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每次吃完飯，田繼承就把碗筷放在架凳上，這已養成了習慣。因為過去，他常常在等待飯熟前、用飯後的這段零星時間叼空做點木工活。
久而久之，兒子田民也養成了習慣，估摸時間，便會主動來木工房收取碗筷。
兩個兒子現在已不用他過多的操心了。田民已經上了小學。田國已經四歲了，小小年紀已學會照顧自己了。只是母親年齡雖不到六十，但因心情的壓抑，加之營養跟不上，越發顯老了，兩鬢角早已出現華發了。要說苦，這家最苦最累的人，應數柳葉了，當初自己下放時，她若不主動跟著自己一起下放，到現在早就當小學校長了。退一步講，即使不當校長，也應是一位資深的老教師了。而現在呢，現在除了在這個家裡有吃不完的苦受不盡的罪外，還時不時隔一段時間到縣城，名義上是看父母看兒女去了，其實是依老啃老去了。自「四清」運動進入揭批階段以來，這個家多虧了岳父母和李營長的接濟，不然縣城讀書的三個娃，保不准都要輟學回家了。
過去社會上曾傳言，岳父母家的老宅里藏埋有一缸銀元。對此，田繼承和柳葉都持懷疑的態度，現在看，保不准真還有這麼回事。岳父母的那間燒餅鋪子，維持在縣城一家人起碼的生存，沒問題，但要還需經常接濟女兒女婿在臨江的一家人，就入不敷出了。若沒有較深厚的家底，岳父母就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力啊！
生活不是只吃蜂蜜，也不是只吃黃連，總不會是一個味道。田繼承也有欣慰的地方，那就是大女兒田梅的爭氣。
田梅年初，考上了成縣師範學校，雖然自己的想法，是儘可能鼓勵孩子考上大學。自己和柳葉都是中專畢業生，孩子怎麼說，其學歷應該超過父母，才能體現一代比一代強的時代發展趨勢。否則，豈不成了九斤老太說的那句話：一代不如一代了！但孩子很懂事，她不想再給乾爸（李營長）增加負擔了，也不想再給父母心裡增加負疚感了。雖說上師範仍要花錢，但相較其它專業的學校，那就少得多了。她只想早點畢業，早點工作，早點掙錢供養弟妹們上學，以減輕父母身上的壓力，同時還要孝敬乾爸，讓乾爸的晚年更加幸福，爭取多活幾年。
算來柳葉這次進縣城已經四天了，按照往日的慣例，應該回來了。莫不是，有什麼事跘住了她的手腳，使她無法脫身？田繼承心裡不由擔心起來。
人不經念叨，不然就不會有說曹操曹操就到這樣一句大眾語。
和往日一樣，這次柳葉回來後仍然是大包小包的帶來了很多吃的穿的用的東西，而這些東西，除了父母給的外，還有就是李營長給的。
柳葉回來，最高興的是兩個兒子。因為從縣城回來的母親會給他們帶來最愛吃的燒餅，還有就是大哥和二姐特意送給他倆的小人書。在小鎮街道上，他倆在小朋友面前，最值得高興和炫耀的，就是他倆有著幾十本小人書，憑著這些小人書，誰要想翻看小人書，必須先拿香菸三角板做交換，戓者幫田民做點家務活，而小朋友們為了能看到這些誘人的小人書，就必須陪著笑臉，用各種方法討好這對小哥倆。
只有這時田民和田國才覺得自己揚眉吐氣了一回，才覺得倍兒爽，才覺得自己真富有。
看著兒媳滿身滿臉的灰塵，提著背著抱著大大小小的東西進了屋，田母趕緊打來了半盆洗臉水，督促媳婦趕快洗一洗，然後便進入廚房給她做吃的去了。
田母知道，柳葉趕早乘車肯定是沒吃飯，是餓著肚子出門的。雖說縣城離小鎮不足百公里，但坑坑窪窪的砂石路，一路顛下來，也夠受罪的了，何況還要翻越那麼大的一座高樓山。
家裡沒有什麼好吃的，好處是柳葉回來，帶來了幾十個燒餅。
田母便燒了一碗酸菜拌湯，拌湯就燒餅，在這個家，這已是不錯的伙食標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