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神人幻化

  回到南鄭後，一座更加富麗堂皇的宮殿——春宮已經落成，穆王帶著所有的后妃宮女住了進去。為了慶祝春宮落成，舉行了盛大的宴會。在宴會上，一個穆王最尊貴的客人，坐在他的身旁，這個人就是神奇的幻化。他是上神窮蟬的化身，窮蟬是舜帝的五世祖。

  窮蟬知道了堯帝的兒子丹朱，通過虛幻的手法，使自己的弟子橋牛變化成穆王，移花接木，奪得了周朝的帝位，這讓他很不服氣。他是上仙，不想親自出手為舜帝子孫爭奪帝位，但他要讓丹朱的後人知道神仙逍遙，迷戀仙道，失去江山。

  穆王當然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這個被稱為幻化的人絕不是普通人。因為這個從西天王國來的人太神奇了，只見這個人仙風道骨，白鬍子，白眉毛，粉紅的面色，真是鶴髮童顏，一身白色長袍，長袖飄飄，眼窩深陷，但目光銳利，如同鷹隼之目，精光四射。更神奇的是，此人能進入水火之中，穿過金屬岩石，能翻倒山河，移動城市，懸在空中不會墜落，碰到實物不被阻礙，千變萬化，無窮無盡，既能改變事物的形狀，又能改變人的思慮。

  穆王對他像天神一樣地尊敬，像國君一樣地侍奉，把自己的寢宮讓出來讓他居住，用祭祀神靈的膳食給他吃喝，選擇美麗的女子樂隊供他娛樂。可是這個幻化人卻認為穆王的宮殿太低太差不可以居住，穆王的膳食又腥又臭不可以享用，穆王的嬪妃又羶又丑不可以親近。於是穆王便為他另築宮殿，土木建築、雕樑畫棟，以至於到了不能再巧妙的程度。穆王把府庫的錢財全部耗盡，才把樓台建成。

  樓台高達八千尺，比終南山還要高，稱作中天之台，挑選鄭國和衛國美麗而苗條的女子，體灑香水，修飾娥眉，戴上首飾耳環，穿上東阿的細布，拖上齊國的絹綢，塗脂抹粉，描眉畫唇，佩珠玉，戴手鐲，再帶上各種香草去充滿這座樓台，演奏《承雲》《六瑩》《九韶》《晨露》等動聽的音樂使他快樂，每月送去最美的衣服，每天送上最美的膳食。

  可是那位幻化人還不高興，不得已才進去。

  穆王見酒菜都已齊備，吳楚歌女，秦晉舞妓在輕歌曼舞中扭動身軀，為宴會助興。他邀請幻化一同舉杯，幻化看了看眼前的菜，沒有動手，只是拿起酒杯，聞了聞，勉強喝了一口，而穆王則和大家一起，滿飲一杯。祭公謀父為穆王春宮落成獻上頌詞，辭藻瑰麗，如同華章，加上姬妾妃子的嬉笑，使宴會達到高潮，穆王也已經連幹了數杯。

  這時，坐在旁邊的幻化拍了拍他的手，低聲說道：「大王，咱們出去看一看如何？」

  穆王只覺得一陣眩暈，就進入了幻境，他拉住幻化的衣袖，便騰雲而上，到天的中央才停下來。接著便到了幻化人的宮殿。幻化人的宮殿用金銀建築，以珠玉裝飾，在白雲與雷雨之上，不知道它下面以什麼為依託，看上去好像是屯留在白雲之中。耳朵聽到的，眼睛看到的，鼻子聞到的，口舌嘗到的，都是人間所沒有的東西。

  穆王真以為到了清都、紫微、鈞天、廣樂這些天帝所居住的地方。

  穆王低下頭往地面上看去，見自己的宮殿樓台簡直像累起來的土塊和堆起來的茅草。穆王自己覺得即使在這裡住上幾十年也不會想念自己的國家的。幻化人又請穆王一同遊玩。他們游遍了四海八荒，特別是到了崑崙之墟，看到了西凰的影子，穆王正想與西凰相見，不想被幻化帶著走了，他看到了西凰那淒楚的面容和期盼的神情，他自己身不由己，十分痛苦。隨後，幻化又帶著他到了許多地方，所到之處，抬頭看不見太陽月亮，低頭看不見江河海洋。光影照來，穆王眼花繚亂看不清楚；音響傳來，穆王耳鳴聲亂聽不明白。百骸六髒，全都顫抖而不能平靜。意志昏迷，精神喪失，於是請求幻化人帶他回去。幻化人推了一把，穆王好像跌落到了虛空之中。

  穆王醒來以後，還是坐在原來的地方，左右還是原來侍候他的人。

  看看眼前的東西，那水酒是剛倒出來的，菜餚是剛燒好的。

  穆王問左右：「我剛才是從哪裡來的？」

  左右的人說：「大王不過是默默地待了一會兒。」

  穆王怎麼也不明白，自己是去了上天的神仙宮殿呢，還是沒有？

  回想起來，所見所看，歷歷在目，所嘗所聞，猶在口鼻。可是，自己卻沒有離開座位半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為此，穆王精神恍惚了三個月才恢復正常。

  三個月後的一天，穆王與幻化見面，他問幻化到底是怎麼回事？

  幻化告訴他，我與大王的精神出去遊玩罷了，形體何嘗移動過呢？

  而且您在天上居住的宮殿，與大王的宮殿有什麼不同呢？您在天上遊玩的花園，與大王的花園有什麼不同呢？大王習慣了經常看到的東西，對暫時的變化感到懷疑。其實即使是最大的變化，無論是慢一點的變化還是快一點的變化，哪能都如實地描繪出來呢？這就是做人和做神仙的不同啊！大王，你感覺是做人好還是做神仙好呢？

  穆王這一下真的是開竅了，他感覺自己雖然貴為天子，擁有富麗堂皇的宮殿和美如天仙的妃子，可是，跟天上的一切相比，真是差得太遠了。於是，穆王想請幻化教自己做神仙，只有成了神仙，才能天天見到日思夜想的西凰。幻化只是朝西方指了指，隨後就消失了。

  穆王病倒了，他天天念叨著西凰的名字，還常常嚷著成仙，成仙。

  這可是愁壞了王后，王俎姜請來御醫為穆王治病，但御醫看後毫無良策，告訴王后，大王的病，藥石不治。

  王后很是著急，就召祭公謀父進宮，商議穆王病情。

  此時，宮中還有一個人，比王俎姜還著急，她就是季妃。眼看穆王的病越來越重，久治不愈，王后王俎姜已經把穆王抬到鸞鳳宮，全天看護治療，自己連面都見不上。回想起這半年來，自己真是苦不堪言。本來春宮建成了，自己就想與大王更加親密地在一起，沒想到半路來了一個什麼西域的神人幻化，把大王迷惑得五迷三道的，一連三個月恍恍惚惚，不認男女，就連自己也不認識，已經習慣了得到大王寵幸的自己，就好像寡婦一樣，苦熬歲月，獨守空房，實在是寂寞。好容易清醒過來了，他又迷上了成仙，成天喊著要成仙，對宮中的后妃、夫人和御女，不理不睬，毫無興趣，就連自己打扮成盛姬的樣子也無濟於事。唉！眼看王俎姜和眾多妃子、夫人都沒有生育，要是這一次大王有個三長兩短的，可依靠誰啊？思來想去，還是要想辦法把王俎姜幹掉，不然將來自己准沒有好果子吃。可是，怎才能把王俎姜弄死呢？再用以前的方法？埋設弓箭，可是那個方法時間太長，下蠱毒，王俎姜很警惕，好幾次了就是不上當。好像對自己已經有了提防。用什麼方法呢？季妃冥思苦想，拿不定主意。

  鸞鳳宮裡，穆王還在胡言亂語，一會兒說自己是天上的橋牛，與西王母從小青梅竹馬，一起在銀河邊上散步，還偷吃了天帝的蟠桃，自己還被天刑打成了一塊石頭，九百年才活過來。一會兒又說自己不是昭王的兒子，是橋牛投胎過來的，自己與西凰，也就是西王母有一個約會，就在崑崙山。直說得王俎姜和大臣們膽戰心驚，有的時候也感覺是笑話，氣得王俎姜沒有辦法，直說大王被妖精迷惑上了。

  王后這麼一說，君牙倒想起一件事來，他悄悄對王后說道：「娘娘，我在跟隨大王去終南山打獵的時候，遇到的那個巫煙，你還沒有忘吧？」

  王后：「就是上一次你給我說的那個巫煙嗎？我記得。」

  君牙：「聽說那個人對祛除妖孽很有法術，不妨請她來給大王驅妖。」

  王后：「她不是給那個她害得不成人樣了嗎？」

  君牙：「顧不得季妃了，還是救大王要緊。」

  王后：「好吧，你去請巫煙來吧。」

  君牙立刻帶著人馬出城去了終南山。

  春宮中的季妃，還沒有想出辦法來害死王俎姜，就找到另一個妃子辛黎：我們姐妹眼下成了沒人理的了，有多久沒有見到大王啦？」

  辛黎：「可不是嘛，整日坐在宮裡實在是煩悶。」

  季妃：「我想，咱們也是大王的妃子，應該到鸞鳳宮裡去守著大王。」

  辛黎：「嗯，也是應該的。」

  於是二人一起來到了鸞鳳宮，一來到穆王住的寢宮，季妃就說道：「我的大王啊，可讓我們惦念啦。」

  穆王看了看她：「你是誰呀，噢，是盛姬，不，不如盛姬。」

  季妃：「看看大王瘦成什麼樣啦，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麼幾天沒見就成了這樣啦？」

  王俎姜氣得臉色發青：「季妃，你小聲點行嗎？」

  季妃：「哼，我不是小聲，而是忍氣吞聲，這都多長時間啦，你把大王悶在你的鸞鳳宮裡，我們連大王的人影都見不到，這好事都是你的啦。」

  王俎姜：「大王有病你不知道嗎？我正請人給他看呢。」

  季妃：「我看啊，大王的病是越看越重了。」

  突然，穆王喊道：「我要成仙，我要去崑崙山見我的西凰。」

  王俎姜趕緊走過去：「大王，你還是休息吧。」

  穆王：「哈哈哈……我不累，我要去崑崙山，我要當神仙，我要當神仙。」

  王俎姜眼裡含著淚：「大王……」

  季妃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大王啊，你是被誰害成這樣的啊，我的大王啊。」

  突然，一條獵犬「汪汪」叫起來，這是穆王的六條寶犬之一，名字叫作重工，自從穆王搬進鸞鳳宮以來，重工一直守在穆王身邊。

  今天，這裡亂糟糟的，重工一聲不吭，它突然朝著宮門大叫，原來是君牙領著一個奇形怪狀的人走進了寢宮。大家回頭看去，看到是君牙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披散著長發，臉上皮膚花白，只有一隻手的人。

  君牙走到王后身邊小聲說道：「王后娘娘，巫煙到了。」

  巫煙走上前施禮：「巫煙給娘娘見禮。」

  王后：「起來吧。」

  穆王一直在喊著成仙、成仙，根本沒有注意到巫煙，即使看到了他也不認識巫煙。

  就在這時，躲在門後的季妃，趕緊走出了門。季妃來到院子裡，走到涼亭邊，臉色還很難看，她吃驚地望著寢宮門口說道：「巫煙，她還沒死？」

  屋內，王后看著恍惚的穆王說道：「大王受了妖魔的蠱惑，今天是請你來驅妖的，巫煙，你需要什麼？」

  巫煙看了看穆王說道：「娘娘，大王念叨的人是西王母，她可不是什麼妖魔，她是上神啊，巫煙怎麼敢跟她鬥法？」

  王后：「那怎麼辦？」

  巫煙：「我看大王是得了相思病，得不到西王母是不會好的。」

  君牙：「這怎麼可能？都說西王母在崑崙山，可是，崑崙山路途遙遠，幾萬里，再說，即使到了崑崙山也不一定能見到西王母啊。」

  王后：「是啊，那西王母是那麼好見到的嗎？」

  一直不說話的祭公謀父說道：「能不能找一個跟西王母一樣的人，來一個移花接木？」

  王后：「這一招倒是管用，已經用過了，當初盛姬就是扮演西王母的，可是，她已經死了，還能找到誰來扮演西王母呢？」

  巫煙：「西域有一個能人，名字叫偃師。」

  祭公謀父：「你是說讓偃師造一個西王母？」

  巫煙：「行嗎？」

  祭公謀父看了看君牙，君牙點頭，說道：「偃師可是個能人啊。」

  原來，這位偃師是周穆王向西巡狩的時候，曾經在遙遠的異域遇見的奇人。

  偃師造出的偶人和常人的外貌酷肖，周穆王一開始還以為只是偃師的隨行之人，經過偃師的解說，才讓這位神性極強的名王也驚奇萬分。那偶人前進、後退、前俯、後仰，動作和真人無一不像，掰動下巴，則能夠曼聲而歌，調動手臂便會搖擺起舞，讓旁觀者驚奇萬分，周穆王看得有趣過癮，還讓寵姬一起出來觀看。表演將畢，那偶人卻向周穆王的寵姬拋了拋媚眼，讓周穆王勃然大怒，一心認定這個靈活宛似活人的傢伙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真人，便要將偃師當場處決。偃師卻將偶人立刻拆開，發現它只是由皮革、木頭、膠漆、黑白紅藍顏料組成的死物。周穆王趨前細看，偶人的內部器官俱有，外邊則是筋骨、關節、皮毛、牙齒、頭髮一應俱全，但卻都是假物，一經組合，卻又是一個活生生的偶人，將偶人的心拆走，偶人便無法說話，拆走肝則眼目皆盲，將它的腎拆走，就無法走路。最後，才讓周穆王心悅誠服，大嘆偃師技法的高超。於是，穆王就把偃師請到南鄭，為自己製作玩偶，供他和妃子們玩樂。

  王后：「那就快把偃師請來吧。」

  君牙立刻安排人去請偃師。

  躲在鳳宮裡的季妃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她怕巫煙把一切都告訴了王后和穆王，那樣她就完了，死得一定會很慘。怎麼辦？下毒，毒死她們！到底是毒死巫煙，還是王俎姜，抑或是所有的人，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心裡只有一個想法，毒死人，讓自己不能暴露，讓自己掌握一切權利。於是，她懷揣著一包毒藥，悄悄走進了鸞鳳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