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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察看陣地與校閱湘黔川軍

2024-09-13 17:50:45 作者: 馮玉祥
  我從武昌到了信陽附近,有幾座洋灰鐵筋造的堡壘,全都離著鐵路很近,若往兩翼遠處走一走就沒有了,我問本地的文武官吏為什麼這種造法?他們都不回答。

  就是那天晚上,我在信陽車站,去看那個醫院設的救護站。有醫生,有護士,又有二十多位女學生,他們是為了從徐州府退下來的傷兵到這裡,替傷兵換藥,預備的有開水和稀飯。

  我到了泌陽縣,看見造的那些陣地,真是一點道理也沒有,有的因為沒有流水溝,一下大雨都塌下來了,那工程不是白做了嗎?

  我還看見,一百多里地寬,滿山遍野一堆堆的木頭,都是預備作蓋溝用的,那些木料實在的連十分之一也沒用了。那十分之九的木料不是日曬就是雨淋,很寶貴的材料,白白地糟蹋著。

  我走青水關過,那裡有個小學校,他們那裡的學生聽見我說抗日的事,不但大一點的男孩子都願從軍,就是那十二三的女孩子都願出去做抗戰工作。

  我想,他們為什麼有勇氣呢?完全是受教育的關係。他一入學校常常聽見講國家大事,由此可見,有錢辦教育,實在是救國愛民的事情。

  我從青水關出發到舞陽縣去,一早就有二三十位非要跟我去當兵不可。我說我是來查看陣地,也不是招兵的,勸他們不要跟著,但是他們非跟著不可。

  結果,我叫張公幹帶著送到張自忠將軍那裡去了。同時,有兩個女青年送她們的丈夫,自己也願意去當兵。我對她們說:「當兵是很危險的事。」她們說:「在家裡等著更危險。」妻子送丈夫去當兵,這是我頭一次看著的,而且都是歡歡喜喜的。

  到了舞陽縣,開了一個軍民聯歡大會。這時候龐炳勛的隊伍才從前方退下來,他這一軍損失也很大,他們在這裡招了兩個星期的兵,只招了十幾個人。我在大會上講話的時候,特別提出了這一點。

  據我所知道的,在舞陽縣同我共過患難的人至少有六千人。我說的意思是:非抗日不能救國家,非抗日不能救同胞,誰是有血性有良心的青年,都應該從軍殺我們民族的敵人。

  當時,那些老先生、老太婆們都坐在民眾們的前頭板凳上,他們都聽得很清楚,並且都很高興。有的人們站起來說:「我願意叫我的兒子去當兵,跟你去吧。」

  我說:「不要跟我去,到龐的軍隊如同跟我一樣。」後來龐炳勛見了我非常感激地對我說:「不到三個星期,所短少的八千人已補充齊了。」

  我從舞陽到了葉縣,這一帶的村莊樹木太少。縣長抓到兩個日本偵探,一男一女,男的有二十歲,女的有四十歲,我到了縣公署,縣長就報告了這件事。

  我請縣長帶來看一看,女的裝啞巴,男的裝結巴,他們做的工作大概就是雜在難民裡頭,造謠言的,說日本人來到什麼地方,什麼地方,還有,就是偵探我們後方的情形。

  從葉縣到禹縣,這一路上過一個大幹河,這一道河的河深有一尺,寬總有一二里,看那樣子不下雨就幹了,一下起大雨來,河水就出了槽,兩岸就都被淹了。

  假如這道河能加上人工,用現代的機器,挖它三丈深,二百丈寬,兩岸用石頭和洋灰把它砌好了,再打它幾道大壩,水存起來,就不怕旱災,有了船閘就利便運輸。

  到了禹縣(原名小禹州),很多年來在中國北部的藥材或買或賣都集在這裡,不論廣東來的,或四川或東北各省來的都要在這裡薈萃一次,然後再分散到別的地方去。

  近來,因為這地方不通火車已蕭條了很多。此地縣公署有幾十通石碑都是全中國最好的字帖,是哪一位最有思想的縣長或是州官找很有名石工,用最好的青石刻的,這些東西名叫「禹帖」。我在這裡買了兩份。

  現在的縣長把那石碑封起來了,說是怕把石碑拓壞了,要保存。其實不必這樣,任著人們多拓一些玩,既可以使窮人們有飯吃,也可以宣傳文化。

  從禹縣經過夾縣到襄縣。在夾縣看見一位姓趙的,原先當過師長,我對他說要預備打游擊才好。在襄縣看見苗中秀,苗是本地人,在這裡做生意,還辦了一間很好的中學。因為他好說老實話,得罪了縣長,也坐了兩次監。

  在這幾縣看見的長處,就是河北省來的難民或是住在廟裡或是住在公共的地方,本地的人輪班管他們飯吃,招待他們。這一路志願當兵的青年約有一二百人,我都叫張公幹帶著,送交張自忠將軍那裡去了。

  就是這個時候,我們在前方的軍隊由徐州退卻下來,張自忠將軍奉命為掩護隊,所有的軍隊全部退走了,張自忠這一軍在最後方。

  張將軍又叫他的軍隊在前方走,他自己帶著參謀長張克俠和參謀副官跟著走,張將軍的汽車把傷兵運走了,他的幾匹馬馱著病兵走了,他自己步走了兩天的路,碰見一個老百姓對張將軍說,他家裡有匹小驢,被一個張將軍的士兵騎走了。

  張將軍馬上叫人把騎驢的找到,問那個老百姓:「是不是這個驢?」百姓說:「是的。」

  張問那個士兵:「軍隊的紀律不許拉人家的牲口,你知道不知道?」那個士兵說:「我錯了。」

  張將軍說:「這是國家的法律,我沒有法子救你!」當場把那個士兵槍決了,把驢還那個百姓。

  他又向那位老百姓道了歉說:「我的兵騎走了你的驢,對不起你,是我教育不好。」

  張自忠將軍的隊伍,全是步行,官兵的腳上磨了很多的泡,有些兵們就左歪、右歪地走不動,他就把隊伍集合在一個地方,坐在地上,先對大家說明白當軍人要耐困苦忍缺乏的這些道理。

  然後,他把鞋襪子脫下來叫大家看他的腳上的泡,那些官兵們連一個歪著走的都沒有了,都是挺胸凸肚地向前走去。

  我在許昌上火車,回到武昌,把所看到的各項情形詳細地向蔣介石報告。蔣問我:「徐州隊伍退下來,張自忠在最後走是真是假?」

  我對蔣說:「一點不假。」並把我所知道的張自忠這一段事情對蔣詳細地說一遍,蔣說:「真是好將領!」


  在武漢這一個地方,最好的現象是大家都想團結一致,共同抗戰。如同漢口成立「抗戰文協」是舒舍予他們領導的,這一次為了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收復失地,雪我們全民族的恥辱,大家全團結起來,集中起來對準敵人進攻!

  1938年,有一天,蔣對我說,希望我到湘、黔、川各省去檢閱軍隊。我說:「很好,我很願意去。」用的二十多位文武官員,都是由各部調來的。

  我把要同我出發的文武官吏都集合在一起,一面講話,一面規定幾件事如下:一、不許喝人家的茶;二、不許吃人家的飯;三、不許收人家的禮物;四、不託人家代買東西;五、不介紹人求差事;六、不借人家的錢。只要把這以上六條切切實實地守住,我們大家確守時刻,按照預定的規程去做事,一定不會有壞的結果。

  臨出發那天,在武昌開最高國防會議。以後蔣介石、汪精衛、白崇禧和我四個人談話。汪精衛問白崇禧:「說抗戰就可以了,還要說抗戰到底,這怎麼講呀?」

  白崇禧說:「把敵人打敗了,趕出中國去,就是抗戰到底。」

  汪精衛又扭過臉來看我說:「煥章先生,什麼叫抗戰到底?」

  我回答說:「把所有的失地都收回來,不但東北,就是台灣和琉球各島,都要交給我們,並且日本帝國主義無條件地投降,這就是抗戰到底。」

  我問汪精衛是不是你不喜歡這樣子?汪精衛氣得臉上的筋都爆出來,這一次的談話,就是這樣不歡而散,也就是與汪最後的一面(1938年10月)。

  那天晚上12點鐘,我由武昌開車向長沙去,因為汪精衛知道我開車的時候,蔣介石當然更知道。所以,我就加了一點小心,對跟我的彭團長說:

  「天若一亮,車就停住,所有車上的人,都從車的左右下去,距車路有五百公尺至一千公尺,找地方去休息。」

  火車走了半夜,天剛一明,火車停住了,我對朋友們說:「快下車。」我走了沒有幾步,有人說:「露水太大了,把鞋襪子都濕透了。」

  我說:「不要管,趕緊散開。」就這樣走了有五六百步遠,到了一個小山岡上,那裡有造好的機關槍蓋溝。

  同時,敵人的飛機,就有幾十架來到了,對準火車轟炸,一來一往炸了有好多次。最後,炸彈擲完了,就用機關槍低飛掃射,因為我們全都在蓋溝裡面,結果是沒有一個人死或傷。

  敵人的飛機走後,知道後邊的鐵路,被它炸毀幾段,前面的橋樑,被它炸毀一段,火車兩旁炸的是五步一個坑,十步一個坑,像預備栽樹的一樣,炸的那兩路大坑,都是距離鐵路七八步遠。

  這一次上前去,橋樑壞了,向後去鐵路壞了。9點鐘,彭國政團長找了幾位工程師,商議如何修理橋樑,他們說:「難修是很難修,我們要特別努力,在明天天亮以前,把它修好。」


  他們確信這是可能的;真的,他們一夜沒休息,在早上三點半鐘,橋樑已經修好了。我謝了他們,就開車,果然平平安安過了這一關。這個地方叫羊樓司,這是1938年10月某日的事。

  1938年10月10日到了長沙。我在這裡看軍隊,主要的是注重戰鬥動作和戰鬥教(演)練,並且告訴軍隊多做實彈射擊。我還到了嶽麓山,祭了黃克強先生的墳,又祭了蔡松坡先生的墳。

  黃克強先生的名字叫黃興,是同孫中山先生一起創造中華民國的;蔡松坡(鍔)先生民國元年在雲南起義,也是推翻滿清的大革命黨。袁世凱在民國四年做皇帝,松坡先生討伐袁世凱,我同蔡松坡先生是連在一起討袁的。

  我也看了趙炎午先生,他就住在嶽麓山。他有位老弟是德國留學生,在長沙這個地方,是有名的有正義感的人。那是因為,有一天有三個德國人要過江,撐船的人慢了一點,三個德國人上去就打,把那撐船的中國人打得很厲害。

  炎午先生的老弟看不下去,上去把三個德國人都打倒了。趙問那三個德國人:「你們國內可以打人嗎?為什麼在我們國內隨便打人?」

  因為這位趙先生既會說德國話,又有勇氣,並且是很愛護同胞,從此以後,長沙人都特別尊重這位趙先生。

  我從長沙到常德,再往益陽的路上一個小縣看了周震鱗先生。他對我說:「軍隊的軍紀太壞了,老百姓簡直的不能活。軍隊要吃魚,他不到塘里去摸,他們把塘里的水都放了,這一來塘里所有的魚都弄走了。魚都弄走了,還不要緊,最厲害的是水沒有了,將來栽秧怎麼辦呢?他們不是吃魚,簡直是要人的命。」

  我覺得周先生說的話很重要,馬上我給蔣介石打個電報。蔣介石回電說:「已叫軍政部派人去查了。」

  到了益陽附近,看見貴州省送來的新兵,每人都背著一條毯子,人人都是面黃肌瘦,看這種情形,我也把這些一件一件給蔣介石打了電報,蔣總是回電說:「已經命令該管機關改善了。」

  到了常德,是蔣介石的心腹酆悌領著一二十人來接我,我在常德對著酆悌訓練的幾千保甲長講了話。酆悌這種的訓練完全是法西斯化,是完全從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學的。

  在常德我住了一天,沒有一個常德人來見我,只有一位臨灃縣的紳士姓侯的來見我。侯先生說鄴悌下了命令,不許人來見先生。

  酆悌為什麼下這個命令,我一點也不明白。第二天午前,我到東門外長老會的醫院裡,看一個病人。醫院的醫生對我說:「今天有一班護士畢業,有六七桌客人,請先生和我們一起用飯。」

  吃飯的時候,一位中學校長和一位師範的校長,他們兩個人找我到另一個屋子去談話。他們說:

  「您還記得不記得,1919年,我們還是中學生,您教我們軍事操練,我們永遠不忘您的好處。」

  在吃飯的時候,醫院的醫生、護士及一切院中人,對待我都同家人一樣,非常親熱。


  由常德到西三十里的陬市看軍隊,聽說到貴州的汽車路有些地方很窄,必須預先打通電話,那邊的汽車停住,這邊的汽車方能開過去,然後這邊的汽車停,那邊的汽車再開過來。這樣行起車來,很不方便,我想,還是走湖南、廣西,再轉貴州好,因此又回到長沙。

  從長沙到寶慶,給那裡的軍隊講話,我看那些兵們都凍得很厲害,我知道那個帶兵司令曾當過何應欽的參謀長,我問他為什麼不給士兵去領衣服?這位司令回答說:

  「領衣服的公事批回來了,可以去領,因為軍政部里,那些辦事的人們第一是叫我花錢,第二是叫我送禮,不這樣衣服不發給我。」

  我把他的名字和所說的話,一條一條都記下來,打了電報給蔣介石。蔣的電報說:「已經派人查發了。」好久還是沒有發下。

  在寶慶附近的小山上,有一片很好的小房子,有一百多位蘇聯的空軍軍官住在這裡,都是從蘇聯剛來到的。

  他們每天都駕著飛機和日本帝國主義打仗。他們吃的、住的、用的,都是勵志社黃仁霖那班人負責,我同蘇聯的朋友們在一起吃了一頓飯,並且慰勞他們幾句話。

  蘇聯在我們抗戰的時候,不但幫我們的飛機,並且派了航空人員,來幫我們作戰,在這裡的中國空軍人員對我說:「蘇聯空軍人員作戰特別好。」我問什麼緣故?

  他們說:「蘇聯空軍人員值班的時候,就在飛機上睡覺,不下來,一有命令馬上起飛,神速得很。」中國空軍人員在這個時候還沒有這個習慣呢!

  到了衡山,湖南主席張治中先生在那裡辦的有個訓練團,都是青年保甲長,大約有五千人,很整齊,很有精神。我在那裡講了一段話。這般人員若真的教他們抗戰的辦法,打游擊的辦法,將來對付日本帝國主義是最好的;

  可惜的是期限太短,戰鬥教練的時間又不長,收的效果一定不多,我也在衡陽城附近看過幾部分軍隊,都是精神太差,連官帶兵,都是吃不飽、穿不暖。

  我把在湖南看軍隊的情形,一項一項地記起來給蔣介石打了一個電報,並且請他特別注意以下的事:

  一、待遇必須平等,不可是嫡系就優待,不是嫡系就冷待;

  二、所有官兵必須吃得飽穿得暖,不能使他們面黃肌瘦,連走路都走不動,那怎麼能打仗呢?

  三、軍隊的官長家裡都有父母妻室兒女,他們還靠這些軍官養活著,必須想到這一點;

  四、軍政機關批公事,發東西、領東西,不能要人的錢,要人送禮,這一件事不改革,必然走到賄賂公行的地步;

  五、傷兵在醫院裡頭待遇太不好,需要改良辦法。

  以上各點關係特別重要,都是馬上非改革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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