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024-09-14 06:21:13 作者: 王巧琳
  蘇荷娜很快再度成為了炙手可熱的談資。當初是灕水鎮,這次是C城。美麗的女人,總是可以掀起城市中心風暴。她的名字再次和狐狸精,賤人聯繫在了一期,詛咒就像一場雲雨,落在她的身上。

  包養她的男人在這個城市太有地位。他有個聰明的女兒,懂得拿捏一切,卻也常常殺人於無形。我們不會知道她掌握了蘇荷娜什麼秘密,也不會知道她是如何逼得她自殺了。有人說,她太貪婪,竟想要逼著這個顯赫的老男人娶她為妻,做了許多不為人知但為人恥的事。也有人說,她太不甘寂寞,她有了那個男人,有了那麼多錢,卻還想著別人,竟包養了一個小白臉。而最後那個男人的女兒看不下去,挺身而出,冷水潑掉了她的狼子野心熊熊慾火。

  關於她,這個城市有太多的版本。我只知道她最後卻被救起。只知道她後來瘋瘋癲癲,忽然有一日,就從這個城市消失了,或者,應了那些女人們的詛咒。

  但是一切悲傷都是有跡可循的。

  對於蘇荷娜來說,那些她以為小心翼翼埋葬的記憶屍骨,被孟榛一點點挖出來,赫然地呈現給她。就像是一根根針,挑斷了她的神經。

  關於她有一個8歲的兒子,關於那個兒子,是她18歲那年,叔叔強暴她留下的孽種。

  她所做的一切,一切讓她絕望和讓別人絕望的事,都不過是為了那個孩子。那個父親是惡魔的小天使。當一切被揭開,當孟榛冷冷地威脅她說,將一切公布於眾,那個孩子,將會在世俗的壓力下無法生存。

  所以她瘋了。她瘋得有理由。

  我知道,陸澤在找她。他找了她很多很多天。他失望而歸,疲憊無比,傷心無比。

  我全部都知道,我蹲在他的小出租房的地上,覺得很冷很冷。

  我已經很習慣欺騙自己了。你這樣愛過一個人麼?愛到你忘記你自己,愛到你可以騙你自己,愛到你卑微地只奢求留住他的人,愛到後來,消耗了你所有的力氣,愛到連你自己都模糊了愛的定義,愛到你不知道為何而愛,愛到你看不到未來。

  我愛過。

  他回來的時候,一臉的失望和擔心。他的臉色那樣蒼白,寫滿了疲憊。

  然後他看到蹲成蘑菇的我,露出一個詫異的表情,然後他疲倦地說:「你在啊。」

  是的。我在。我做了一桌子的菜,差點等成了一樁枯木。我的眼睛干又澀,我不會哭了。我站起來,腳有些發麻,因為血液不流通而產生劇烈的暈眩,眼前一黑。

  他沒有注意到我,自然沒有扶住我。

  我沒事,我只是撞到了桌角,腰上有點疼,眼前又明朗起來。可是我忽然懷念起方才暈眩的短暫幾秒。短暫幾秒,我可以不用去想這些破事,不用去理會心裡幾乎要淹沒我的悲哀。

  一桌子的菜,還有一個生日蛋糕。因為那天是陸澤的生日。

  陸澤的生日。

  宋小米在回家的火車上,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給陸澤發一條簡訊。

  「生日快樂。」本來還打了「我愛你」。後來覺得沒有必要,又刪了。

  他沒有回。這是預料之中。從頭到尾,他連「謝謝」,「對不起」都吝嗇給她。但是她不嫉妒夢瞳,她倒是有點恨自己,這樣傷害一個她視為珍寶也視她為珍寶的閨蜜。但是她一樣看不到夢瞳的幸福,這是讓她悲傷的一件事。

  陸澤的生日。

  幾天以來,他幾乎跑遍了這個城市,尋人啟事,沿街拖過人便問。

  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裡。

  陸澤的生日。

  我流著眼淚給他做了一道又一道菜,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吃,會不會太咸,因為我不小心掉進那麼多眼淚。然後我蹲在地上,一直等他。

  陸澤的生日。

  司嘉銘在一間小PUB里喝醉了,他拿著手機一遍一遍地看上了鎖的那個相冊。裡面的許夢瞳笑得沒心沒肺。

  陸澤的生日。

  孟榛坐在沙發上想了很久,起來喝了一杯水,她看起來很鎮定,但是忽然之間,她就覺得喉嚨堵得慌,然後她氣急敗壞地將玻璃杯砸碎在米色的牆上,屋子裡沒有人,她開始大聲地哭。


  陸澤的生日。

  李可可一個人坐在手術室的門口,她的肚子裡有個三個月的孩子。她要親手了斷它。但是她不打算告訴鄭南,也不打算告訴現在願意照顧她的男人。至於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原本想跟她說的,喊她陪著自己去把孩子弄掉。她還是缺乏勇氣的。但是夢瞳沒有來,那些冰冷得像刀鋒的話,還是埋在肚子裡吧。

  那些不幸福帶給她的,唯有步步驚心,而那些幸福帶給她的,卻只有此刻的眼淚。

  她懷著鄭南的孩子,不需要告訴他。

  而不久後,她要嫁給一個老實忠厚的男人。

  她哭了一小會,聽到有人叫了她假報的名字。她站起來,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

  外面開始下雨,兇猛的氣勢,好像要將一切虛偽的表皮掀開,露出猙獰血肉。而我,卻還是在自欺欺人地,沒有方向地,往懸崖邊走下去。

  已入深夜,陸澤坐在沙發上,沉默了一個晚上。

  我洗完最後一個碗,聲音輕而疲憊:「我回去了。」

  陸澤終於抬起頭來,看著我,眼睛裡熬出了血絲,他為另外一個人焦慮至此,而我的眼淚卻還要不停為他而流,只為他流,

  黑暗之中,我聽到自己嗚咽的聲音,陸澤的鼻息聽不到,我開了口。

  「陸澤,其實你愛不愛我並不重要。你懂不懂。我只是覺得有點兒悲哀,請你……有時候能夠回頭看一看我,好不好?」

  陸澤沒有回答。

  我輕輕推了他一下,他卻依舊沒有動彈。這讓我心頭一緊,立馬伸手去開檯燈。昏黃燈光下,我看到陸澤的手腕上滿是鮮血,臉色已經蒼白如紙。

  我渾身顫抖地跌下床,從包里翻出手機,撥打120,一接通,我便哭了。

  「救命。」聲音嘶啞戰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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