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這座城裡沒有花

  楔子

  ——我殺人了。

  凌晨12點。濕透的後背和從額頭滾落下的汗珠，我整個像是從水裡被打撈起來，慌張的眼睛盯望著窗外寧靜夜色，心臟，呼吸，喘息，劇烈地跳亂頻率，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哐咚，窗戶被風吹顫抖。

  我蜷縮身子躲藏在被子裡不敢探出頭來，淚水絕提。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五次了，在睡夢中腦海一次次重複的放映我殺人的畫面。

  山頂懸崖邊，少年面容是那樣熟悉，濃密的眉，粉嫩的唇，嘴角上揚時有一個酒窩，金燦燦溫煦的陽光灑耀在他身上。我像靈魂抽離體外，看到另外一個自己一步步走近，面露凶光，趁不注意繞道他身後，猛地伸手用力向前一推。

  瞬間他身影像斷了線的風箏墜落懸崖，目光交匯間我看到他眼底的震驚和心痛。

  不敢驚醒寢室的其他女生，我靜靜地窩在牆角，睜大眼睛，這一夜註定無眠，睜著眼睛等到日出。第二天，洗漱完畢強打精神，可腦袋像被重擊呈現一片空白狀，放在桌面的手機在這時候響起。

  電話那頭倪天陽活潑的聲音里瀰漫著寵溺。「下午是你們班齊頑固的課，別忘了。還有，晚上一起吃飯哦。」

  我舉著手機輕輕的「嗯」了一聲，隨意地，有搭沒搭的和他聊起來。他說，最近要代表學院去參加各大學院的籃球比較，最近可能比較忙，讓我別生氣。一旦結局後就會任勞任怨的讓我使喚。

  我輕笑說，你把我當成奴隸主了啊。

  他說，如果你是奴隸主，我願意一輩子當你的專屬奴隸。

  幾分鐘後，掛掉電話。

  齊教授，全校有名的老頑固，他可以忍受你在他課程中睡覺，打呼，甚至是三五成群的聊天，唯獨不能忍受有人不到場。

  倪天陽曾打趣的對我說：「心妍，我可能是上輩子欠你太多，所以，這輩子註定要留在你身邊。」

  「你就是孫悟空，我是如來佛，所以你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順理成章的脫口而出，好像這句話早已經說過千萬遍。

  只是，我內心時常會懷疑，當初我說這句話的對象不是倪天陽。

  小王子遨遊太空的旅行後，最終找到自己的理想回到了B612號小行星，回到了他那朵心心念念的玫瑰身邊。

  而我在記憶里無數次窺探，卻只得到心臟那抹硬生生的刺痛。

  為什麼會做那個夢？

  夢裡被我推入懸崖的男生是誰？

  Chapter 01

  身為男友，倪天陽是沒得挑。

  用好友蘇沫沫的話來說，宋紓研你簡直走了狗屎運，才能被倪天陽這種瀕臨絕種的優質好男人看上。

  是的。倪天陽真的很好。

  醫學系高材生，學習優秀到年年拿獎學金。一米八三的身高加上陽光帥氣的外貌，以及與人溝通能力極強，幾乎只要是認識的人，都被他樂觀的生活態度收拾得服服帖帖。相對於倪天陽的優秀，我顯得是那麼蒼白。

  膽子小，長相很一般，一個沒有前途的漢語言文學系，畢業後頂多混個老師。

  漫步在校園，我低著頭走著去往教室那條鋪滿小石子路。抬起頭的那一剎被一束束陽光刺疼眼睛，抬起手去遮擋光線，卻聽見拍照聲在耳畔響起。

  「咔吱。」

  只有半米之遠的男生，手上的單反照相機對準我，腦中閃現三個字——被偷拍。

  「馬上刪掉！」

  憤怒使得我奔到他跟前拽住他的手要奪走相機，然而在看清楚他容貌的那一刻，我眼睛卻無限度因為驚慌恐懼而瞪大。夢境裡支離破碎的記憶碎片，瞬間拼湊完整，被在夢裡被我推下懸崖的男生竟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你……」不等他說完話，我甩開他，腳步凌亂的落荒而逃，仿佛身後有一隻張開血盆大口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鬼。

  一整天，我腦海里始終徘徊剛才那一幕，遇見男生的畫面。他的面容，他的神情，他的一切一切。很不幸的被齊頑固叫起來回答問題，結果是一問三不知。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倪天陽也發現了我的不對勁，關心之下連番追問，引得我怒火上揚燒斷了最後的理智，筷子朝桌面一甩丟下一頭霧水的他，跑了。

  他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夢中？又為什麼會出現在現實里？

  一個個疑問像巨石壓在胸口，逼得我沒有喘息的空隙，滿腦子的驚嚇，慌張，恐懼，甚至一點點興奮。

  我甚至幻想，會不會在學院某個轉角再遇見舉著相機的他。而之後的三天一切意外的平靜，在學校沒再遇見他，連晚上做夢也沒再回到那恐怖的殺人夢境中。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為何竟有點失落。

  然而，接下來的一切似乎又來的有些詭異。在半個月後的某一天，在初遇的地方，學院的那條小石子路，春光明媚照耀著水池的波光，徐徐的微風吹動樹梢的葉子。

  他自主找上了我，笑起來的摸樣像極了懸崖變的他，「同學，我是攝影學會的副社長夏伊辰，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Chapter 02

  來自外星球的小王子，被陪伴他的一朵他非常喜愛的小玫瑰花的虛榮心傷害了感情，於是小王子告別小行星，開始了遨遊太空的旅行，尋找另一朵玫瑰花。

  而拿著單反照相機，出現在我視線里的男生夏伊辰，笑起來很有渲染力，好像緩緩流過心頭的暖流。

  他修長的手指摳開相機的後蓋扯出交卷，曝光。

  黑漆漆的一條線，在我腦海里像層層海浪重重的拍擊，瞬間短路。當他離我只有一步之遙的距離，聽到他說，「為了表達上次的歉意，照片當著你的面毀了。」緊接著，他眨動黑白分明的眼睛說：「現在，我正式向你發出邀請請你加入我們攝影協會，因為你是第一個讓我萌生想要拍人物照片的女生。」

  尷尬覆蓋了我原本的恐懼，侵襲了全身的神經脈絡，臉蛋發燙。

  身體遠比理智動作快，我慌張地轉身想和上次一樣落荒而逃，然而他卻快一步伸手扣住我的手肘。

  「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在我打量和驚慌的目光中，他仍舊牢牢扣住我手臂，只是眼睛裡多了一份緊張。「我對你一見鍾情，那、天后，我在這裡等了你半個月，今天、今天好不容易、才再次遇見你！」

  我呆呆望著他，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念著：「夏伊辰。」原來和我夢境裡男生長得一模一樣的他有個這麼好聽的名字。

  「那、我們能不能先做朋友？」「我放開你，可以不可不要跑？」「你很怕我嗎？難道我長得很醜嗎？」「其實我長得還可以吧？」他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問題和掐臉，皺眉，扭脖子，眨眼的動作，漸漸消除了我內心對他和夢境的恐懼竟笑出聲來。

  穿著白色球鞋，深藍色牛仔褲，白色t衫的他眨眨眼，似乎被我從恐懼到歡笑的轉變弄糊塗，隨之也跟著笑起來。

  「讓我拍你，好不好？」

  出現在夏伊辰的面容的這個微笑，讓我頓時明白一件不得了的事——我的內心似乎無法拒絕他。

  之後經常翹掉一些不重要的課，跟在夏伊辰身邊當他的模特，草坪，小石子路，油菜花田，街道拍照。偶爾我也會靜靜地待在一旁註視他，幫他拿著拍攝器械，看著他很認真很認真的拍攝風景，小鳥，魚蟲和天空。

  直到太陽漸漸下山，我拿出手機看時間，驚詫的發現手機上有十幾個未接和簡訊，全是倪天陽打來的。

  還沒來得及想好藉口去解釋，手機忽然再次震動起來，屏幕顯示是倪天陽。

  這時，夏伊辰朝我小跑奔過來，拉著我的手走到另一邊，一邊說話一邊開始擺弄手中的攝像機：「妍妍，嗯，就站在這邊，稍微向左側身，頭朝著同個方向，嗯，稍微低下去一點點。表情放輕鬆，你就當我不存在好了！」

  「你這麼大個人在這，我怎麼當你不存在。」小聲嘀咕完，我還是快速的想辦法融進他想要拍攝的意境。

  等拍好這一組照片已是太陽即將下山，我低頭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想給天陽打個電話，卻發現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將手裡放回原處，抬頭望去卻發現夏伊辰人不見了。

  我喊了幾聲卻沒人答應，一種擔憂充滿胸腔，慌忙朝前小跑幾步，忽然身後響起一個含笑的聲音。

  「擔心我丟了？」

  我猛然回頭。

  躲在大樹後的夏伊辰走出來，食指比成個V字，滿是得意的摸樣，嘿嘿嘿朝我做出個大大的鬼臉。

  「幼稚！幼稚！沒見過你們這麼幼稚的人！」我憤怒的朝他怒吼，他似乎被我嚇到，傻愣愣的呆滯在那裡。

  生怕內心所想被他窺探的我丟下手中的東西，我轉身拔腿就跑，很害怕被他知道我那個詭異的夢境，害怕讓他知道剛才我以為他出事了，害怕他知道我已動心了。

  「妍妍！妍妍，你別跑啊！別跑。」他追上來，好生道歉，「對不起啦，我下次再也不這樣了，再也不讓你擔心了。」

  「走開，好狗不擋道。」

  「妍妍，你罵我是狗！」他癟嘴，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摸樣瞅著我，拽著我的衣角，故意撒嬌左右搖晃：「好吧好吧，我就當一隻乖乖大型犬只。嗷嗷嗷~」

  他無厘頭的表情讓我頓時一囧，反被弄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其實我根本就不該生氣，「好啦，我不生氣了。」

  「歐也~」他笑得很歡樂，不知為何，面前的他再一次和我夢中的那個他，顯然是那般的相似。

  在我閃神之際，他蹭過來飛快的在我臉頰上『啵』的偷親下。

  Chapter 03

  我開始背著倪天陽，經常與夏伊辰的見面，交談，逛街。

  甚至產生一股種感覺，上輩子就認識他。他的笑，他的舉動，他說的那些話，莫名的熟悉，好像曾經無數的在夢裡聽過見過。

  我開始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一見鍾情和命運。甚至每天只要有空，就和嘻嘻哈哈的夏伊辰黏在一起。當他的模特，當他的助理，幫他拿相機，支架，端茶送水，樂此不疲。曾經在懸崖邊殺人的噩夢也再沒出現。

  在快樂之中，我差點忘了倪天陽這號人物的存在。可我拼命藏匿在黑暗中不願被人知曉和碰觸的一切，最終，還是被曝光於陽光底下。

  沒想到倪天陽先找上了夏伊辰，而且直接動了手。

  打架的事情鬧得很大，原因是夏伊辰被同寢室的男生送去醫時，發現兩根肋骨被打斷了。而倪天陽被記了處分，在學院領導面前的好印象大打折扣。

  我無法置信。

  我熟悉的天陽竟然會變得如此暴力，甚至更為心疼躺在病床上的夏伊辰。我給倪天陽發了一條信息。

  「我們分手吧。」

  終於，做出了這個運量已久的決定。

  後來我請了假去醫院照顧夏伊辰，卻發現來看他的人不是一群愛慕他的小女生，就是他們寢室那群男生們。一瞬間，我滿腦子都是疑問。為什麼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他的家人卻不來醫院一趟。

  夏伊辰只要我問起家人事，他就會老半天不說話，只是一個人靜靜地的發呆。漸漸地我也不敢貿然問他關於家人的問題。

  後來。

  我再次夢見那個陡峭的懸崖，夢見自己將他推下去。擔驚受怕了好久，害怕某一天他會跟夢境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倪天陽每次打電話來求我原諒，我都會直接掛掉。

  發來的信息，也不看。

  與其說我不原諒他，不如說我才是真正虧欠他的人。因為我的心早已經偏向了夏伊辰。這個讓我無數次夢見又無數次不得不在意的男生。

  愛情里，沒有先後之分。

  有的，只是愛的深和淺。

  在我躲了倪天陽快一周後，終於，還是避免不了的見面了。他在醫院病房門口堵住了我。他看起來很憔悴，黑眼圈很濃，明亮的眼眸也灰暗得失去朝氣。有股氣體梗咽在嗓子眼，酸澀的味道熏疼我的眼睛。

  我知道，他一直對我很好。每次只要我不開心，他總是能第一個察覺到。

  因為我說曾偶然說喜歡吃東西，不惜一個人來往坐兩個多小時後的車，特意帶回來給我。有一次約會因為我的遺忘，他在雨中等了我一個小時。他說，怕我來了看不到他，所以一直在原地待著不敢離開。

  「妍妍，離開他吧，不然你會受傷的。」

  倪天陽的聲音透著乞求，他用力的抓著我的肩膀想要搖醒深陷其中的我。然而，我的一句話卻深深的傷了他。

  「我愛他。」

  是的。超過了喜歡，那便是愛。

  我從倪天陽的眼睛裡看到了點點星光，好像一面晶瑩透明的玻璃在頃刻之內摔落地面，粉身碎骨。

  閉上眼睛再睜開，我眼睜睜的看著倪天陽的背影，是那麼的傷。

  Chapter 04

  蘋果噗通一聲掉在地面，打了個滾，沿著一條甜的痕跡緩緩的滾向門邊。我手裡還牢牢的拽著削蘋果皮的刀，脖子僵硬的轉過去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夏伊辰。只因為他剛才說的那句，「妍妍，我們在一起把。」

  我低下頭，然後『嗯』了一聲。不禁意間，眼角撇見夏伊辰嘴角的笑意，借撿蘋果之名慌慌張張的躲開他的視線。

  之後的日子，我樂此不疲的在學校和醫院兩邊跑。

  好友蘇沫沫罵我太沒心肝，倪天陽對你那麼好，你卻一腳不留情面的把人家踹開，你就不怕有報應。

  對倪天陽的虧欠，我唯一能做的只是遠離他，不去打擾他。

  或許，等時間過了，一切都會漸漸的平淡。

  在夏伊辰約傷勢痊癒後，我們第一次約會地點是在一個叫做【月光】的清吧。淡藍色調的布置，湛藍色的海星星倒掉在天花板上發著零零點點的幽光，金色的木質復古色調的座椅，淡淡的酒香。

  「妍妍。」

  當著所有人的面，夏伊辰的手覆蓋住我手背的那一瞬間，心臟撲通撲通的跳亂了節奏，像只年幼的小鹿迷失了路標而到處亂撞。

  想看他，卻又不敢看。然而他的面龐卻離我越來越近，十幾厘米，幾厘米，甚至……近在眼前。呼吸，心跳，我放在台下的手拽緊著，緊張到不知所措。期待，又害怕。像毒藥，魅惑人心卻致命。

  這是第一次在玩鬧的夏伊辰身上，我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撲通】

  椅子一搖晃，連人帶椅子一同向後傾倒。

  我直接一屁股跌倒在地面，木椅敲擊地面發出的巨大噪音讓清吧里很多人都頭來注目禮。尷尬，緊張，無地自容，讓我簡直像找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第一次約會，我竟然就給他丟臉。然而，夏伊辰卻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完全不在乎身邊人嘰嘰喳喳的碎語和投來看戲的目光，一個公主抱將我溫暖的收攏在懷裡，若無其事的走出了清吧。

  我窩在他懷裡不敢伸出頭，只是緊緊的貼近他的胸口，小聲的呢喃著。「對不起，給你丟臉了。」

  他說：「笨蛋呀！我才不在乎什麼丟不丟臉，他們誰愛笑就讓他們笑，我關心的只是你不開心。」

  夏伊辰的手指穿過我的髮絲，那指尖的觸感偶爾會貼著皮膚傳來。我的心就像是一壺燒得滾燙，滾燙的開水，在沸騰在冒泡。我伸出手跟他的手指緊緊的交織在一起，靠著他的肩膀享受著這一份期待已久的幸福時光。

  這一刻，我的心終於被填滿了。

  我在寢室整理東西的時候，忽然在床角的收納盒裡看到一張CD，孫燕姿的唱片《stefanie》。將它放到電腦里，鬼使神差的帶著耳機再次聽著那首《我也很想他》。而寢室里鬧騰鬧騰，有的在看動漫，有的在語音罵人，還有在陽台收衣服。隔壁的蘇沫沫因為筆記本卡了而跑來借我電腦用。

  我沒關音樂隨意的點頭直接把筆記本遞給她，坐到一旁。

  然而她接過筆記本的那一刻，耳機插頭被不小心扯出。電流聲在寢室里被放大，陌生又熟悉的男生在說著。

  「夏末川喜歡顧心妍。妍妍，我喜歡你，生日快樂……

  頭疼欲裂到腦袋快爆炸了。

  ——夏末川。

  這個名字，在腦海里晃蕩著，久久不去。一陣陣的暈眩感覺侵襲著我的腦神經，每一根都被一個強大的力氣在硬生生的撕裂著，痛苦不堪的壓力擠壓著顱內的空氣。

  我眼前黑茫茫的一片迷茫，身體的所有力氣頓時消失，耳畔響徹著蘇沫沫和寢室姐妹們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Chapter 05

  在醫院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倪天陽，他緊緊的握住我的手，深邃又沉澱的眸子裡溢滿了擔憂和焦慮。

  「妍妍，還好，還好，你沒事。」

  倪天陽激動的將我抱在懷裡，我依稀只記得聽到一個名字，然後就暈倒了。從緊貼的身體傳來的一陣陣顫抖讓我沉默了，對他，我愧疚太多。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個小孩，他始終在我身邊扮演者保護者的身份。

  倪天陽在我耳邊一遍遍的說著要我離開夏伊辰，回到他身邊。

  「對不起。」

  我最後發出輕聲呢喃，手輕拍著他的後背。心裡的苦澀融化成一團無法消散的氣團，壓得我呼吸都難受。在他鬆開我的那一刻病房的門被推開，竟是夏伊辰走進來。我能感受到從他們兩身上散發出的電光火石。周遭的空氣開始更加讓人壓抑，我手足無措的望著兩人卻完全不知該說什麼。

  最後倪天陽意味深長的瞪了夏伊辰一眼，然後甩手走出病房。直到夏伊辰做到病床邊雙臂緊緊的圈住我，他聲音里透著我從未感受過的冰寒。「妍妍，你答應我，以後別和倪天陽見面了好不好？」

  那一刻，夏伊辰看倪天陽的眼神，讓我覺得不像看是情敵之間的嫉妒，反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憎恨。

  我頓時身姿一顫，心裡止不住的發麻。

  忽然他板正我的身姿，嘟著嘴的摸樣仿佛像個小孩子，被搶走心愛的玩具一般眉頭深深的皺起。

  「看到你跟在他一起，我會吃醋。」他的話讓我微微鬆口氣。

  或許，只是我一個人想多了吧。

  在跟夏伊辰在一起的時間，我經常會產生一種錯覺，他喜歡我，又不喜歡我。

  他會跟我出去約會，卻不習慣牽我的手。他也不怎麼介紹我跟他的朋友認識，我好像除了身份是他女朋友之外，其他關於他的一切，我無從得知。在他的身上，我開始找不到安全感和歸屬感。

  甚至有段時間，我發現他經常望著皮夾里的一張照片發呆。

  我心裡住著的那隻名叫好奇的魔鬼開始咆哮，叫囂著想要知道那照片裡的人到底是誰。會不會是他心裡還藏著另外一個女生。

  然而，我沒有想到機會來的那麼巧。

  一起在食堂里吃飯，不知是誰忽然給他打了個電話，他匆忙的丟下錢包給我去點菜。我拿著錢包顫顫的打開，然後那映入眼帘的照片卻使得我整個人愣住。

  不是女生。

  照片裡有兩個男生摸樣竟是一摸一樣，他們只是穿著打扮和神態不一。一個是陽光，一個是低沉。

  兩個……夏伊辰？

  震驚的瞳孔在無限的縮小，視線定格在男生微笑的弧度上，我的腦神經再次開始抽疼。這個人是誰？

  這個人是夏伊辰的兄弟？

  夏伊辰從未跟我說過，他有一個親兄弟，甚至他也從來沒有跟我提及過他的家人。

  Chapter 06

  我壓下心裡的澎湃浪潮，若無其事的將皮夾還給夏伊辰，坐下來吃飯的時候我忍不住試探的開口詢問。

  「辰，你是獨生子？有沒有什麼親兄弟姐妹？」

  他看了我一眼後搖搖頭，隨之接踵而至的答案令我驚詫。他說自己是獨生子女，沒有任何兄弟姐妹。我想要繼續說下去話梗在喉嚨，我不懂他為什麼要欺騙我。食不知味的拿著筷子攪動著碗裡的食物，心底的思緒早已一片凌亂。

  「妍妍，周末陪我去凌雲峰山頂採風吧，我想拍攝一套風景圖片。」每次只要談及攝影方面，他的眸子總是閃速著迷人的光芒。

  以前，他提議過我山頂拍照，可我總是拒絕，因為我害怕夢境會成真。

  可是現在……

  我想應該要努力，就算是為了他和自己，也該藥忘了曾經困惑自己的噩夢。興致沖沖的朝他點點頭。

  吃過中飯，夏伊辰被幾個攝影系的男生叫走了，我便一個人來到操場的草坪上享受著午後的陽光。躺在草坪上柔暖和煦的風吹拂過臉頰，讓人漸漸的想閉上眼睛睡一覺。忽然之間，天好像陰沉下來。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陽光，我抬起頭看到的是一段時間未見面的倪天陽。「你還好嗎？」尷尬，找不到聊天內容的我甚至只想要逃跑。而且，我已經答應了夏伊辰，以後都不再見倪天陽的面。

  「周末，能跟我聊聊嗎？」

  對視他祈求的目光，我只能強迫自己狠下心來搖頭拒絕，「周末，我已經答案了辰，陪他去凌雲峰山頂採風。」

  「什麼，凌雲峰？！」

  我從未見過倪天陽在人前這般的失禮，表情錯愕到了極致。

  他將我從草地拉起，手扣住我的肩膀急切的說著：「別去。別去，好不好，你不能跟他去那裡！」

  「天陽，是我對不起你。請你別針對……」我的還沒有說完就被他暴躁的打斷，「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沒什麼都不記得！你……」他還想繼續說什麼，忽然看到我疑惑的目光卻立刻停止下來。

  「反正，你不能跟他去那裡。」

  「為什麼？」

  我抓住倪天陽的手臂，急切的追問。

  總覺得有一個秘密即將呼之欲出，而且這秘密他們早已經都知道了，卻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然而我卻完全沒有想到。在我的追問下，從來都是對我有求必應的倪天陽，竟然會甩開我的手臂跑開了。

  「再過去一點，對，再過去一點……」

  夏伊辰的聲音里仿佛帶著一種魔力，我聽從他的安排一步步的朝懸崖邊走去，他說要拍攝一種極致的美感，所以我必須站到靠近懸崖旁。山頂上的風將我的腦袋吹的暈沉沉的，腳步越來越輕飄飄的，腳下的碎石子隨著凌亂的風滾下身後的萬丈懸崖。

  突然。

  我下意識害怕的轉個身，正面而來的一個推力讓我站不住腳，整個人頓時向萬丈懸崖之下傾倒。

  ——夏伊辰。

  我震驚又心痛的盯著那推我一把的人，身子在往懸崖墜去的同時心在滴血，我愛的人他竟然想要我的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從這裡摔下去只怕屍骨無存吧。我痛苦不堪的閉上眼睛然而，一股向上牽拉的力度卻讓我驚得睜開了眼。

  「天陽。」

  我眨著眼看著那拽住我手的男生，不敢想像在這個危機的時候，竟然是這個被我一而再傷害的他衝出來救我。

  Chapter 07

  「不要，夏伊辰，求求你別打了，別再打了！」我哭喊著，乞求著。然而，原本像太陽一般溫暖的男生夏伊辰卻在此刻化身為魔鬼。

  因為不想倪天陽救我上來，他舉起厚重的攝像機一次次重重的敲打著倪天陽身，肩膀，後背，脖子甚至是腦袋。

  「妍妍，不要哭，加油。用力，我一定會拉你上來。」

  一滴滴的血從倪天陽的額頭，髮髻，嘴唇留下來，滴落到我的手上，身上，甚至是臉上。可他抓住我的手卻絲毫沒有放鬆一丁點。

  「倪天陽，你放開我！再這麼下去你也會死的。」

  我使勁的掙扎想要甩開他的手，再這樣下去他就算不被夏伊辰打死，也會被我拖下去。到現在我才明白自己有多麼不惜福，假若有下輩子，我絕對不再辜負倪天陽。

  「我一定要救你。」

  那一瞬，倪天陽傳來的目光讓我永世難忘，那麼認真。有一種疼甚至頃刻之間就蔓延到了骨髓里。

  無論留了多少血，身上又多痛，他依舊不理會背後的夏伊辰。全身用力不在意自己一步步的被我往下拖著而將我往上拉，我淚流滿面抱著拼一把的決絕，雙腳使勁用力的瞪著懸崖邊的石壁網上蹭。

  腿上，膝蓋的皮膚全部被磨破，血溢出傷口的疼讓人發麻。可仍不及我看到倪天陽時，心像被無數根針翻來覆去攪得疼。

  終於，爬上來了。

  我趴在渾身是血的倪天陽懷裡喘息不止，一旁的夏伊辰似乎用盡了力氣，丟掉了手中的攝影機而虎視眈眈的望著我們。

  「呵呵，顧心妍，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是惡魔？」

  夏伊辰笑得那般癲狂，瞪著我的目光溢滿滔天的恨意的一步步的朝我走來，脫力的倪天陽緊緊的將我護在懷裡，而見狀的夏伊辰在只有半米的距離處停下來，他從身上翻出皮夾將那張照片抽出。

  「真的是惡魔是你，是你，顧心妍！」他指著我仿佛用盡全身力氣在咆哮，在嘶吼。

  倪天陽一次次用染血的雙手想要捂住我的耳朵，說著妍妍，不要聽，不要聽。而我卻再也忍受不了撥開了他的手，聽著夏伊辰憎恨的咆哮。

  「這張照片上的男生叫夏末川，是我的親哥，也是你曾經的男友。他不過是想跟你分手，你卻將他推下了這萬丈懸崖。憑什麼，你家有錢可以將這個事情壓下去，你可以接受心理醫生的催眠忘記這一切，而我哥哥卻連屍骨都找不到！」

  我震驚到全身發抖，一次次的搖頭，不敢想像他所說的一切，身邊的倪天陽雙手用力緊緊的圈抱住我。

  「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我望著著倪天陽追尋著真相，然而他只是無力的搖著頭，那雙曾經從不欺騙我的眸子裡含著淚光。

  ……

  「顧心妍，你該去死！真正該死的人是你！」

  夏伊辰舉著照片像個瘋子般，又哭又笑的咆哮著。「孫燕姿的那張唱片記載著我哥哥對你的愛，你還記不記得？吃飯的時候我故意將皮夾給你，想喚醒你的記憶，讓你能想起我哥哥。憑什麼你忘記他，你不是愛他嗎？你不是不願意跟他分手嗎？可是你最後為什麼又要忘記他！」

  一個個畫面，一個個聲音。

  夢中曾無數次出現的少年，溫暖單純的笑，嘴角上揚時，有一個酒窩，渾身散發著太陽的光芒。

  我不停的捶打著腦袋，記憶里的片段一片片的拼湊成一幅巨大的畫像。

  ——夏末川。

  我曾經思念如狂的人，不是夏伊辰，而是他。在夢中和現實，我像小王子一樣苦苦找尋著的玫瑰花。

  記憶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的思緒，一切都想起來了。

  一年前，我跟男友夏末川來爬山野炊，而他忽然跟我說分手，憤怒及慌亂之下我以跳崖威脅他。他衝過來想要將我拉回去，然而在我們的拉扯之間。我眼睜睜的看著他掉下懸崖，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消逝在風中。

  後來我的父母和倪天陽隱藏了這一切。找了最好的催眠師將我這段記憶封存，而倪天陽則成為我的男友繼續守護著我。

  ……

  哇唔，哇唔。

  警鈴聲在耳畔響起。腦袋疼到麻木的我，終於疲憊不堪的倒在了倪天陽的懷裡。

  原來真相，這般殘忍。

  Chapter 08

  溫暖的光芒，洋洋灑灑的落在草坪上。

  我站在倪天陽的墓碑旁，痴痴的望著石碑上張熟悉的照片和那陽光的笑臉，淚水頃刻像決堤的閘門。

  一年前。

  倪天陽在衝出來救我之前就已經撥打了報警電話，後來趕到的警察逮捕了瘋狂的夏伊辰。可是被送去醫院的倪天陽卻還是來不及跟我說最後一句話，因為失血過多，他在我懷裡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後來，夏伊辰瘋了。

  我去看醫院精神科看他的時候，他痴痴傻傻的伸出手望著我喊姐姐。當慈心孤兒院的院長阿姨給他一個蘋果時，他竟啃著蘋果笑得像孩童般天真無邪。院長阿姨跟我說別恨夏伊辰，他其實也很苦。

  兩兄弟從小在孤兒院相依為命，相互扶持。

  院長阿姨還說，夏伊辰曾經幾次在她面前哭泣得不能自已，因為他說自己愛上了一個想愛卻又不能愛的女生。

  我原本以為早已乾涸了眼睛，竟然因為這句話再次流出了淚水。本質的東西是用眼睛看不見的，只能用心去看。

  而我，一個任性的舉動粉碎了所有人的幸福。

  小王子為了尋找他心中的玫瑰，離開了一直居住的B612號小行星。在經歷了千辛萬苦的尋覓後他終於在與狐狸的馴養中明白了愛的真諦，於是他回到了小行星和曾經那一支陪伴他的玫瑰身邊。

  只是，在這場顛沛流離的尋覓中，我終究錯過了那個夢。

  這一座城，再也沒有我等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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