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春不訴離殤
2024-09-13 18:25:56
作者: 千樹
『壹』
江景饒和黎窗打架了!
女生宿舍里不知誰大聲叫出聲來,夜色里,越來越多的女生從床上爬起來,趴到陽台上朝樓下看。
只見宿舍樓下人影幢幢,吵鬧聲、推攘聲、勸阻聲……一片亂鬨鬨的。
隱約地聽見黎窗有些沙啞的大嗓門和江景饒好聽的聲音在爭論。
我告訴你,江景饒,你別動李娉!
我樂意我就動她你想怎麼樣?
……
再次傳來黎窗的髒話,女生們小聲地議論著。
這時,李娉猛得從上鋪翻下來,穿著棉拖卻像穿了雙木木屐,在陽台上重重地走來走去。
因為是深夜,宿舍樓早鎖門了,她們只能在三樓眼巴巴地朝下望。
我要下去!我要下去!李娉一邊抱怨著,一邊繼續地焦躁地走著,最後爬上陽台說,我要爬下去!女生們慌忙拉住她。
老師來了!男生堆里不知道誰發出了一聲喊叫,接著就看到幾個學生跟著訓導主任和班主任從遠處而來。
訓導主任一聲怒斥,大家立刻安靜下來。
老師將江景饒他們帶走了,女生宿舍漸漸又恢復了安靜,李娉也從陽台上下來,她們陸續地進宿舍,回到各自的床鋪繼續睡覺。
只有靠窗邊的床錢上臥著的人悄無聲息,夜裡有風,吹動窗外月色下樹枝不停搖晃。肖羽織睜大雙眼臥在床上,手握著一個拳頭在被窩裡死死地抵著胸口。
外面的動靜她都聽得清楚,聽到他們的對話,他們的吵鬧,聽到李娉沉重的腳步聲一下一下仿佛踩在心口,可是她只能捂著自己抽疼的心臟,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沒人知道她心中隱密的酸楚和疼痛,以及最初邂逅時那些微的小小幸福。桂花香,樟葉落,年華里灑落的小小盼望與青澀,從春初到秋末,從希冀到悵惘。
『貳』
景文中學的校園裡栽有很多古老的大樟樹,一年四季總是枝葉繁盛,鬱鬱蔥蔥。
轉過西南方的大樟樹下的幾個桌球檯,再下幾層階梯,就到了男生常常齊聚的籃球場。平常的體育課或是散學後的下午,肖羽織打桌球累了,就坐到籃球場邊的樹蔭下,看男生們群情激奮地競賽著。
她關心著男生群里最耀眼的兩個人物,一個從小玩到大同住一個社區的死黨,一個是美好如玉的少年。
黎窗和江景饒,他們曾經那麼要好吧,在籃球賽的組隊裡常常自動組到一塊,兩上配合默契,所向披靡。
可惜後來李娉的出現,一切都變了,他們甚至很少再在一起打籃球了。
肖羽織拿著兩隻雪糕,撕開一個吃著,沿著布滿爬山虎的校牆一邊走一邊有些哀傷。
經過男生宿舍樓,騎著自行車的江景饒經過,他猛得按下鈴聲,並朝她笑,嗨!
嗨!肖羽織揮揮手同他打招呼,男生騎著車疾馳而過。她不用回頭,就可以知道他那被風吹得脹鼓鼓的襯衫是什麼樣子,知道他微笑的弧度,知道他晶瑩的眸子裡定是閃著碎鑽般的光芒。
可是她更知道,他騎著車是去找李娉的,不一會,李娉便會穿著她碎花小裙坐在他的后座上笑靨如花吧。冰涼甜糯的雪糕久久地浸著舌尖,不一會變麻木了。
嘿,羽織!想什麼呢?頭上立刻被敲了記,不用抬頭,便知道是江黎。她將手中的冰淇淋遞給他,他立刻露出歉意地笑,哎,又給我帶了雪糕啊,謝謝咯!
他大大咧咧地撕開雪糕,一邊走遠一邊朝她喊,我去市場你去不呀。
我才不去了!肖羽織沒好氣地轉過身,繼續向前漫無目的地走。我還不知道你啊,定是給李娉買彌猴桃去了。
因為李娉是他女朋友,因為她喜歡吃彌猴桃,所以黎窗天天去市場裡給她買。青春期的感情就是這樣的單純而簡單吧,可惜常常坐著江景饒的后座並且環抱他的腰笑靨如花的李娉並不明白。
其實李娉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完美,她雖然長得漂亮,但是為人高傲自私不好相處。比如她總是不打招呼就用舍友的東西,飾物、護膚品甚至鞋子等等,肖羽織會毫無顧忌地跟黎窗這樣說。
黎窗聽後也只是笑笑,他知道肖羽織是實情,但是他又能怎麼樣了,他喜歡她,所以可以容忍她的的自私虛榮、大小姐脾氣等一切的缺點。
肖羽織知道黎窗並不會聽進去,她也只是說說而已。因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將這些話說與江景饒的,因為同樣的,他在自己心裡神聖的地位。她又怎麼忍心讓他失望,對他的李娉失望,對背地說人的自己失望。雖然前者明顯重要許多。
『叄』
天空澄明蔚藍,課間時的校園異常喧器。學生們三五成群在四合院似的教學樓下的場地里或嬉鬧或追逐。
肖羽織趴在走廓的欄杆上,靜靜地看著人群中央穿白襯衫的江景饒好看的眉眼,一眼望去便是卓爾不凡的樣子。只是這樣安靜地注視,便滿心歡喜。
李娉從操場走過,很多男生吹著口哨。而江景饒站在那些人的身邊,提著一邊嘴角饒有意味地表情,李娉回過頭朝他一笑,他的嘴角便咧開,露出一口整潔好看的牙。
男生們立刻戲謔他,他對別的女生大聲吹著口哨掩飾著自己的難為情。
這一切都落在肖羽織的眼裡,使她覺得自己像一個超脫的透明人,飄飄蕩蕩地遊走,怎麼也脫離不了他的世界,卻永遠在他的視線之外。
肖羽織想到這裡,就感覺心臟仿佛什麼東西裹住,壓抑得透不過氣來。
政治課上,肖羽織望著左前方男生美好如玉的側臉,這時從玻璃窗外斜射進來的光線正好照耀到他臉上,生出奪目的光來。她凝視著那團光,走了神,忽然想起前幾日在書上看到的詩句,興極便提筆寫在課桌邊上的白牆壁上。
剛寫完,忽然感覺不對勁,一回過頭才發現政治老師已經走下講台來並且走到了自己的身邊,而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隨著老師轉移到自己身上來,她的臉立刻似火燒。
我看你寫了什麼。胖胖的政治老師眯著小眼睛盯著牆上的兩行小字,一字一句的念了出來:菩—提—無—語—千秋夢,半—緣—修—道—半緣君。
等他一念完,全班的同學早就鬨笑開來。在眾人的注視的目光里,肖羽織一下就感覺到了來自左前方江景饒獨有的兩束明亮光線,瞬間,她的臉紅得通透。
仿佛他的目光是酒釀,肖羽織感覺自己的心臟沉浸在那幽黑明亮中,自動慢慢發酵著,不可自拔。
政治課後面是音樂課,身為文娛委員的李娉總要在這每周一節的課上出盡風頭,和老師配合著,要麼她彈琴,老師教新歌,或者老師彈琴,由她來教歌曲。
李娉有著姣好的容貌和身材,且嗓聲甜美,即使面前擺放的是一颱風琴而已,但她的樣子比坐在鋼琴面前還要來得優雅。
每每此時,肖羽織就會注意到江景饒他們熾熱的目光落到她白皙的臉上,是與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完全兩樣的性質,一親近一疏離。
但是她依舊習慣性的,往左前方的側臉投去驚鴻一瞥,遠遠瞧見他淡然的表情和眉目,心下一陣溫暖和富足。
『肆』
茂密的樟樹和桂花樹,給小校園分割出片片蔭涼的天地,下午散學後一個個沖向食堂的男生們總要經過女生宿舍。來來往往的人群,一片喧騰。
這個時候肖羽織,站在花香葉落的希冀悵惘里,自三樓女生宿舍的陽台上,透過濃綠的樟樹葉、枝椏縫隙,往樓下經過的那個美好如玉的少年,投下一片起伏柔軟的目光。
那又是一種如梗在喉、咽不下吐不出的感覺。她需要傾訴,只有經歷過暗戀的人才會了解那種壓抑和逼仄。這種坐立難安的心情充斥全身,使人總想尋找出口。
於是在李娉的生日宴會上,她終於勇敢地將喉中的那根刺徹底地拔了出來。
李娉的家境很好,家人給她辦的生日宴會很隆重,她宴請了全班同學。她穿著百褶裙微笑著穿行在人群中間,像公主一般。江景饒的視線一整晚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當舞曲響起,所有的客人都在客廳中翩翩起舞時,肖羽織坐在角落裡一杯一杯地喝酒,直接醉到不醒人事。第二天頭疼欲裂地醒過來,發現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是意味深長。
她去陽台上洗臉,李娉跟著走了過來,冷冷地說道,肖羽織,我討厭你!
冰涼的水敷到臉上格外舒服,肖羽織笑,謝謝,我也不喜歡你。
然後李娉憤憤地搬到了隔壁的宿舍,她們之間徹底絕裂。
舍友們告訴肖羽織,說她昨晚上喝醉後在回來的路上,一直叫著江景饒的名字一邊小聲地碎碎念一邊哭,全班同學都知道了她對江景饒的感情了。最後還是江景饒背她回的宿舍。
肖羽織拿著毛巾蒼白著臉站在陽台上,她看見宿舍樓下的江景饒了。他也在望著她,欲言又止,如果她沒弄錯,那流動的眼波里閃著的光芒是心疼?
不等她想明白,隔壁宿舍里的李娉馬上探出頭來朝江景饒猛喊:你再等等呀!不好意思,我馬上就下來!
肖羽織立刻從陽台轉身,走進宿舍里。左邊倒數第二顆的踽齒突然發炎了,鑽心的疼,但沒有人理會它的寂寞和疼痛。
樓下,李娉麻利地跳上江景饒的后座,聽著他們的笑聲遠去。肖羽織一個人趴在女生宿舍三樓的陽台上,看落淚的樟樹,一顆顆黑色的珍珠淚滾落一地,如她一地的心疼。
『伍』
黎窗狠狠地發誓,說絕不會放過江景饒。
江景饒對轉告和勸阻他的人說,我還怕黎窗他不成。
就因為這句話,景文中學C棟男生宿舍102發生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群戰。
首先是半夜時分,當所有人都睡得正香的時刻,突然靠窗戶下鋪那間床上的人被人用被子捂住了頭,七手八腳圍了過來就是一群歐打。
隨著悶哼聲和拼命地反搞聲,宿舍的燈一下子全亮了,其它宿舍的人跟著沖了進來,很快形成了兩個互相攻擊的團隊,宿舍里的桌椅擺設很快便跟著爆破聲成為群架犧牲品。
老師們整裝出現的時候,激戰已進行到了尾身,事件的主角自然地落到了被窩裡被傷得最嚴重的江景饒和打得最兇猛的黎窗身上。
在江景饒等一群受傷男生送進醫院的同時,獨立承擔所有責任的黎窗很快被學校勸退。黎窗離開前背著一個後背包站在女生宿舍的大樟樹下等了一天,李娉一直沒出現。
肖羽織氣沖沖地破門而入的時候,李娉正坐在床尾塗腳指甲。紅色黑色的,一隻一個顏色。
李娉,你的血真是冷的。肖羽織說這話的時候緊咬著下嘴唇,為了抑制自己顫抖的牙齒。
李娉不理她,低著頭繼續塗她的腳指甲。
就算你不再喜歡黎窗了,你也要跟他說明啊,讓他對你死了那條心好嗎?肖羽織繼續說著,有點央求的味道了。
李娉懶洋洋地抬頭,望了她一眼,說,我並不知道我喜歡誰。我喜歡江景饒,因為他帥,但我也喜歡黎窗,因為他對我很好,他很可愛……
啪得一下狠狠地關上了門,肖羽織飛快地跑下來對著樟樹底下的黎窗說,你別等了!我跟她說了,她不會來的。
黎窗用清亮的眼睛望了她一眼,就沉默著,不說話。肖羽織有些生氣了,她憤憤地拉扯著他,你走啊!告訴你你以後要是再喜歡一個女生了不要總是給人家買彌猴桃了,多貴啊!讓她給你買去……
羽織,除了李娉,我不會再喜歡第二個女生了。黎窗說。
肖羽織怔了怔,不再推攘他,跟著他身邊,慢慢地走出校門。秋風乍起,樟樹葉不停地飄落,一下,眼裡心裡格外的荒涼了起來。
『陸』
在校聯誼會第一次見到白露,肖羽織的心突然開了。
膚若凝脂,星眸含笑。看書里是這麼形容古代美人的吧。那要怎麼形容白露呢,既具有古典美女的典雅氣質又完美地融合現代女孩的時尚漂亮。
與李娉同樣是美女,但白露明顯得更讓人心曠神怡,性格隨和,成績出眾。聯誼會一結束,肖羽織就跑上前去,像男生一樣巴巴地跟隨著她跑來跑去收場、集合班上同學。
自那次校聯誼後,在肖羽織的熱情聯繫下,她很快與白露成了朋友。
同樣做為一個女生,很多人都會懷疑肖羽織的用心,可是平和的白露不會。雙休日,肖羽織常帶白露來自己的學校,讓她陪自己到教室里自習。
如她所料,很多人驚異著白露的美麗,包括江景饒和自我感覺良好的李娉。
看著拉著江景饒的手的李娉微微驚慌的模樣,肖羽織就冷冷地笑了開來,內心裡那些隱密的蠢蠢欲動的意念更加強烈了起來。
陌上少年,美好如玉。是經過樟樹下微微笑的少年,也是背著包依依離開校園的少年。
曾經怯於說愛只敢在酒醉後透露真心的女生,突然間竟變得勇敢無比,她拉著美麗女友白露,跑到江景饒的面前,說,跟我們一起玩吧。
江景饒驚詫地看著肖羽織,再看看她身邊淺笑吟吟的白露,光芒就在臉龐散開了。而身後是李娉微慍而蒼白的臉。
肖羽織找出各種各樣的花樣,轉大街、逛遊樂場、野外踏青……總是三人一體。她興沖沖地跑在最前面,而美麗的白露嬌弱無比,江景饒則小心翼翼地陪在她身邊,小聲說笑。
終於,白露再來學校的時候,只跟肖羽織打了招呼,便坐上了江景饒的后座那曾經是李娉的位置。
李娉有些聲嘶力竭地跑到肖羽織的面前,咬著下唇的樣子就像當日的她。
好,肖羽織,你毒!李娉說。
肖羽織笑,唇角綻放的卻是荒涼的花。
課間,當陽光暖暖地灑下來的時候,她依然會站到四合的教室外的走廓里,看樓下場中那個讓她心動的少年溫暖微笑的模樣。更多的時候,她總是一個人落寞地穿過樟樹間的光駁與陰影。
只到校元旦會上,她破例上台唱歌。
「聽飛鳥說你從冬天經過,冬天沒有葉落雪地很寂寞;聽飛鳥說你從海上經過,海上沒有風波浪花很寂寞;聽飛鳥說你從夢裡經過,夢裡沒有顏色夢很寂寞……」
冷寂淒清的歌聲,柔美動聽,可台下悄無聲息,因為大家看到肖羽織凝視遠方的眼中淚光盈盈。
那個黑馬王子般的少年,經過她的冬天、葉落、海平面、蒼白的夢境,他站在四月艷陽里朝她清涼的笑,使她認定他是屬於自己的天下無雙。
但是,當他再次拉起身邊另一個女孩的手時,那美好如斯夢境就已經永遠的離開,不訴離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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