主張,已以文電奉達,諒邀垂鑒。公等黨國先進,領袖群倫,愛國赤誠,久深佩仰,尚祈瞻念危亡,俯察民意,或遠賜教言,或躬親來陝,開誠指示,共謀國是。弟等以職務所羈,不克躬趨領教,臨電屏營,無任企盼。

  張學良、楊虎城叩文印。」

  隨後當天,我也回電致學良先生,民國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

  「西安張漢卿世兄惠鑒:

  「密。頃讀通電,敬悉留介公暫住西安,莫名駭異。介公力圖自強,人所共知,政治軍事,逐漸進步,其犖犖大端,如國事已真正統一,外交已真正不屈,緩遠之戰中央軍隊抗敵,皆昭然在人耳目。

  當此外侮日深,風雨飄搖之際,雖吾人和衷共濟,同挽困難,猶恐計慮不周,豈容互生意見,致使國本動搖,茲為世兄計,特敘鄙意於下:

  「(一)請先釋介公回京,如世兄駐軍陝甘,別有困難,以有何意見,均可開誠陳述。介公為革命軍人,光明磊落,坦白為懷,必能包容,必能採納,則尊處之困難即解,而抗日之志亦行矣。

  「(二)如慮事已至此,挽回不易,或有何反覆,於世兄有何不利,則祥可完全擔保,若猶難釋然,祥當約同知交多人,留居貴處,以為釋回介公之保證。

  「(三)處事貴有定見,萬勿因他人之挑撥離間,致傷感情,致傷國本。祥以年歲較長更事較多,老馬識途,決無有誤於尊事。

  「(四)總之,若能誤會解除,與介公共商國是,則一切為難之處,俱可迎刃而解。於公於私,兩有裨益。至於明令處分之事,只要世兄能將介公釋回,則中央諸友,無不可設法挽回也。世兄明達,當能鑒及,掬誠奉告,惟乞明察,並盼賜覆。馮玉祥。」

  12月24日,蔣介石接受了抗日條件,擔保內戰不再發生。25日蔣介石被釋放了,由張學良隨同飛到洛陽,26日飛到南京,一到南京就把張學良扣起來。

  蔣介石回到南京,在飛機場上我見到他,真是面黃肌瘦,腰也直不起來。我覺得,不論什麼人,都覺得應當抗日,都覺得不應當打內仗。可是蔣介石發出來那些打內仗的言論說,誰離著他近,就先打誰。

  1937年2月2日,東北軍的一個很好的抗日將領叫王以哲,忽然被蔣介石的特務刺殺,很多人都知道這位王以哲將軍是專心致志要抗日的,對於這件事,不但中國人大吃一驚,就是全世界的人也覺得非常奇怪,稍微有點人心的,也想不出這是什麼道理。

  (註:王以哲將軍在西安事變後死於東北軍內部主戰派激進軍官之手,此處有誤)

  到了2月15日,國民黨開三中全會,何香凝女士來到南京,要提恢復中山先生手訂的聯蘇、容共、擁護農工的三大政策。我看見提案上,孫夫人和廖夫人何香凝都簽了名,我也簽了名。

  廖夫人說:「我們可以同去找張繼簽名。」到了張繼的家裡,一提起廖仲愷先生,廖夫人哭了,張繼也哭了,馬上張繼也簽了名。

  我回到家裡不到半個鐘頭,張繼就來找我說:「剛才簽的名不算。」我說:「剛才不是你自己簽的嗎?」張繼說:他一看見廖夫人哭了,他就糊塗了,說什麼他都要把名字勾了。

  我說:「你等著。我見了廖夫人再說。」

  張繼走了之後,我去找李協和將軍把張繼簽名要不算的事說了一遍。李協和將軍馬上研墨,研好之後,李說:「本子給我吧。」

  他拿起筆來就在張繼的名字上寫上李烈鈞三個字。李對我說:「姓張的怕,姓李的不怕,我們走中山先生的路,有什麼危險都不怕。」

  那一次簽名的共有十三個人,把那個案提到大會,就有人說:「還是把三個政策都擴大為好,就更成了聯絡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國家,聯合各黨各派,聯合各階級:工、農、商、學、兵。」

  提案通過了,可不許發表。這不是自己欺騙自己嗎?同時,又通過一個「根絕赤禍案」。

  奇怪!停止內戰,團結抗日,已經成為每一個有良心的中國人的要求了,而蔣介石、汪精衛所注意的仍在於「根絕赤禍」,到處逮捕愛國志士,壓迫人民抗日運動。

  這時候,不但全國洶湧,人心鼎沸,世界各國也都不安起來,他們要知道中國政府到底採取什麼方針。

  於是,汪精衛的口號是「一面交涉,一面抵抗」,蔣介石的口號是「和平未到絕望,絕不放棄和平;犧牲未到最後,絕不輕言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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