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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道理與字畫

2024-09-14 04:07:05 作者: 清風化月明
  此言無解,至少中年文士無法解釋。

  儒門開宗立派之初,講究便是以人為本,使人懂禮儀知善惡,明辨是非,從而達到理想的社會。

  天下大同。

  但好像,儒門自從傳播以來,教化從來只是人間,對好人說你要懂禮儀,做善事。

  對壞人說你要多讀書,明白道理。

  但修士也是人,同樣出自人間,同樣有好壞,同樣欺壓百姓,這時儒門門就當看不見,由佛教來管。

  佛教講究來世,你今生受苦,這是一件好事,受的苦越多,背負的困難越大,來生就會變得更加幸福。

  一儒一佛,天下太平,好賴話都讓你們說了,顧念春對此相當不解,在領悟浩然正氣後,這種不解更加具象化。

  仿佛所有天下人,只要稍微有點身份,就會拋棄自己原本作為人,獨立出來,從而毫無顧忌矇騙、壓榨蒼生黎民。

  與之相反的是武夫,嫉惡如仇,管你是誰你做錯事情,就得認錯認罰,不認就打到認。

  粗暴是粗暴點,莫名符合心中的道理,顧念春不知道對不對,於是便找了春江府有名氣的大儒詢問。

  大儒無法回答。

  顧念春心中更為疑惑。

  良久,中年文士嘆道:「國朝體系便是如此,大周立國之初,便是修士參與建設,遂有太祖皇帝敕封天下鬼神、門派。根深蒂固之事,不是一人一言一行,就可以打破,你看,下面那名武夫,能夠鎮壓十幾名修士,這不算什麼。」

  「百名、千名、萬名,修士何其之多,如何能夠抗拒?強如那位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天換地的國師,不也從未泄露出蹤跡,無數雙眼睛盯著,小打小鬧可以,動搖國本之事,莫要去做,甚至想都不要想。」

  中年文士目光誠懇:「你已領悟浩然正氣,又有舉人功名,只待恩科考中往後必然一飛沖天,莫要進泥潭,一步錯,終身錯!」

  顧念春聽了沒什麼情緒,淡淡地道:「要開始了。」

  樓下不遠處便是菜市口,一圈又一圈的人圍得水泄不通,都看向平時花枝招展、高高在上,此次卻屈辱跪在地上的迎春苑女修士。

  王為身穿官袍,無奈開口:「處刑該去刑場,以午時三刻斬之,菜市口殺人,實為前朝陋習,再而言之,百姓買菜如何肯來凶地。」

  趙玄:「菜市口有菜市口的好處,刑場規矩森嚴,哪有菜市口方便,人心即天心,人意即天意,此地,天心天意最多。」

  王為說不過,搖搖頭,以通判罪名判決。

  「斬立決!」

  臨時被叫來的儈子手扯了扯嘴角,互相對視,誰也不敢率先下手。

  直到一名頭髮鬍子花白,走路一瘸一拐的老人過來,才有了主心骨。

  老人姓閆,十三歲學藝,十六歲跟師傅砍頭,今年恰好八十六歲,七十年砍頭生涯,在下九門劊子手中無疑是老祖宗般存在。

  「刀給我。」閏老脫了上衣,露出乾瘦胸膛,接過十斤重的鬼頭大刀,喝了口酒,吐出,酒霧噴灑在刀尖上,平添豪氣。

  「姑娘,小老兒砍了很多人頭,砍修士是頭一遭,嘿,本來該說些吉祥兒話,讓你死了之後鬼魂別來找我,冤有頭債有主嘛,小老兒只是個砍頭的,只管聽命從事。」

  「嘿,但今兒個不同,小老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閆大全,你們不記得我了,我卻認識你們,還我孫兒命來!」

  說罷,被冥冥之中氣運加持的鬼頭大刀驟然砍下,血液迸發,人頭高高揚起砸落。

  「好!砍得好!」

  「痛快,解氣,鎮守大人真是青天老爺!」


  「給青天老爺磕頭!」

  趙玄扶起閆老,「是我該感謝您,此局一開…」

  閆老擺擺手:「小老兒老了任性,不想聽,您也別說理由,為民除害就是理由。」

  十三顆頭顱一個不少,堆放成小小景觀,百姓忽然發現,修士好像沒有什麼不同,肩膀上扛著腦袋,用刀砍一樣會死。

  ……

  「民心國運在匯聚,他活不長。」

  樓上,中年文士輕聲道:「文官為之尚且遭受鄙棄,武夫妄想做為,須知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之。」

  一人之力,抗拒全城,絕無可能之事。

  中年文士能看出來趙玄在爭國運,爭民心,此物虛無縹緲,又真實存在,但凡成就大事者,無一不是萬民繫於一生,民心所向方可成就。

  但那是在洞府以上的境界了,時來天地同借力,自身體魄不足,亦是會被這股天地之力,壓成粉末!

  顧念春沉默片刻:「我相信他。」

  「相信?就因為走了一趟小洞天?」中年文士不知道該說什麼,顧念春在小洞天領悟浩然正氣,可見在小洞天所見所悟,符合聖人定下標準。

  一介武夫,粗鄙之極,能懂什麼是浩然正氣,能懂什麼聖人道理?

  「依我言,回書院吧。你的道理沒有錯,心性卻錯了,我學問不足無法與你解惑,山長可以,他老人家學究天人,更是與張先生論過道,定能解釋你心中疑惑。」

  「山長。」顧念春想起那位喜歡在求知湖釣魚卻一條魚也釣不中的老頭,笑了:「此番入世,就是山長讓弟而來,道理讀不通順,要走萬里路,怎能半途而廢。」


  「我會盡力保你,你……思量。」

  說完,中年文士起身告退,只留顧念春一人獨坐,看著菜市場地上那堆血跡人頭,笑了:「管多事作甚,走就對了,無非是摔倒重來。」

  說著,拿出隨身攜帶筆墨,在紙上作畫欲要記載在冊,剛畫一半,整得都不爽利,便停手沉吟,叫過掌柜,詢問有無更大畫紙。

  「客人要多大的紙。」

  「能裝得下天下百姓,山河黎民。」

  掌柜聽了心中嘀咕:此人莫不是個癲子,天底下人那麼多,地那麼大,再大的畫紙也裝不下。

  顧念春猜到掌柜心裡想什麼,覺得是話說的太大,指了指窗外:「那人是我好友,為民除害,當以畫作傳世,不奢求多大,能畫下來即可。」

  「原來是要給趙鎮守做畫,公子何不早說,畫紙雖然沒這麼大,絕不短缺作畫地方。」

  掌柜說完,動手去摘掛在牆上的名人字畫,揭開帷幕,露出一片白牆。

  「這牆自爺爺那輩子傳下來,一直想要文人豪客作畫,多年來從未找到合適人選,公子既然和趙鎮守是好友,想必也是嫉惡如仇的豪俠,請放手施為,小店絕不多收一分錢!」

  不收錢,約莫是茶樓最大敬佩。

  顧念春飽蘸筆墨,一幅畫卷在筆下緩緩生出,百姓、官員、修士、老者,神態具足,其中筆墨描繪最多,是那十三顆無頭屍體和堆放在旁邊的頭顱。

  至於年輕鎮守,粗略用筆墨勾勒幾筆,畫出淡淡的影,粗獷,張揚,筆墨雖少,卻是壁畫中心。

  「好,畫的好!」

  掌柜拍手稱奇,走進兩步想要細看,腳下卻被東西絆了,差點跌倒在地。

  拾起來看,赫然是寫著為天地立心幾句話的宣紙,本該是放在桌上,也許是起了陣風吹倒在地,掌柜一踩,正好有個鞋印子。

  「礙事的玩意兒。」

  掌柜抱怨一聲,一腳踢開,繼續去看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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