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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釣餌與上釣的魚

2024-09-14 04:10:04 作者: 清風化月明
  接下來的事情,清淡如水。

  城裡濃郁壓抑氣息,似乎一下子散的乾淨。

  早上起來吃碗餛飩,再去巡城,再去審案子,待到天黑夜幕了便慢悠悠的回去。

  這幅勝券在握的姿態,讓很多人都覺得意外。

  所有人都知道,白山派與趙玄是死敵,殺死白山派那麼多弟子,又將皇孫死去的事去的事情揭露出來,無論怎麼講,都要除之後快。

  到這裡的時候,大家還在惋惜一個未來不可限量的年輕劍客,不到二十歲,就死在春江城,往後要是活著,至少能成個劍仙吧?

  可往後是往後,現在你不過小小的撥雲,就算有城隍廟與點蒼山照應,怎麼敢光明正大出現!

  分明是找死!

  然而,這種怡然不懼的氣度終究是嚇到了一些人,也讓這兩天一直跟在身後伺機出手的白衣鬼躊躇。

  殺,還是不殺。

  擔心這是一場局,以身作餌,萬一出手此人又遁入不見,自己卻跟著被圍殺,他自認為不懼任何同境界修士,陷入圍困終就是麻煩。

  便這麼想著,一直遠遠吊在後頭,手中盤旋著一滴水霧,有好幾次要投出去,臨到最後關頭,又硬生生停下來。

  他知道,對方絕對有計劃,是想以快打快不讓他的計劃成型,大可以不必急躁,只需再過幾天,那時候不用趙玄到處走動,自然會親自上門殺。

  但今天,同樣也是計劃中,分為上下兩策的話,直接殺人為最上策,用計劃為最下策。

  一旦計劃功成,白山派的事情更加包不住火,門派要遮掩下去,會讓渡出許多利益給朝廷、給修行者。

  為了殺一個武夫,讓門派一蹶不振,值得嗎?

  白衣鬼這麼想著,看著那人又離開,獨自拐到行人很少的河邊,竟然在河邊折起楊柳來。

  折了一回楊柳,似乎玩得膩煩,便又隨手插在旁邊地上,接著便是花半兩銀子買了一塊很大肉脯,邊吃,邊撕碎著扔進河裡。

  風聲很安靜,遠處傳來男女嬉鬧聲音,那是幾對你儂我儂的鴛鴦,近來且逐漸遠去。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秋日,這段河邊,便只剩下一個少年在撕肉餵魚。

  河水倒映反光,趙玄內心絕不表面那麼平靜,大石頭吊在胸口,悶悶的,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

  在想,都這麼顯眼落單,這麼能忍,死活不出手?

  同時也在反思,是否演得太過刻意了點,倒讓暗地裡的人嚇破了膽子,這也是沒辦法事情。

  察言觀色一向不是強項,再加上生死危機一直縈繞,僵硬點就僵硬點吧,希望看不出來。

  也不是。

  『賭他忍不住。』

  這是一場賭局,用生命做釣䋙自要收取對等生命。

  時間緩慢過去,手裡肉撕完了,趙玄盯著河面呆愣了一會兒,慢騰騰起身,又往別的方向去了。

  似乎,真是尋常秋日。

  這條路上遇到很多人,有賣花的姑娘、賣炸物的阿婆、跑到這邊又呼嘯去那邊的孩童,每出現一個人,白衣鬼都忍不住思慮是否讓老道人隱藏在裡面。

  於是他拿出法器,拋出一個人偶,令它變換成自己氣息境界模樣,站在不同地方稍微顯露,然而得到結果卻令他萬分驚訝。


  不是被毀,那木偶安然無恙存在足有半刻鐘,時間不是問題,到了他們這種境界,只要初次鎖定氣息,便會毫不留情出手打擊。

  木偶側面驗證,這小子身邊似乎真的沒人。

  白衣鬼沉默想著,門派培養不易、自己回報門派,也該替門派省點錢,少留點尾巴下來。

  再想起面前這個少年出身很不一般,似乎和國師有關,可以算某個方面的大人物,處理起手尾要耗費資源可能要多得多。

  這是個絕無僅有的好機會。

  趁著木偶氣息還在,一明一暗,殺人不必多久,半息時間足夠。

  他兩步邁上雲端,伸出潔白如玉的手,往下一拋。

  一滴水珠,自上而下落下,方位正是趙玄頭頂。

  而趙玄,並沒有和上次一樣隱藏,這令他稍稍放鬆心神,想著到底只是個練劍的愚笨人,是他太過慌張。

  雲端下面,趙玄輕輕吐氣,渾身毛髮微張,吞吐著靈氣,同時不遺餘力感應周圍一切。

  直到感應到自雲端落下的一滴水珠。

  下雨,很尋常的事情,然而在風和日麗的艷陽天下雨,有且只落一滴雨水……只能是那位,出手了。

  轟!

  來不及細想,強悍體魄配合符紙法器,再溝通緊握驚蟄劍,看也不看,同時來不及躲,反手一劍上撩,妄圖想要劈開水滴。

  然而在快要落在劍上時候,水滴驟然分開,化成幾十道更加細小的水線,如暴雨般劈頭蓋臉砸下來,兜頭澆濕全身。


  叮鈴、驚蟄掉落地上……

  趙玄半靠在樹邊,玄黑衣服很快被血浸透,感受身體傳來的痛楚,總算明白當時顧念春緣何一副要死樣子。

  身體被水滴貫穿,幾乎到處都是傷口,且殘存氣息留在體內,逐漸蔓延啃食完好器官,甚至消磨氣海雪山。

  真痛。

  看見趙玄沒死,白衣鬼意外又不意外,剛才那一擊僅用了一成力量,又被那劍魔的劍擋了大半,武夫身體強悍能存活下來並不意外。

  令他覺得意外是,到了這種地步,躲在暗地裡的人還不出來?

  真要眼睜睜看著人被殺死?

  抱著這種疑惑不解,他打算留住盞茶時間,問一些事情,同時為了預防不對,出手遮蔽了這片地方天機,只要境界不高於他便探查不到地方。

  再做些逃生準備,白衣鬼落在地上,五步的距離,靜靜看著,面如金紙往嘴裡塞著丹藥的少年。

  「為什麼?」

  「咳咳,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會一個人出來,他們……哪裡去了?」

  這個問題一直吊在心頭,像勾在黑驢前面的蘿蔔,不知不問,難免以後道途不順。

  「他們啊,你猜?」

  罕見說了句俏皮話,白衣鬼卻皺眉道:「死到臨頭還嘴硬,你現在生死完全操之於我手,這地方的天機被我隱藏,至少能維持半個時辰,你若是寄希望於有人來救你,便不要想了,老實回答,我還能給你一條活路。」


  「活路?」這話說出來,趙玄眨了眨眼睛,詢問是什麼活路。

  然後得到回答,做一個分魂。

  讓主魂將他吃了,再將雜念分出來,如此,雜念會裹挾一些記憶,和生前的行為,也算是重新活了番。

  只不過終身要受主魂操控。

  「換魂秘術,一個人吃了又被排出來,全做了他人嫁衣,這還算是本人?」

  趙玄身上血止住了,將背停靠在樹邊,「他們確實是我的幫手,我獨自一人走,也確實想引你出來,然後殺了你。」

  聽著毫無隱藏的話,白衣鬼心底反倒安穩,這和推測一樣,倘若不是局設法引他出來,就孤零零走著無疑送死,那時候懷疑這到底是人還是白痴了。

  「現在你把我引出來,他們人呢。」

  白衣鬼身邊環繞水珠,冷冷看著趙玄,盤算只要得到回答,便立刻擊殺奪魂,然後再與木偶互換身體,直接遠遁離開春江城。

  他很自信,只要自己想逃,同境界就沒有人能抓到他。

  趙玄笑了,「本來是該這樣。」

  「本來?」

  「是啊,本來我們約定計劃,是在那條河邊,與先前那條沒有多少人的巷子,各自布下陣法,分別讓老道人和城隍守護,誰知道呢……」

  「誰知道你能忍那麼久不出手,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兩者交界,誰都來不及觸摸的地方,這便…也算是時運不濟了吧。」

  趙玄說話很真誠,因為這兩個陣法確實是他們在守護,也確實有,白衣鬼據傳言有辨別真假話語能力,在他面前不能說假話。


  「你沒說謊?」白衣鬼扯了扯嘴皮子,下意識詢問,隨即又自嘲搖了搖頭,他天生異類可以辨別人心真假,因此混跡市井時無往不利,到了修行界也因此從凡人一躍而上成為高高在上的太上長老,他對能力很相信。

  便確定當真沒有說謊話,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甚至覺得,自己這幾天的擔心,處心積慮布置計劃,將趙玄視為一個同等對手,簡直是在做蠢事。

  分明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武夫,靠著虛無飄渺福氣,只管衝鋒魯莽性子一路走來罷了。

  這種人,明明是最好殺,他卻因此浪費了時間,心力,還讓門下弟子在大庭廣眾上被人羞辱……糟透了。

  「大愚若智,這麼粗鄙計劃你也敢用,點蒼山雜毛老道士也敢聽,哈哈哈哈,簡直笑掉大牙!」

  趙玄不看他,低著頭仿佛在迎接死期。

  眼下他經脈半斷,氣海雪山臨近崩潰,再加上身體上不斷湧出傷口,毋庸置疑是個破爛身體了。

  就算再遇見剛才那滴水滴,也擋不下第二次。

  何況,這次在面前的水滴,是密密麻麻略微掃一眼便知道有上百。

  真是,用了死力啊。

  白衣鬼冷冷笑了一聲,「你這孽畜,你與我之間本該無交集,奈何你因貪婪招惹大禍,小洞天一戰殺了無數弟子,又三番幾次殺我門人,這也就罷了,本該是小輩之間的事情,你們生死由命,但你不該使雷劫籠罩白山,幾乎害死了門派三成高功,此仇恨不共戴天,殺你之後,我會取得你魂魄,列入火燈中,日日夜夜受火焰炙烤!」

  趙玄哦了一聲,「要殺就殺,說這麼多廢話做甚。」

  風輕雲淡的樣子將白衣鬼激怒,揮袖揮手,深淺雨滴疾風爆雨般貫徹而落。

  性命將止,趙玄表情卻意外平和,甚至嘴上還噙著笑。

  這讓白衣鬼感到不對,打上殺完人之後馬上遁走,然後接下來出現一幕,卻徹底打破了幻想。


  只看到趙玄身上顯露出金身,濃郁香火氣息圍繞,誦經之聲連綿不絕,更有萬般火焰憑空而起,結成一朵蓮花護佑,硬生生抵擋住所有水滴攻擊。

  儘管水滴威勢很大,將蓮花法相砸成影子,但突如其來的一幕卻讓白衣鬼愣住了。

  足足三個呼吸時間,才恍然回過神,隨即臉色勃然大怒!

  「你敢騙我!」

  「什麼叫騙你,我說的可都是真話,沒有半點假。」

  趙玄抬起手擦掉嘴角鮮血,挑了挑眉,「那兩個陣法確實存在,這也確實是一場局,但我可沒說,兩個陣法之外有沒有互相關聯,也沒有說我是否還能抵擋住你的第二次攻擊,別生氣,還沒說完呢。」

  「我猜你現在有兩個想法,一個是想用盡全力打破金身,然後殺了我逃走,另外一個是馬上逃走,反正我這副破那樣子也活不了多久。」

  被猜到想法,白衣鬼不再生氣,以一種極為冰冷的樣子冷冷注視,同時手中醞釀更有威力強大的法術。

  「我要是你剛才就走了,想殺我之後再走,晚了。」

  這時,被遮蔽的天機重新顯現,白衣鬼忽然發現,更強大的天機陣法強悍覆蓋住他,靈氣可見虛影,浮現出字跡。

  「泰山在此!」

  「泰山鎮魂大陣!!」白衣鬼難以置信,「泰山大陣布置需要七七四十九天,且每日需要齋戒,在最後一日更要法會歌頌泰山神,才可成功,你這……」

  趙玄道,「還記得那根楊柳否,那是一根靈木,名字叫做移花接,作用嘛,便是將某處陣法暫且變幻時空,投射到此處來。」

  「你看,誰聰明誰愚笨,一目了然,從要動手殺我開始,就是你的死期!」

  白衣鬼揮手,狂暴靈力宣洩洶湧,直接破滅金身蓮花,然而卻被藉由化身現身的春江城隍及時攔下。

  春江城隍低頭去看趙玄,嘆了口氣:「肉體破敗成你這個樣子,神仙難救,也不知道值不值。」

  趙玄波瀾不驚,「我自有想法。」

  春江城隍不再多言,去看白衣鬼,揮手便是漫天火海,在火海中,無數妖魔鬼怪扭曲著掙扎,嘶吼撲向白衣鬼。

  白衣鬼冷哼一聲,「不過是小小鬼神,也敢放肆!」

  「哦,小畜生很有底氣嘛,加上老道加上老道如何?」

  身後,老道人悄然出現,手裡提著一柄細劍,笑盈盈地毫不掩飾目中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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