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九味一方

2024-09-14 02:13:44 作者: 風襲星辰
  秋日暖陽撒下炙熱光線,落在曹陽的後脖頸上,略微的灼痛暫時壓住憤怒,喚醒了些許理智。

  曹陽看了一眼桌上那封被姜不遇疊放整齊的信紙,心中暗自猜測外公在「雨夜閃雷」以及「畫舫羞仙」之後又寫了些什麼。

  應當是有提及自己參與黨爭一事的,不然他緣何能說出那句「何必上躥下跳的瞎折騰」?

  可外公就如此相信此人,竟連黨爭如此敏感的事對他都不做隱瞞?

  文武大才......這脾氣也是不小。

  不過他千算萬算,終究還是百密一疏。

  他以為我身為皇子,是萬萬不可能向一個平民,尤其是向自己的屬下拱手作揖拜為大師兄的,除了噁心我之外,也是想讓我知難而退。

  但我在乎這些嗎?

  我可是從人人平等的和諧社會穿越過來的,who care?

  不過卻並不能表現出來,就順著他,陪他玩玩。

  曹陽裝著生氣模樣,一臉不情願地悶聲說道:「先生,我若認了這大師兄,您可願助我?」

  姜不遇輕笑一聲,避重就輕地說道:「保你打遍天下無敵手。」

  曹陽說道:「先生,我說的可不是這個。」

  姜不遇的右手壓著那封信上,手指無規律的敲擊著,說道:「老夫只管這個。」

  曹陽站在原地又仔細想了想。

  能讓外公盛讚為「文武大才」的人,只要有機會能收為己用,那麼即便有些臭脾氣,受些刁難,也不是不能忍。

  先確立師徒名分,今後再另尋良機讓其為自己效力就是。

  「好,達者為先。這大師兄我認了。」

  說罷,曹陽轉身走出茅草屋,來到院內正佯裝劈柴的秦致遠身邊,躬身拜道:「曹陽,拜見大師兄!」

  「啊?」秦致遠一個閃身就躲了過去,神情慌張地連連擺手推脫道:

  「公子殿下使不得啊,您可是皇子,我就一個平民百姓,使不得使不得......」

  一旁的宋小蓮更是直接看呆了,為了能成為姜先生的徒弟,堂堂天家的皇子竟然會向阿哥拱手作揖?

  但阿哥想當徒弟又是那麼的容易...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腦袋發蒙。

  茅草屋內,姜不遇懶洋洋的聲音飄了出來,帶著些許藏不住的笑意,說道:「你大師兄都不認你,老夫就更不可能認你。」

  老賊,你現在心裡一定很爽吧......曹陽在心中也笑出了聲,強忍笑意,再次面朝秦致遠,躬身拜道:

  「曹陽,拜見大師兄。請大師兄莫再推辭,認了師弟。」

  秦致遠還要再躲,被曹陽瞪了一眼後這才沒有躲開,尷尬地撓頭笑著,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師弟,免禮?」

  該說不說,被這憨貨搶了先,還真是有些不爽。

  「...多謝大師兄。」曹陽頗為無語地看了秦致遠一眼,然後轉身快步走回屋內,面朝姜不遇,躬身再拜,道:「弟子曹陽,拜見師尊。」

  姜不遇左手托腮撐在桌上,右手還在無規律的敲擊著桌上的信紙,一臉玩味地看著曹陽,悠悠地說道:

  「按照禮制,即便你是天家貴胄,拜師禮也是需要三拜九叩的。」


  「理當如此。」曹陽一撩衣擺,當即跪倒在姜不遇身前,行了三拜九叩之禮。

  禮畢,曹陽雙膝跪地,挺直上身,拱手道:「弟子曹陽自知駑鈍,但虔心求學,萬望師尊時時鞭策,不吝賜教。」

  見曹陽果真如信上所說的那樣,謙遜有禮,姜不遇也稍稍收了幾分玩味,道:「且起來吧。」

  「多謝師尊。」

  曹陽站起身來,看著姜不遇,目露問詢之意。

  「呵。」姜不遇輕笑了一聲,道:「練武先站三年樁,其它的你就別想了。倒是我這裡有張方子你可以記一下。」

  曹陽心中微微一動,據說古代練武都是搭配藥浴進行,而那藥浴的方子被視為不傳之秘,從來都是寧可陪葬,也絕不外傳。

  這種稀世藥方自己也只是聽說過,還從未見識過。

  看來這頭沒白磕。

  「請師尊示下,弟子定當勤修不輟。」

  曹陽快步走到窗邊的書桌上尋來紙筆,眼含期待的看著姜不遇。

  姜不遇看著曹陽,不知為何搖頭一笑,說道:「肉桂、川芎、白朮、地黃、茯苓、白芍、甘草、黃芪、當歸。此之九味,於你而言足矣!」

  曹陽只寫了頭幾個,便沒再記錄,更沒細究他為什麼不說具體用量,而是黑著臉問道:

  「師父,這方子可是有一個好聽且順口的名字?」

  姜不遇起身朝外面走去,忍不住笑道:「應該有名字,但老夫忘了。」


  老賊!這回你可真是噁心到小爺了。

  曹陽看著姜不遇的後背,真的很想給這老登來上一腳,撇嘴吐槽道:「應該沒毒吧?」

  「哈哈哈......」姜不遇抓起院子角落裡的鐮刀朝麥田裡走去,大笑道:「怎麼可能有毒,就是神仙吃了都說好!哈哈哈哈.......」

  「走,徒兒,為師今日教你怎麼收麥子。」後面這話顯然是對秦致遠說的,滿眼喜愛。

  「對了,你先回去吧。你大師兄就不跟你回去了。」這句話是對曹陽說的,頭都沒回。

  ...擦!又尼瑪看不起老子。

  老東西,又是劈柴又是割麥子,藥方也給不全。

  文武大才?你怕不是個江湖騙子吧你......曹陽甩手扔掉毛筆,帶著一肚子怨氣罵罵咧咧地離開。

  金黃色的麥田裡。

  秦致遠問道:「師父,這割麥子我本來就會的呀。」

  「會個屁會,好好學!」姜不遇訓了他一句,而後直起腰身,望了一眼曹陽離去的背影,眸光幽深,不知是在想什麼。

  「師父?您是不是腰疼啊?我給您捶捶?」

  「...又顯你能耐了?呆頭呆腦!跟個大笨鵝似的。」姜不遇一巴掌扇在他後腦勺上,劈頭就是一頓罵。

  不過教得卻很是認真。

  比對曹陽可要認真太多太多。


  ......

  ......

  雲捲雲舒,光影變化。

  臨近傍晚,一場秋雨伴著晚霞悄然而至,淅淅瀝瀝地下著。

  一把油紙傘穿過已被割光的五畝麥田,徑直走進籬笆小院,走進正北邊的茅草屋。

  柳文鳶將一包醬牛肉和一包花生米放在桌上,坐在一旁,和姜不遇一同望向門框外的紅艷晚霞與綿綿秋雨。

  「老東西,拿十全大補湯糊弄我外孫,而且還少了一味人參是什麼意思?」

  「呵,多補補唄,還能是什麼意思?」

  柳文鳶收回望向屋外的目光,落在姜不遇的身上,神情嚴肅地問道:

  「我知你對朝堂的腐敗深惡痛絕,當年那事也確實是委屈了你,但你又何必如此刁難一個孩子?」

  姜不遇隨手拆開油紙,用一片牛肉裹上幾顆油炸花生米送入口中,邊嚼邊說道:「我能是那種人?」

  柳文鳶仔細地上下瞧了他一眼,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姜不遇撇嘴嘁了一聲,一副你愛信不信的表情,隨後單手拎起曹陽送來的桂花釀為兩人各倒了一杯,自顧自地飲著,說道:

  「自打昨日釣魚時見到他,我就看出他腳步虛浮,眼袋泛黑,必是因縱慾無度而導致的氣血兩虧。就這種身體怕是連站樁都站不穩,又談何練武?」

  柳文鳶說道:「我之所以讓他拜你為師就是為了強身健體,可你隨便一個藥方就給打發走,你覺得這說得過去?」


  姜不遇白了柳文鳶一眼,反問道:「秦小子昨夜與那女娃同床共枕都沒逾矩破身,你那寶貝外孫能做到嗎?」

  「你是當師父的!」

  「嘁——老夫管天管地,還能管住他下面那玩意兒不成?大周皇子!老夫可不敢得罪。」

  柳文鳶一時沒再說話。

  屋外秋雨細細,晚霞漸散,卻又好像沒散,只是都壓在了柳文鳶的眉頭。

  但心中另有一絲絲壓不住的煩悶之色湧上眉頭,破壞了柳文鳶儒雅隨和的氣質,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姜不遇,沉聲說道:

  「如你這般只憑喜好行事,不顧他人死活。老匹夫!該是你懷才不遇,蹉跎一生!」

  姜不遇登時黑臉,大手猛拍桌案震得醬牛肉,花生米,酒碗這些全部飛起,落地的落地,傾灑的傾灑,桌子卻是極其結實,連個裂縫都沒有。

  「你柳文鳶處處為公,最後還不是被一擼到底,連自己的女兒你都保護不了,你跟老夫裝什麼聖人!」

  柳文鳶不疾不徐地回懟道:「妄你自詡天下第一等,怎的連『靜水流深』的道理都不懂?」

  姜不遇挑眉橫了他一眼,嗤笑道:「就憑一個豐京有名的廢物皇子,你也想翻盤起勢?」

  柳文鳶不再看他,轉頭望向屋外。

  綿綿秋雨落在籬笆小院內,落在一畝畝光禿禿的田地里,激起一縷縷泥土所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

  柳文鳶目露追憶之色,幽幽地說道:「十年前大勢所趨,連陛下都做出了妥協,我又如何能不退?」

  「且你們都只看到了他玩物喪志,沉湎女色而渾噩度日,又何曾想過這十年裡他真的過得舒心嗎?」


  「母妃薨逝,柳家衰敗,更先後有四位得勢的皇子的傾軋,能在這種境地下四肢健全的挺過十年之久,又豈是易事一件?」

  「那年,他也只有十歲......換做是你姜不遇,你敢說你一定能挺過這十年?」

  柳文鳶的神情愈發振奮,擲地有聲地說道:「他已經證明了他可以,所以他值得!」

  姜不遇很是詫異地看了柳文鳶一眼,眉頭緊蹙,可心裡還是很不爽,撇嘴說道:「說得好像他很有智慧,懂得韜光養晦似的。無意撞上罷了。」

  柳文鳶懟道:「那你這嘴硬是有意還是無意?」

  「...滾一邊兒去。不教就是不教!」

  「也罷,也罷!老夫給你機會再入朝堂,卻不想你竟是這般的頑固。那便守著你這幾畝良田養老去吧,這世間之事與你再無瓜葛。」

  柳文鳶再未多勸一個字,起身撐開油紙傘,步入雨夜中,很快遠去,直至消失都再未回頭。

  只是在他起身撐傘,走出院門時,嘴角卻是漸漸露出笑意,似是已經成功拿捏了姜不遇,但這些姜不遇自是看不到的。

  茅草屋內。

  徒留姜不遇一人,悶頭飲酒。

  沉默地看著屋外的秋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在不甚平整的土院裡聚攏出一窪又一窪,並漸漸連在一起,最終匯成了一條極細的溪流,向更遠處靜靜流淌。

  水靜靜地流,速度不快,也不知會流向何處,但至少還在流淌,未曾消失。

  很多當下無法做到的事,也許不用太努力,過上一段時間,它自然就成了。

  「......那不妨,試試?」

  秋雨淅瀝,掩去了姜不遇的聲音,但他的目光卻是徑直穿過雨幕落在東屋,眸光閃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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